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岁时的妈妈
八十岁时的妈妈
今年的中秋是凄冷凄冷的。
就在这个夜晚，我陪同妈妈住进了医院，住在同一个病房，为的是可以日夜照顾她。几年前我也是这样陪着妈妈住院的，她一周以后康复，妈妈那个时候多么开心哦。
但这一次完全不一样，妈妈的状况一天不如一天。毕竟快九十岁了，她的免疫功能被带状疱疹迅速吞噬，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短短的两周时间，是我一生中又一次最最黑暗的时间。上一次是十二年前，我的爸爸癌症晚期，我也是陪伴在床前。绝望，沮丧、无助，那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妈妈没有熬到她的生日，还有四十多天的时间哦。她去天堂与我的爸爸汇合了。而我们，再也没有了机会孝敬她老人家。我以前引为自豪的“老母在堂，随伺左右”，成为了永远的昨天。胡凤英，妈妈这个亲切的名字，只能刻在冰冷的墓碑上了。
妈妈终生被人称作“胡老师”。从湘潭师范毕业后，除了作过两三年中学语文教师外，她几十年在小学任教，从少先队辅导员到教导主任、校长，没有离开过校园。她的学生中，后来成为世界一流的数学家、经济学家、作家、大学教授和将军的不计其数，“桃李满天下”的赞誉之于她，一点也不夸张。
作为老师的妈妈，对待学生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一拨又一拨，从未改变。一位后来成为警官的学生，小学时是个孤儿。妈妈对他特别关心，有时候还领到家里吃饭。这个学生对这一饭之恩，几十年里念念不忘，退休以后，他如同对待亲年一样，几乎年年都要从老家背着土特产到长沙看望，拉着我妈妈的手述说当年的故事。妈妈在农村和小镇学校工作时，坚持对她教过每个学生家访，八十岁高龄还记得那些学生的家庭住址家长姓名。这几年妈妈对微信很有兴趣，她的好友中大部分是过去的同事和过去的学生。读到学生们发来的微信，常常露出孩子般的喜悦，忍不住与我们分享。我的妹夫称之为“批阅奏折”一般，是她最快乐的事情。
妈妈和我们一起过年
妈妈和他的重孙
妈妈是她的子孙们的第一任老师。在我们的印象里，早年的妈妈是十分严厉的，难得有她晚年时微笑。他对我们的严格要求，远远超出对其他学生的宽容，严词中充满着慈爱与期望。对于生活上的事情，那时她关心得不是很多，因为有我的外婆在照料。对于学习成绩方面。她似乎也不在意，因为我们从来没有落后过，用不着她操心。她教我们最多的是如何做人，要诚实，要守信，要敬老扶幼，要正确对待名和利，等等。如果我们犯错了，她会严肃地批评，知道我们认错才罢手。我们兄妹今天有所成就，完全是妈妈这个严师教出来的。
我的大妹妹说，没有妈妈的教导，我们不会考上大学。恢复高考那一年，我们兄妹三人都考上了好学校，这是爸爸妈妈的功劳。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他们倾尽全力帮助和教导我们复习，妈妈还变换花样，安排丰盛的饭菜，让我们有足够的精力应付考试。我的小妹考大学那一年，爸爸和妈妈去掉所有的应酬，细心细致入微，陪伴小妹以良好的心情上考场，终于如愿以偿。
爸爸妈妈退休以后，我们接她来长沙居住。她便把心血倾注到了孙辈的身上，先后做起了五个孩子的启蒙老师，做卡片、制图表，写黑板，把家里弄成了一个小小的教室，满屋充满书香。她的孙辈们不是硕士就是博士，完全得益于奶奶这个启蒙老师打下的好基础。
最近十多年，妈妈的几个重孙相继出世，她跟着我们一起照料。孩子的启蒙教育也是由太奶奶开始的，从识字造句到做算术题，更细心，更耐烦，一丝不苟。我的两个美国佬外孙回国度假期间，太奶奶也抓住机会耐心地教他们汉语。我的亲家常常称赞太奶奶是孩子们的第一个老师，经验丰富，方法得当，为后来的教育开了个好头。
妈妈和我的爸爸不但是同村老乡，还是湘潭师范前后期同学，都是一辈子从事教育工作的。他们互相之间称呼为“胡老师”或“张老师”，从未变化。几十年里，他们有差不多一半的时间在同一所学校工作，常常同是负责人。他们保持步调一致，互相帮扶，一直被同事们称赞的好搭档。爸爸妈妈偶尔会因一些小事争吵，却从来没有红过脸。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说爸爸总是让着宠着妈妈。妈妈看过后，笑着责问我，难道我就是这个样子？我也笑着说，你们都是做老师的，有修养嘛。
全神贯注于微信
爸爸去世以后，妈妈有三年时光走不出阴霾，只好用写日记和回忆文章，有时候还写几句打油诗，以此来排遣心中的痛苦。这些文章和诗词，收入了她的两本文集《人生点滴》和《杂记》里。平日里，妈妈爱读报纸，也追电视剧，还爱读文史类文章。最近一年多，迷上了微信，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批阅奏章般地看微信回复微信。活到老，学到老，在妈妈的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应证。2021年七一节，《岳阳晚报》以整版的篇幅，报道了妈妈坚持不懈学习的事迹。
对我爸爸的感情，妈妈从不掩饰。她不论是外去旅游还是居家时间，都会把我爸爸的照片放到床头。我见过恩爱的夫妻很多很多，像我爸爸妈妈这样深情的，只怕是最典型的。这可能得益于他们同是做的老师这个职业。他们有同样的心怀，有共同的语言。老师，一个充满着爱的称谓。
亲爱的爸爸妈妈，亲爱的老师，我爱你们，你们永远是我们的老师和榜样。
我和妈妈的一张网红照片
作者：张效雄
策划：易 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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