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宪爱这个名字我打小就记的。
她是我们邻村的一个“女流氓”，判过刑的。
那是一九七五年的一天，学校里下了紧急通知，组织各班同学到二里路以外的田庄村，去参加公审大会。一阵急促的集合钟声响过，同学们便在操场上集结完毕。
学校里敲的那钟其实是一块铁道道轨，敲时用一个小锤敲，如果是“当……当……当……”每次敲一下，顿的声音很长，是下课的钟声；如果是“当当……当当……”表示上课；对于集合的钟声，则是“当当当……当当当……”连续敲，而且很急促。难怪一听到这种声音，有的同学就模拟说：“集合了……集合了……”
这次集合，由校长亲自安排和主持。他说：“今天，我们接到公社和大队通知，要到田庄村去参加一个公审大会，这是一次革命的大会、斗争的大会，具有教育意义、接受思想洗礼的大会，希望各位同学，认真听，虚心接受政治思想教育，坚决和坏人坏事作斗争。在会场要遵守纪律，维护会场秩序，往返途中要注意安全……”
校长的讲话，赢得热烈的掌声。
我们全校一至五年级，120多名学生排着队，喊着口号，顺着大堰，浩浩荡荡直奔田庄村。大约半个小时左右，我们便来到了田庄村村口。该村的大河滩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本村的、外庄的、路过的，大家都在等着看公审大会，审判谁谁也不知道。
我们小学生在老师的引导下，从人群中挤到了前面。本村的学生近水楼台先得月，已抢占了有利地形，在沙滩上坐着。
已是秋天。
丝丝凉风吹拂着，零星的落叶从树上不情愿地掉下来，落在沙滩上，便没了主张。河边的杂草中，秋后的蚂蚱在蹦跶……谁的眼尖，指着远方，说：“快看，来汽车了。”大家都好奇地朝着河沿上的路南望去，果然，两辆卡车，在几辆“偏三”警车的护卫下，向会场驶来。
第一辆车上还有个高音大喇叭，不停地巡回播放、宣传每个人的罪行。目的是杀一儆百，铲除人民公害，稳定社会秩序。
车上的几个犯人五花大绑，脖子上都戴着个牌子，有的写着“杀人犯”，名字上有个大X号，有的写着“盗窃犯”，有的写着“抢劫犯”，有的写着“强奸犯”，还有个女的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她脖子上挂着的牌子上写着“流氓犯”，大家对她并不陌生。
她正是龙峪村的一枝花——刘宪爱，曾被游过街，开过批斗大会。我记得开批斗大会时，她脖子上挂着两只破鞋。
刘宪爱是如何成为“流氓犯”的？
这还得从她十八岁那年说起，俗话说得好，“姑娘十八一朵花”，“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刘宪爱年方十八，长得重眼叠皮，眉清目秀，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用古人的话形容，堪称“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在十里八村，算是数得着的大美女。就因为长得漂亮、出众，才招惹得本村的那些小青年都垂涎三尺，想入非非。
然而，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男女之间谈恋爱，也不敢公开，只能偷偷摸摸，一旦被人发现，就被扣上个“流氓”帽子。
刘宪爱在生产队干活，顶半个劳力，每次上坡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年轻小伙子都愿意挨着她，有时还帮她锄地等。
那时，生产队有专门攒饭、送饭的，社员们早晨和中午两顿饭在坡里吃。有的小伙子把家里拿来的煎的咸菜饼子，夹给她吃，献殷勤，讨她喜欢。
刘宪爱还真的喜欢上了一个小伙子，对方姓尚，叫尚延庆，家中虽然不怎么富裕，但是小伙子性格开朗，很会说，几回甜言蜜语，就把刘宪爱这黄花大闺女那颗芳心给说动了。
正值春心荡漾、情窦初开的年龄，在一起寻个对象，谈个恋爱，按说很正常的事，可是，在那个年代，就成了流氓习气。
然而，接下来的故事，让刘宪爱坠入爱河。
“哎，放了工，咱去拔猪草吧？”尚延庆说。
“我怕人家看见了，不好说。”刘宪爱说。
“没事，我提前去，在神仙沟等你。”尚延庆说着，用手比划着。刘宪爱没有作声，只是脸红了一下。
夏天天长，生产队收工了，太阳还挂在树梢，树上的叫蝉拼命地扯着“嗓子”，两只红蜻蜓自由自在，在眼前飞过，尚延庆挎着筐，拿着镰刀，沿着炮楼子方向，往神仙沟走着，不时地回头看看，远处尾随而来的刘宪爱，也拿着一个小筐，边走边挖着那些适合猪吃的嫩暑草、大芙子苗等。
翻过炮楼子，两个人终于在神仙沟的沟底会面。坡里已经没人，尚延庆早已按捺不住，突然间紧紧抱住了刘宪爱，她没有思想准备，感觉这爱情来得太快，还没有发展到那种程度，于是，便极力反抗，没想到尚延庆却越抱越紧，直接吻了她。这一来，刘宪爱的身体像酥了一般，没了筋骨，直往尚延庆的身上倒。两颗心就这样彻底融化了。
俗话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的日子，两个人约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大胆，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俩晚上竟然到牛棚里约会。
没想到那墙还是透了风！刘宪爱的父母听说后，狠狠教训了女儿一顿，并极力干涉，让女儿和尚延庆断绝了关系。
从此后，刘宪爱整日闷闷不乐，更无心干活。她的姐姐经人介绍找了一个对象。姐夫几次来家，居然让刘宪爱看上了。
姐夫长得一表人才，家庭条件也很好，刘宪爱很羡慕，便和姐夫眉来眼去，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
姐姐看苗头不对，便和妹妹刘宪爱打架，还骂刘宪爱是个“女流氓”，本来刘宪爱谈过一个对象，名声已坏，加上和姐夫这事，其影响就更可想而知了。
有人贴“大字报”举报，刘宪爱便被抓起来游街，开批斗大会。直到后来被刑事拘留。
再后来，刘宪爱又犯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错误。她为了达到提前释放的目的，破罐子破摔，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姿色，居然和看守所的民警发生了关系。
这还了得。
刘宪爱真的成了我们邻村的一个地地道道的“女流氓”。
作者简介
苗茵葆，原名苗因葆，男，1964年生，山东莱芜人，自1988年开始，先后在国内报刊、杂志、网刊，发表各类文章、作品1000余件，获奖60余篇（首）。济南市作家协会会员，莱芜区作协会员，北京哲理诗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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