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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件毛衣暖寒冬
作者:陈丽
图片选自网络
我想打一件毛衣,这想法由来已久,久到要从我六岁那年说起。
庄上大奶奶给小叔介绍了个对象,我们叫她兰姨。兰姨很好看,只是小时候因为药物过敏成了哑巴,所以她想说的话儿,似乎都盛在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了。
兰姨第二次来我家的时候,带来了一堆大红的毛线。“嗯,嗯——”她比划着让我向前撑开两只手,让我做个活动架子配合她绕毛线。她将一支支线绕成一个个球。我伸出手指头数,“一、二、三……十个!”兰姨朝我伸出了大拇指,又张开巴掌,在我身上上下比划了一下,最后将毛线贴着我的脸,仔细看着,像在思量着什么,又满意地笑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笑什么,我只记得毛线贴着脸颊好软好暖,还带着点兰姨手上的雪花膏香味。
兰姨再来时,给我带了一套衣服,用那红毛线打的,衣服是圆翻领,前襟有两个口袋,口袋上还长了耳朵,裤子是小喇叭,最惊喜的是,兰姨还给打了一顶同色的带有两根长辫子的帽子!帽子、衣服、裤子还都镶上了金黄色线的木耳边!妈妈说,胖胖的我,穿上一身喜气,就像年画上的娃娃。
可是兰姨最终还是没能成为我的小婶子,我不知道哪个娃娃有幸成为她的福娃娃。
妈妈不会打毛衣,她给我买那些开司米衣衫,洋气是洋气,可穿上三件也不及兰姨给我打的一件暖和。那套红毛衣小得不能再穿时,在我的万般不舍中被送给了堂妹可儿。后来长大,我穿过很多质地更好的羊毛羊绒衫,我却再也没有穿过手工打的毛衣。
我上五年级时,小姑谈对象了,是个当兵的,又高又帅,又嘴甜又勤快,小姑心底里欢喜得不行。订婚礼金小姑没肯要,只象征性地按当时风俗跟对方要了二斤毛线,两身衣服的布料。毛线没有选常规的大红色,小姑选了咖啡色,她说新人新思想,这色儿洋气!
小姑没让我做绷线的“活动架子”,她让兵哥哥给他绷线。小姑一声不吭闷头绕线,兵哥哥一言不发随着节奏转动手臂让线绕得更流畅。可我还是偷看到了小姑时不时瞄过去的眼神,还有兵哥哥嘴角掩不住的笑意。
“银针长,竹枝长,谁把团丝绕指香?柔情寸寸藏。月未央,灯未央,策策西风叩窗,念君今夜凉。”晚上我写作业时,小姑就坐在一旁安静地打毛衣。
“小姑,这毛衣咋这么大咧?莫不是给姑父织的吧?”
“嘘——!”
“我早就猜到了,还咖啡色洋气,上次让姑父绷线时,你那眼睛就量好尺寸了吧?”
我明知故问,不依不绕地继续打趣,小姑又羞涩又得意地笑了,并以答应帮我织条围巾收买我不要到处宣扬。
毛线,寓意把双方缠在一起永不分离,所谓“两情一线牵”,何况在那千针万针中,又渗进了无穷无尽的深情厚意!给爱的人手工打一件温暖的毛衣,还有啥比这更纯朴更实在的爱的表达方式呢?
大学时也有同学打毛衣,打给自己,打给青涩的爱。我像个疯小子一样穿行于各个社团组织,自是没有耐心完成那浩大的工程。后来就业、成家一直忙,打毛衣与我的生活渐行渐远,几乎没了痕迹。直到那天,我散步无意经过那家“亚梅织吧”。
夹在左右或创意或清新或富丽堂皇的门面中间的“亚梅织吧”,像个老实孩子,从店招到内外设计,简单、质朴,不事张扬,悄然独立于闹市之中。透过玻璃门可以看到十几个女人散坐在三十多平方的空间里,沙发上,躺椅上,条凳上,木椅上,随意而慵懒的坐姿,温柔平和的神色,忙而不乱的一双双手。
“躲开纷纷闲杂事,醉心编织乐无穷”,岁月,似乎在这里放慢了脚步。店里墙上挂了两排成衣样品,都是小孩子的,淡淡红淡淡紫淡淡蓝淡淡黄,让你一下子联想到小孩子那淡粉粉的脸蛋,至于式样,怎么可爱怎么来,让你光看着就不由得母爱泛滥、心动手痒了。
亚梅是店主,也是打毛衣的师傅。大家聚集在这里,探讨花式,交流心得,谁有不会的地方,她随时手把手地教。她们边打毛衣,边轻言细语地交流着家庭的琐事,可爱的孩子,市场的菜价,偶尔也说些很私家的女人话题。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慈爱、娴静和从容,那是经过岁月洗礼过的成色。
那些尘封的记忆一下子就来了。我想起兰姨那会说话的眼睛,想起小姑羞涩的柔情,想起兵哥哥嘴角的笑意,我想,那陪伴我风雨一路走来、宽厚包容温暖持家的张先生,绝对值得我的开篇之作!少年夫妻老来伴呀!给自己也来一件,整个情侣衫也傲娇浪漫一下!如果时间精力许可,那就给家人们人手一件吧!人生漫漫,爱永远不会嫌迟。
“师傅,这米灰色的羊绒线,先给我来一盒!”我说。
“闲静闺房晴日昼,弯弯曲曲钩花辂。”来吧,打件毛衣吧,在这寒冷的冬天,给你爱的人!
陈丽 就职于泰兴市委统战部,一个简单乐活的人,努力在尘俗烟火里,寻找温柔的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