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 克拉金、邹林：俄罗斯滨海边疆区的女真遗址

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北接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西南与朝鲜隔江相望，西与中国黑龙江省和吉林省接壤，东南与日本隔海相望。地形以山地为主，山地面积占全区面积的80%，东部为锡霍特山（老爷岭），西南为兴凯湖沿岸低地。河流众多，主要向北汇入中俄界河乌苏里江。

乌苏里斯克（双城子）地处锡霍特山脉、长白山脉、兴凯湖之间，在俄罗斯滨海边疆区占据着中心地缘位置，原属中国，1860年根据不平等条约《中俄北京条约》成为沙俄领土。9世纪中期，双城子之地是渤海国重镇，虞娄靺鞨世居于此。双城子之名源于明代的双城卫，以其东、西两城并存而得名。绥芬河（拉兹多利纳亚河）一侧还有一座占地1.8平方公里的女真古城遗址克拉斯诺亚罗夫卡。18世纪初，法国传教士最早在地图上标出这些城址，他们称这片地区为Furdan或Furdanchen（双城子）。1734年，让·巴蒂斯特·布尔吉尼翁·昂维尔在出版的地图上标注了这些遗址。

乌苏里斯克城址

1868年，地质学家因诺肯蒂·洛帕汀对乌苏里斯克地区的历史遗址进行调查，收集了49处遗址的信息，这份手稿尚未公开，保存在圣彼得堡俄罗斯科学院物质文化史研究所的档案中。值得注意的是，城址附近发现了2座龟趺，其中一个现保存于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地方文化博物馆，另一个放置在乌苏里斯克公共花园。此外还发现刻有龙纹的屋顶形盖石碑、官吏雕塑、动物石雕和部分残碑，都存放在海参崴当地文化博物馆。

俄罗斯地理协会也安排了考察队，由学者帕拉迪·卡法罗夫领导。卡法罗夫曾长时间在中国传教，他基于滨海地区的考察结果对城址进行了详细描述，并与中国编年史中的相关记载联系起来，认为城址是渤海和女真时期的遗迹。

1884年，阿穆尔斯基地区研究学会（OIAK）在海参崴成立，其考古调查取得了不少成果。学会第一任主席费多尔·布斯完成了乌苏里斯克附近女真时期贵族墓葬的考古工作。布斯指导发掘了龟趺附近的一座墓葬，石棺内有烧焦的人骨和牙齿，还有几枚箭头，石棺顶盖破损，可能被盗过，同时还发现猪骨和陪葬的马。

俄国军官弗拉基米尔·阿尔谢涅夫极大地推动了该地区的考古工作，他多次探查遗址，对遗址的地图、动植物、民族志进行了研究，并在笔记中记录约200处考古遗址。他认为滨海地区存在不同的部族，由于部族间的冲突以及随后的瘟疫导致了该地区的荒芜。

1953年，在考古学家阿列克谢奥克拉德尼科夫的指导下，成立了远东考古考察队。其中乌苏里斯克城址考古发掘工作由妮娜扎贝利纳负责。克拉斯诺亚罗夫卡的发掘工作由米哈伊尔沃罗比耶夫负责，克拉斯诺亚罗夫卡是滨海地区最大的古城遗址，面积约1.8平方公里。不久后，沃罗比耶夫暂停了发掘工作，开始收集整理相关资料，撰写了两卷关于女真历史的著作，在欧洲学术界流传甚广。曾跟随奥克拉德尼科夫工作的恩斯特·沙夫库诺夫是俄罗斯第一个研究渤海国的学者，撰写了欧洲学术界第一本与此有关的书。随后开始发掘女真遗址，发现了加达里基古城，推动了渤海国和女真考古发展。

10世纪，契丹征服女真后，将女真人分为定居在辽朝控制领土上的“熟女真”，以及生活在松格里东部和东北部的“生女真”。女真向契丹进贡毛皮、珠宝、药材、马匹、猎鹰等。猎鹰特别贵重，为了满足契丹统治者的需求，女真定期组织人手前往松花江、乌苏里江下游和毗连的黑龙江河谷捕捉猎鹰。

11世纪后期，女真在完颜部落的领导下开始强大。1112年，女真和契丹爆发战争，1115年，阿骨打宣布建立金朝。十年间，女真人击败契丹并占领了契丹的全部领土。1130年，契丹人进入中亚建立喀喇契丹国（西辽）。

阿骨打欲遵照汉人传统巩固其政治地位，在渤海谋臣杨浦的力谏下，提出与契丹建立外交关系，契丹向女真人进贡，并向女真割让两个边界城镇，但此举没有获得成功。征服契丹后，女真又逐渐征服了整个华北地区。女真宣布建立政权仅四年，就创造了自己的文字系统（1119年的所谓大字和1138年的小字），起源于不同文化背景的科学、医学、文学、诗歌、艺术、装饰以及建筑等在女真得到广泛接受。

