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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故事：三奶奶临终遗愿，死后决不和三爷爷埋进一个坟里

文摘   2024-09-02 08:38   浙江  
本文首发公众号 | 梦回乡关

三奶奶七十三岁那年秋天，生命走到了最后的关头。
她躺在床上，呼吸越来越微弱，只能靠吸氧维持着，但她的眼睛却时常闪出亮光，她的大儿子，也是我的大叔，说：“这也许就是回光返照吧。”
当时，我也在场。小的时候，三奶奶对我很好，说话总是柔声柔气的，偶尔还拿出好东西给我吃，因为那个年代，谁家也没啥吃的，更别说好东西了，所以，我对三奶奶一直充满感激。
在我的印象里，三奶奶是一个和蔼可亲，又逆来顺受的女人，因为三爷爷样子很凶，经常打她，但她从不还手，任凭三爷爷那只粗暴的大手，采着她的头发，在地上拖来拖去，有时还用脚猛踹她的肚子。
有一次，三爷爷竟然用赶牲口的鞭梢，去抽她的脸，抽得她满地乱滚乱爬，脸上布满条条血痕，但我从没听她吭过一声，三奶奶总是咬牙挺着，只是射向三爷爷的目光，充满着绝望和幽怨。
三奶奶是个苦命的女人，也是个坚强的女人，她十八岁那年，就嫁给了三爷爷，还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为这个家操劳了一生，几乎没有享过一天福。
这天黄昏到来的时候，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都在场，我也在跟前，炕上的三奶奶，只有出的气，没有吸的气，生命进入倒计时，她的女儿极力压抑着，还是哭出了声。
突然，三奶奶睁开眼睛，干瘪的嘴唇动了动，竟然一字一句地说道：“老大，把你的舅舅和支书叫过来。”
三奶奶的话非常清晰，大叔重复了一遍，就赶忙出去叫人。一会儿的工夫，三奶奶的哥哥，那个我叫舅爷的老头，拄着拐杖进了门，后边还跟着村里的支书，也是我们家族的长辈。
他们俩坐在三奶奶床前，还没待问话，三奶奶自己先开了口：“大哥，立秋兄弟，我要死了，你们得答应我一件事。”
两人不解地望着三奶奶，舅爷的脸色甚是悲戚，眼里冒出了泪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立秋爷说：“三嫂，有什么话说吧，我答应你就是。”
三奶奶用尽生命的最后力气，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死后，决不跟三怪埋进一个坟里！”
三怪是我三爷爷的小名，兴许是因为他脾气不好，总是乱发脾气，大伙都叫他三怪，大名全忘光了。
立秋爷听到这句话，猛地睁大了双眼，他如何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像绵羊似的，顺从了一辈子的三嫂，在咽气的最后一刻，会留下这般惊世骇俗的遗愿，一时间傻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同时，我和她的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也都傻在那里，同样不知道如何是好，连空气都僵住了，人们甚至呼吸也不敢了。
三奶奶一直盯着舅爷和立秋爷，是那种死不瞑目的眼神，这让两个人实在无法面对。
舅爷低下头，老泪纵横，哭出了声。
立秋爷无奈之下，只好点了点头：“三嫂，你走吧，由我呢。”
三奶奶听到这句话，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时，所有的人开始放声嚎哭起来，三奶奶这次是真的走了。

也就是那天晚上，我从守灵的舅爷嘴里，才知道了，三奶奶是如何嫁给三爷爷的。
原来，三奶奶十六岁那年，爱上了一个穷小子，穷小子给地主家放羊，她给地主家当丫环，两个人经常在后半夜，偷偷溜到打麦场里，钻进麦秸垛，然后搂抱在一起，数着天上的星星，说着前生今世在一起的傻话。
三奶奶十八岁那年，她唯一的大哥摔折了腿，娶不上媳妇，唯一的办法，只有换亲。
三奶奶当然不愿意，就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里，跟放羊的穷小子私奔了，没想到两人又被抓了回来，父亲把她关在牛棚，打了个半死，二十天后，就把她嫁给了三爷爷，同时，拄着拐的舅爷，娶回了大他三岁的舅妈。
新婚的夜里，三奶奶死死抱紧身子，坚决不让三爷爷碰一下，恼恨的三爷爷暴打了她一顿，三奶奶昏迷了过去，等她醒过来，望着炕头吸烟的三爷爷，脸上充斥着满足的笑意，她就明白了，自己的一生，只能跟这个男人过了，万般无奈下，只好顺从了他，也认可了自己的命运。
但三奶奶的脸上，从此就失却了笑容，对于三爷爷，更是没有好脸色，挨打受骂成了家常便饭。三奶奶生下大儿子后，彻底在心里断了念想，闭上眼睛瞎过吧，咋也是一辈子，熬到死，自然就解脱了。
后来，三奶奶又生下了二叔三叔，和一个姑姑，本来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像河里的水，平缓地向前流淌，无波无澜，也就罢了。
可是，历史总会有惊人的相似处，等我那个姑姑长到十八岁那年，我的二叔在河里打草时，被毒蛇咬了一口，送到公社卫生院，把一只胳膊截了下来，才算保住一条命。
二叔和我的舅爷一样，面临着无法娶上老婆的境遇，三爷爷就打定主意，让姑姑给二叔换亲。
三奶奶听到这句话时，正在端着碗吃饭，就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碗摔落在地上，碎了一片，她也跳起身，尖叫一声：“老二就是打光棍，也不能让俺的闺女换亲！”
但是她的话，在三爷爷嘴里，就如同放屁一样，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她也知道，按三爷爷的脾气，闺女只能走自己的老路，可是，她死也不甘心啊！
眼瞅着三爷爷按部就班，定下了结婚的良辰吉日，然后张罗着给女儿添置嫁妆，而女儿呢，除了以泪洗面，也似乎没有任何的办法。
当三奶奶从女儿的口中得知，她和自己一样，爱上了村里的一个年轻人时，就下了决心，在婚礼的前两天，把女儿暗里送了出去，并嘱咐闺女道：“你在外面好好过，没有我亲口给你传话，决不能回来！”
母女在河堤上抱头痛哭，洒泪而别，谁想，这一别竟是二十年，到三爷爷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时，女儿才回到他的床前。
三爷爷好酒，有一年因为醉酒，栽倒于地，然后就脑里出了血，再然后就躺在了床上，三个儿子都忙，没人能腾出空伺候他，他们只是有了空闲，在他床前坐一会儿，就十分的不错了。
只有三奶奶一个人，在他床前，端屎端尿的，给他做好吃的，一口一口地喂他，但从来不跟他说话，脸上永远像挂着冰碴子。
三爷爷有时候想跟她说几句什么，三奶奶也会装作听不见，在她心里，三爷爷似乎早就死了，眼前的这个又老又病的男人，只是儿子的父亲，她要不去管，没法向儿子们交代罢了。

