乡土散文:爷爷的压岁钱

文摘   2024-09-03 08:38   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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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小的时候我就记得,最快乐的事情便是过年。

过年前几天,好像什么都安静下来了,上山去放牛、下地挖猪草之类的活,孩子们也不用干了,大人们也忌讳在这几天打骂自家调皮捣蛋的孩子,一切都很和谐,父辈们一年的劳累好像也都清零。大人、小孩们都强压内心的涌动,让一切平静、平静、再平静,希望过上一个自认为比别人家吉庆的新年。

快过年了,我总喜欢问爷爷这个月是不是廿九就是除夕这种小孩不喜欢问的问题,如果遇上这个月廿九就是除夕的话,我会强压内心的狂喜,通告给要好的小伙伴,好像比别人提前在享受过年的味道!

过年除了能拥有一身黑色或蓝色的新的棉布衣服外,最令我神往的就是,能额外得到爷爷手中绿色的二角纸币压岁钱。

这种优越感足够让我在伙伴们面前风光无限,因为小时候一般只能得到父母一角钱的压岁钱,而且伙伴们都只有一角钱,好像村庄里的大人们商量好了这事似的。

这二角钱捏在手里,我就像现在的富二代,能够开一辆宝马或悍马之类的车在同辈们面前显摆一样。

二角钱的压岁钱能够让我记忆四十年,然而给我压岁钱的爷爷其实不是我的亲爷爷。

我父亲是带养过去的,这个爷爷是我亲爷爷的弟弟,我从出生就没有见过亲爷爷,听说他是上战场就没有回来了。

按辈分,这个爷爷应该算是叔公吧,但我从小就叫他爷爷,而且心里也把他当亲爷爷。他没有儿子,更没有孙子,他也一直把我当亲孙子一样疼爱。

爷爷是从山东青岛打仗退伍回来的,耳朵听力很差,听说是被炸弹震坏的。从平时的表现也看得出,他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什么都不怕,在他身边很有安全感。

村里姐姐婶婶们要去哪个山上新坟地旁边砍柴的话,都要叫上我爷爷。我爷爷好像是鬼的克星,他到哪里哪里就平静,不用担心有死人会从坟地里爬出来找麻烦。

听说他以前在战场上是担架工,专抬死人和伤员的,也不知道现在部队里有没有这个工种。当时年纪小,爷爷跟我讲得多,我也忘得多,更没有人用文字记载下来。

也许他有过很壮烈的过去,因为没有文字记载,才变得平淡无奇,唯一得到认可的就是那个可以去政府领钱的小红本子吧。

爷爷给我压岁钱都是在除夕那天中饭(我们当地叫过年饭)之后,我吃过饭后蹦蹦跳跳跑到他那里,他会从身上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很崭新的二角纸币,硬硬的纸币边缘足够把我这双稚嫩的双手割出血来,接在手上别提有多高兴了!


爷爷一般都会握着我的一双小手暖和暖和,不时从嘴里呵出一阵热气暖在我手上,有一种痒痒酥酥的感觉。他会问我准备用压岁钱买什么呀,当时真是浮想联翩:

集市上那种表面染上白糖花点,咬上去又甜又香,五分钱一块的油饼想吃,那个过路卖货郎有一种白色、红色、黄色等各种颜色组成的又好看又耐吃的“豆子糖”想买,当然还想买一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连环画。

不过,最终把压岁钱用哪里了我也记不清楚了,大概是买东西填贪吃的嘴巴了,不然存到现在也算是古币了。

有一年,腊月三十,下了很大的雪,真是把整个大地披上了银装,也给火热的春节添了一些冷寂,可能是天气冷的缘故,那年吃年饭比较晚,我一边吃饭一边念着爷爷那边二角钱的压岁钱。

可是,饭还没有吃完,隔壁的大婶过来叫我父亲,说我爷爷倒在雪地上,我父亲酒也没喝完就冲了出去,我也跟在大人的后面跑了出去。

我看着父亲和大叔们把爷爷抬进了爷爷的床上,当时爷爷不能说话了,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四肢好像也不能动弹。

后来长大了我才明白那是“落地中风”,是高血压引起的,可是在当时的农村,平时谁会去关注这种不影响吃喝拉撒的毛病。

除夕夜,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起躺在床上不能说话的爷爷,心里又害怕又紧张,过年的喜悦早就扔到爪哇国去了,只有我心里知道爷爷是给我送压岁钱来的,想不到竟要了爷爷的性命。

下半夜里,窗外好像有人叫母亲的名字,估计是爷爷不行了,母亲急忙起床,我也闹着跟母亲起来。来到爷爷的床边,父亲跟母亲说爷爷走了,母亲悲怆地叫着“叔叔、叔叔”,但终究是叫不醒了。

望着身体已经僵硬的爷爷,储存了一个晚上的悲伤顷刻爆发,我泪如雨下地大叫着“爷爷……爷爷……”

握着爷爷冰凉的右手,我真是撕心裂肺。背后好像有人想拉着我离开,我却像一颗顽强的石头,一动也不动,我一只小手死死地扒在爷爷的床沿上,一只小手揩着流不完的泪水……

由于爷爷断气有些时辰,四肢已僵硬,寿衣也无法穿上,我泪眼模糊地看着母亲用剪刀剪碎爷爷身上的衣服,掰动着皮肤有些白的手臂,发出咯咯的声音,很艰难地给爷爷穿上了寿衣,我看着一点也不害怕,只有满腔的悲伤。

那天过后,我好像也跟爷爷一样,是鬼的克星,可以坐在坟前写悼念爷爷的散文。

爷爷就这样安静地走了,没有受到一点病痛的折磨,就像误饮了一杯下了砒霜的毒酒,喝过之后就再也没有难受。

爷爷下葬前后几天都下着雪,真是一场纯净的葬礼,就像爷爷那颗历经尘世却没有被尘世污染的心灵!

许多年以后,我依旧会记起那张能割破我小手的压岁钱,当然还有又亲又爱又平凡的爷爷以及他土得掉渣的名字:黄毛水。

2014年元月16号晚

——END——


作者简介

黄工(网名),毕业于温州大学,从事机械设计工作。业余爱好文学,喜欢用朴实的文字记录过往生活的痛点,警示自己珍惜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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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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