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年轻时是一个高大英俊的帅小伙。但却在我长大之后偷偷变成了一个狡猾可爱的小老头。
这么大的差距，在我心里却没有一点违和感。正像我是一点点长大的一样，他也是慢慢变“坏”的。
每天跟我斗智斗勇又其乐融融的父亲，会在某个清晨起床时，埋怨我不应该睡的太晚还用茶水引诱他。害得他喝水喝到胀肚，晚上睡不着，早上又起不来。
正当我自责时，他却一溜烟地溜出了房间。
算了，叠被吧。掀开被子，床上一幅“湿地图”映入我的眼帘，好像在对我说，“都是你害的。”自知理亏的我也不敢言语，只能默默换洗。但我欣喜父亲的狡黠，至少他是清醒的。
父亲努力扮演着一个听话的好老头形象，但却在暗地里跟我耍花枪。他仔细聆听我说的话，我告诉他吃饭要荤素搭配，不能挑食，他表面听得很认真并不断点头附和。但用不了多久，就会在他的衣服兜里发现他不爱吃的菜。
带他出去散步，走累了坐在亭子里休息。我手机显示来了个快递。然后就告诫他不要乱跑，乖乖坐在这里等我，我去取个快递很快就回来。他回我，“你放心去吧，我不会乱跑的，人老了就得听孩子的话，人老了不听孩子的听谁的，让我坐着我就坐着等，不带动的，你去忙你的不用担心。”
虽然我有些不放心，但话听起来还是挺真诚的。于是我去取快递。
紧赶慢赶回来一看，那个说得天花乱坠给我吃定心丸的父亲呢？怎么不见了？心里想着他可能要出去，赶紧跑到大门追。果不其然，父亲正急切地往门外走，看样子像在躲避追兵。
我一把拽住父亲，问他，“你要干嘛去。”他答：“我要逃跑。”
带他回来，他也很听话地跟我走。我问他为什么要逃跑。他说：“你管我管得太严，我像个犯人似的没有自由，不跑不行啊。”
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
后来，他会在你悉心照顾他的时候说出“你真好，像姐姐一样照顾我”这样的话。也会在心生感动的时候问我，“你是妈妈吗？”
是的，越来越严重的小脑萎缩使得父亲逐渐在往老年痴呆上发展。
像个孩子一样的父亲，经常会问我一些幼稚的问题。比方说，插座是干什么用的？电是从哪来的？房子是谁给你的？等等。
疾病严重后的父亲总是干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很会搞破坏。
他似乎对插销情有独钟，不停地把插销拔下来。等我回来又一脸无辜，若无其事的样子。后来更大胆，当着我的面就去拔插销。
唯一的好处就是嘴上听话。告诉他不要这么做的时候，总是很真诚的答应。只不过经常会被身体出卖。
父亲的手指很灵活有力。他能把木板墙抠出一个洞，还很执著，每次都只抠同一个地方。所以这个洞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我只好拿纸壳或者地垫把墙挡上。他聪明得很，会不急不躁地把纸壳地垫拿开扔出去。然后继续寻找他的那个洞，完成他的抠洞大业。
看着变得越来越年幼越来越可爱的父亲，我很担心他真的哪天回到奶奶的肚子里去。
夜晚，累了一天的父亲很快进入梦乡。
看着熟睡的父亲。我想起小时候那个意气风发腰板挺直的人；那个曾经在我受欺负时挺身而出为我解围的人；那个把好吃的都留给我，说自己吃了会胃疼的人；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我的人；那个知道自己变老，提前把家当都交给我的人。如今却变成了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多希望他还能在公园里和年轻人比赛走路；多希望他还能在书桌前津津有味地看书，然后讲给我听；多希望他还能在听到我给他读我写的文章时露出欣慰满意的笑容，再点评几句。我多么的希望啊！
但我深知，这一切都不会再拥有，即使我再不甘心，即使我有一百个不情愿。也挡不住他逐渐的衰老和疾病的加重。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至少他还在。我还能每天看到他。还可以面对面跟他说说心里话，虽然他已经听不太懂。
但只要有他在，我就有家。有家的日子再累都是幸福的。
作者简介
竹韵 辽宁人，现在做义工，喜欢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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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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