关于三爷爷和三奶奶的恩怨，我所知道的，大概也就是这些了，但三奶奶终归死去了，她的尸首就停放在客厅，而她的遗愿如何执行，却成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立秋爷把家里人召集到厢房，想开一个会，统一一下思想：“你们的娘，我的三嫂死的时候，她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都发表一下意见吧，人在客厅里躺着，明天就得去烧，到底埋在那里？跟三哥埋在一起，违背了她的遗愿，如果不跟你们的爹合坟，又似乎说不过去……”
三个儿子明确表示，必须跟父亲合葬在一起，不能让村里人看笑话，女儿却坚决反对，力主母亲不跟父亲合坟。
原来，几个月前，三奶奶刚患病不久，就单独把女儿叫到床前，告诉她：“闺女，我告诉你一个事儿，当年那个放羊的，我们曾经在河边见过面，他对我说，因为心里装着我，一辈子都没有娶媳妇，现在我打问清楚了，他前几年已经死了，因为一辈子打光棍，没有留后，按他们村里的风俗，不能埋在祖坟，只能埋在乱坟岗子，闺女，等我死了，你也把我埋进那个乱坟岗子吧，我要守着他，这辈子没能做成夫妻，下辈子我去找他，要是跟你们的爹埋在了一起，我就算死了，到了下辈子，也没有一点盼头了啊！”
等天亮的时候，一家人还吵作一团，尤其是女儿，疯了似的，嗓子都哑了，坚决主张以顺为孝，按母亲遗愿行事，而三个叔叔，一直坚持爹娘必须埋在一块。
眼瞅着天大亮了，还没有结果，立秋爷就以大辈的名义，做了个公断：“都是你们爹娘的孩子，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等烧了以后，把骨灰分成四份，每人一份，你们兄弟仨，愿意跟你们爹埋在一起，就埋在一起，你当闺女的那一份，自个儿看着办吧。”
让人意外的是，烧完以后，只让大叔一个人去领骨灰，女儿是不让去的，大叔藏了个心眼，掉了包，把三奶奶的骨灰全抱了回来，只是烧了一件破衣服，用黄布包了，交给妹妹，应付了事。
姑姑不知情，将衣服的灰埋进了乱坟岗子，还烧了很多的纸钱，让母亲在那边，后世按照自己的心愿，好好活吧，再也别转成人，省得一生受尽磨难。
谁知，三奶奶死后，只烧了三七纸，三个儿子家里，竟然连续遇上了祸端，甚至可以说是灾祸连连。
首先是大叔，在地里干活的时候，莫名就栽倒于地，中了风，面瘫，说不出话了，只能用手比划，嘴里呜呜哑哑，谁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二叔呢，本来就一只胳膊，不想那天去赶集，被一个开拖拉机的醉鬼，撞进了沟里，另一只胳膊也没保住。
三叔在工地干活，一脚没注意，踏了个空，从三楼摔了下来，幸亏下面有防护网，不然就会没了命，经此一吓，他再也不敢去工地了，这样一来，家里失去经济来源，三婶每天跟他生气，气得他喝了农药，结果农药是假的，没死成。
小姑家里倒是平安无事，儿子娶了媳妇，女儿考上了大学，日子很顺心，但她夜里却经常做梦，梦见母亲。
有一天夜里，母亲又出现在她床前，告诉她，说自己到了那边，三爷爷仍然打她，她就去阎王那里告状，阎王让恶鬼惩罚三爷爷，可过不了多久，三爷爷又照旧打她，她就找到阎王，要求离婚。阎王了解了真相，就同意了，并把三爷爷打入了十八层地狱，她还了自由身后，就想找到放羊的穷小子，却始终找不见，就四处托小鬼打听，后来总算得到消息，说穷小子早重新投了胎，现已在苏杭一带，成了富商，她一个人过得凄楚，便托梦诉说一番。
姑姑把这个梦告诉了我，我听后，震惊之余，久久无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END——


作者简介

耿志刚，生于河北正定，自由撰稿人，喜欢写小说、编剧本、讲故事。

本文编辑

他乡读书人

（声明：图源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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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乡关
希望我的文字，可以带给你温柔而真实的内心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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