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农村人对于性那是讳莫如深的，谈性就色变，遑论什么性启蒙、性教育了。
记得当时村里的小卖部售卖一种透明气球，独立包装，两角钱一个，有个小揪揪，摸着有些黏，吹起来能有脸盆那么大，耐捶耐打，小伙伴们都喜欢买来吹。大人们见了，总是制止不让吹，给的理由却很含糊，说这气球“脏”，不是拿来吹的。哪里脏啦？能吹老大，咋不是吹的？我们据理力争，大人们说不过，只得任由我们，但可以瞧得出，他们的脸上都不怎么好看。
长大了，才知道这透明气球竟是安全套（当年计划生育查得紧，这些东西都是计生办免费发给小卖部的）。悔不当初，如果当时大人们直言相告，将那层窗户纸捅破，我们何必会如此愚昧荒唐。
说来不怕笑话，九岁之前，我都一直傻傻地以为，女孩子只要和男孩子亲了嘴，过段时间就要大起肚子生娃娃了。所以，那时候我都刻意跟她们保持距离，生怕不一小心亲上了嘴，娃娃就有了，那可没法交代了。
九岁那年的夏天，我被邻家的丹丹姐给“上了一课”。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下午我爸妈下地忙活去了，丹丹姐在我家门口哄着我玩。后来丹丹姐觉得口渴，便进屋舀了一大瓢凉水，她仰脖子喝了半瓢，剩下半瓢往我跟前一杵：“喝吧，甜着呢。”
我想起男女亲嘴就要生娃娃的事，指着那瓢嗫嚅着说：“男女用一个瓢，也算间接亲嘴……亲了嘴就要生娃娃了……我不喝了……”
丹丹姐愣了一下，随即抱着肚子笑了起来，瓢掉在地上，打湿了一小块地面。
“笑啥啊，为你好，你还笑……”我有些不解，但看出来她是在笑话我了。
“我哩傻弟啊，谁教你这些话的啊，哈哈……亲个嘴还能怀孕了……”丹丹姐笑得岔了气，痛苦地揉起了腰。
“那怎么生娃娃，你说？”我有点恼羞成怒。
丹丹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看了下四周，没人，拉着我进了院，拽上门，又进了屋。我不知道丹丹姐要干啥，她脸上神神秘秘的，让我一下子想起我妈，她背着我爸偷给我买冰棍时也是这个样子。
进了里屋，丹丹姐坐上了床，拍拍边上，示意我坐上去。她手指往嘴边一竖，眼睛瞪得老大，声音压得快低到脚面了：“现在我给你看女孩子是怎么生娃娃的，你可别告诉外人。”
“我能告诉我爸妈不？”“也不能。”丹丹姐白瞪了我一眼。后来还让我发誓，我照做了。见我一脸诚心实意的样子，丹丹姐不再说话了，靠着墙往后一躺，腿歘地一下张开，裙子往上一掀，右手不住地指点着：“是从这里生娃娃的，知道不？”
我见过刚满月的娃娃，馍筐子都放不开，这么小的地方，怎么能生出娃娃？我不太理解，觉得丹丹姐是在骗人。
丹丹姐把腿一夹，裙子往下一掀，要不是我躲闪得快，险些将我罩在里面。“爱信不信！男孩子要和女孩子睡觉，将来这里才能生娃娃，我听我姐讲过！”丹丹姐说得理直气壮。
她确实有个姐，已经上初中了。她姐比她大三岁，比我大四岁。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能琢磨明白，一个七八斤重的娃娃怎么能从如此逼仄的地方挤出来。
当然，对于男女生如何睡觉才能有娃娃这个问题，也还是一知半解的，只是不但单纯地以为亲亲嘴就能怀孕了。
十二岁上初中了，开始学习生物课，我才从生物老师那里得知了其中的奥秘。原来男女生在一块睡觉是这么一回事！整堂课，全班同学都是面红耳赤垂着头的。生物老师虽表面上泰然自若，从他频频拿起杯子喝水这一举动来看，他心里应该也挺不好意思的。
之后晨读时，每每读到那几页书，我都是匆匆一带而过，真的张不开嘴，尤其是一看到那几张彩色的手绘图，我就不禁想起丹丹姐仰躺劈开双腿的样子。脸烧得通红。
不过那时我已经很少能见到丹丹姐了。因为超生，她家被大队给扒了，她爸一气之下喝了药，没抢救过来，她妈就带着她们姐妹三人回了姥娘家。不过没有彻底断掉来往，有时也回来看看丹丹的爷爷奶奶。
转眼到了高中，有次国庆放假在家收玉米，听我妈说丹丹姐回来了，我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她，她笑盈盈地来了我家，一进大门就喊：“大学生在家不？”
她的声音没变，长相却变化挺大的，化了淡妆，戴了银闪闪的耳环，我那时才知道她已经不读书了，在城里打工。那天我俩随便聊了没多大会儿，她姐就叫她回去，她就走了。
之后好几年不见，听她奶奶说，她姐出嫁了，她也去南方打工了，干啥不清楚，只是花钱有些大手大脚。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大三那年寒假，正月里丹丹姐回老家了。开着车，带着她妈和妹妹，装了满车的东西。她奶奶骂她瞎胡花钱。她笑着说她奶奶节省了一辈子也没攒下几个钱，钱是挣出来的不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她奶奶一摆手装生气不再理她。事后，逢人就夸丹丹姐孝顺，当然也骂她不会过日子。
那年丹丹姐来我家坐了一会，期间我俩加上了微信。后来我翻看了一下她的朋友圈，惊了，用现在的话说，真是妥妥的“精装修”。每一张照片都精致得堪比红毯上的明星，出入的场所也是令人咋舌的富丽堂皇，想不到她“混”得这么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自惭形秽！
以后，深夜翻看几眼她的照片，便成了我睡前必做的功课。真的觉得她是我认识的女孩子当中，长得最好看同时也是最会打扮的，比女神还要女神。
可滤镜在我大四毕业那年碎了一地。当时我考进老家县城的一家事业单位，我爸很高兴，在家里摆了两桌。席间跟一发小聊天时，说起丹丹姐，发小搂住我的肩膀悄声说：“你不知道她在外面浪得很啊，各种卖，还当过小三儿……”
我呆住了，“你可别造人家黄谣！”
“村里谁不知道啊，也就你常年不搁家，不知道这事。”发小一脸认真地说。
我差点没坐稳。之后我隐晦地向周围人打听了一下，果真如此。再看她的照片时，我的心情复杂了许多，后来索性不再点开了。
作者简介
胡牛牛，80后，基层公务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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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读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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