13世纪初的金朝人口达到5300多万，其中包括约10%的女真人，不少于83%的汉人。受渤海和契丹影响，金朝有5个都城，以控制领土，缓解不同势力之间的矛盾冲突。金太宗完颜晟借鉴汉人官僚系统建立了统治机构，女真人担任所有权重职位，但是各部门的其他官员大多数都是汉人。

金朝在复杂的文化适应过程中形成了多元的社会结构：国家由皇帝和皇族领导，拥有最重要的财产，并在统治机构中掌管大部分关键职位；之后是女真贵族，他们是权力的主要支柱，拥有可观的财富；部落酋长地位较低；再低的是从事耕种、养牛、狩猎和手工艺的普通女真人；汉人官员和大地主作为非女真人，虽然当权者限制了他们的影响力，但占据重要的社会地位；汉人工匠、商人和农民的地位要差得多，他们担负着沉重的税赋和徭役；被迫工作的奴隶地位最低，生活最困难。

13世纪初，外部威胁笼罩着金朝。成吉思汗王朝于1206年在蒙古草原建立，4年后对金朝发动战争。战争旷日持久，蒙古人攻占了很多城市，俘虏了许多熟练的工匠。1233年，蒙古和南宋联军围攻蔡州（今河南汝南县），第二年，最后一位女真当权者自杀，宣告了金朝覆灭。

女真建立的金朝，最初的行政中心在金上京，此外还有诸多重要的行政区划，如金朝最东北端的合懒、胡里改，以及速频。现在的乌苏里斯克是当时速频地区的中心。俄罗斯滨海地区则是当时金朝的外围区域。

女真时期的山地堡垒和城镇与低地遗址的建筑特征明显不同，他们通常选择带有水源的宽阔溪谷作为屏障，同时沿着山顶建造堡垒，这样可以保护他们免受攻击。滨海地区帕蒂赞斯基的沙伊加堡垒就是典型的山地遗址，恩斯特·沙夫库诺夫发现并进行了长期考察，确认这里是一处相当大的手工业中心，有许多金属冶炼和锻造作坊遗迹。沙伊加堡垒内部为“禁城”，是统治机构所在，发现一块标志身份的银牌，推测为高等级女真人“志忠”的印章。

沙伊加堡垒

距离绥芬河（拉兹多利纳亚河）约10公里的阿纳耶夫卡遗址可作为小型军事定居点的典型，遗址面积超过10.5万平方米，在这里发掘出100多处带炕的、具有不同功能和其他设施的住宅。遗址虽不设有行政和宫殿建筑，但有重要的战略地位。

由于远东针叶林中女真城镇的重大发现，乌苏里斯克的发现并不受重视，考古学家20世纪50年代发掘后并未对其进行研究。遗址上逐渐建起了新的建筑物和街道，建造过程中陶瓷、砖瓦和其他文物不断被发现。

乌苏里斯克公共花园内的龟趺

苏联解体后，沙夫库诺夫带领一支国际考古队在乌苏里斯克进行发掘，此次的重点是渤海国文化遗存。关于渤海国，沙夫库诺夫认为速频的首府位于乌苏里斯克是一种错误的观点。1995—1996年，尤里尼基京研究了绥芬河从新石器时代到女真人社会的定居模式。新世纪开始，娜德兹达阿塔米耶娃在乌苏里斯克南部开展了几次调查，发现这片区域确实存在女真时代的两种文化遗存，同时她也对西乌苏里斯克沿岸地区进行了考察。

众多蒙古时期遗址中发现了典型的女真炕（供暖系统），包括蒙古帝国的第一个中心城市哈拉和林，东贝加尔湖地区的吉尔基拉，图瓦的登特雷克等。登特雷克发现了雕刻龙头和凤凰纹饰的遗物，与后来在元朝都城与滨海地区发现的几乎相同。哈拉和林的瓷器和施釉陶器具有明显的钧窑、磁州窑窑口特征，证实其源于金朝和宋朝。高加索地区也发现了女真人的遗迹、遗物。据文献记载，东夏由蒲鲜万奴建立（蒲鲜万奴又名完颜万奴，女真人，金朝末年大将，1215年叛金自立，自封为天王，国号大真，又作东真、东夏），该政权仅存在18年。1233年，蒙古军队攻入滨海地区，到达速频和开元，蒲鲜万奴被俘。两年后，按照查干·奥格代的命令在这片领土上建立开元军事区。蒙古征服此地后，女真人被安置到蒙古帝国的不同地区，这些记载和考古发现相互印证。

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地方文化博物馆内的龟趺

（作者N.克拉金为俄罗斯科学院远东分院远东人类历史、考古和民族志研究所研究员；译者邹林为西安市隋唐长安城遗址保护中心文博副研究馆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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