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执中说,之所以年轻人对父母报喜不报忧,是因为你给父母讲了坏事以后,次日他就会说,“昨天那件事,我跟你爸一个晚上睡不着,你爸吃也吃不下,你妈两三天没上厕所……”,他批评此类父母,“要付出就要有受益者,凡是没有受益者的付出,感动的都是自己,亲情如此,友情如此,爱情也是如此”。
这引发了不少共鸣,不少人借以吐槽“亏欠式教育”的父母、“自我感动”的伴侣,批评“我觉得是在为你好”“我觉得你应该感动”的错位之爱,这值得肯定,其指向人际伦理何以更好的远景。
但同时也值得警惕,既在于这指向私人领域,是清官也难断的家务事,也在于“是否受益”作为功利性尺度,审视亲情或显错位,你十八岁出门远行,你千里之外平凡又普通的父母除了嘱咐“添衣勿病”、 “报忧”时担忧到辗转反侧,又能做些什么呢?在矫枉过正中将爱功利化、将牵挂麻烦化,可能也是走向米兰·昆德拉所说的“不可承受的生命之轻”。
面对这些传统与现代性之间的张力,不妨以“更好的亲情、爱情、友情”为彼岸参照,回到具体情景里,以一份去功利化的心,推动人际关系的良性变革。
更重要的是,倘若我们厌恶打着“为你好”旗号的“绑架”,倘若从“凡是没有受益者的付出,感动的都是自己”中窥视到个体解放的可能,那这种厌恶与觉醒只指向私人交往,既犬儒,也遗憾——其蕴含的权利意识,更应成为整顿公共领域和问责公权力的力量。毕竟,后者才是打着“为你好”旗号,但“没有受益者”行为频发的重灾区:
老板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就可以粗暴地干涉私人领域,不久前,某企业创始人说,“从明年起,员工结婚不允许要彩礼或付彩礼,不允许靠父母买车买房……”,现代企业嫁接上家长制;
学校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是形式主义轮番上演:“给父母洗脚”的感恩教育、收集空牛奶盒、空笔芯、逢节必有手抄报……也是高校“圈养”风气愈演愈烈:遇火灾需扫脸出宿舍、请假奔丧给宿管员跪下、依旧紧闭的高校大门……
公权力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就能逾越程序、巧避问责,是人脸识别技术的一度滥用,是一刀切禁止民俗,也是某公园里为“禁民休鼾”而装上钢管的那张座椅……
化用罗兰夫人一句话,“‘为了你好’,多少罪恶假汝之名而行”,是啊,“为了你好”成了多少过错的遮羞布,成了多少权利倾扎的烟雾弹。
当做出“没有受益者的付出”的,是公权力时,是不能视之为“自我感动”而一笑而过的,毕竟,公权力没有“自我感动”的资格与权力,这应当是积极问责的引线,推动厘清群己权界,夯牢程序正义基底,把权力关进笼子里,这关乎你我切身利益。
这比指向亲情伦理的“刀刃向内”,更有价值。
(文/陈自强 南京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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