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市搬到山里,他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开咖啡馆,竟然火成景点

文摘   2024-09-24 20:01   江苏  


每个离开城市的人,都有个很具体的理由,或者是厌倦了城里的生活,或者是到乡下去寻找自我。


何勇不是。


今年春天,他搬到景德镇市外很远的山里,开了一家咖啡馆,顺便把陶瓷工作室也搬到了山里。工作室跟咖啡馆面对面,一边做瓷器,一边做咖啡,日子过得松弛又自在。



如果是在名山景区,这种行为就更容易理解些。但何勇去的是真的交通不便、人迹罕至的深山,没有自来水,没有天然气,从城里来的人在这样的地方生活都很不便,别说开咖啡馆了,谁会大老远来这里喝咖啡呢?


难以置信的是,就是这样一家咖啡馆,竟然很多人特意跑到山里来打卡,火成了景点,连带着旁边寂寥了不知多少年的小溪、竹林也成了小红书上的网红背景。人多的时候,店里店外喝咖啡、拍照的人都要排队。



说不好这是不是何勇想要的结果,人少也好,人多也好,他好像都不是很在意,只是安安静静地做瓷器,做咖啡。似乎有某种稳定的磁场围绕在他身边,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我从没见过何勇这样松弛的人。


荒僻山里的松弛人生


一个非常炎热的夏天午后,我们穿过景德镇,经过郊区、荒野和农田,到山里去找何勇。


出了城,一路荒凉,车外炙烈炫目的日光让人昏昏欲睡。在城际公路上开了不知道多久,从一条狭窄的小路拐进山里,两旁是郁郁葱葱的农田和山林,一条溪流从山上流下来,感觉顿时清凉起来。



小路曲曲折折地往深处延伸,经过零星的几处农屋和一座小小的寺庙,再往前去就没有了人迹,道路也从水泥路面变成了砂石,车尾扬起轻尘,在雾霭缭绕的竹林间显得分外扎眼。


路的尽头有两栋用砖瓦、水泥和木头盖起来的房子,左边是“草木灰陶室”,右边是“山里咖啡”。



山里咖啡是一间很小的咖啡馆,分成几个小小的房间。每个房间都坐不了几个人,但都很舒适,木梁、木窗、旧木桌椅、草垫蒲团,到处摆满了陶瓷、绘画、木雕和各种手工艺品,跟这屋子一样弥漫着自然质朴的气息,有种无法言说的美感。



打开窗户,满眼都是葱绿的山色,山风穿屋而过,屋子的另一边开了门,堤台上摆着遮阳伞和几把椅子,小溪从下面潺潺流过,发出清亮的水声。



那天下午剩下的时间,我们都在山里喝咖啡。何勇冲咖啡的时候,会有种类似于禅或者冥想的状态,那是一种不属于大多数人的专注,看他冲咖啡也是一种享受。



那一刻会莫名想起以前咖啡圈里大家经常说的“咖啡的灵魂”,好像他真的把某种灵性的东西注入到咖啡里了。


“我从小喜欢思考哲学性的问题,比如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上,这个世界是为了什么一类的问题,这种思考可以解释我的生活和疑惑。其实做咖啡对我来说也是对生活的一个回答,是我所思考的一些问题的解释,通过咖啡来表达出来。做瓷器也是这样。”



不做咖啡的时候,何勇就在草木灰陶室做瓷器,用泥巴一点一点捏出杯盘或雕塑的形状,专注的样子跟冲咖啡时一模一样。


用何勇的话说,他是在感受泥土,在慢慢的感受中找到泥土应该有的样子。不过看上去倒像是泥土在感受他,跟随他内心的情绪而流动,变成当下的形状。或许这二者兼而有之,何勇就是这样的人,像他的咖啡和瓷器一样自然质朴,不张扬,不做作。


开咖啡店是理想的生活吗?


在山里咖啡之前,何勇开过很多家咖啡馆。最初选择开咖啡馆的原因,跟很多人都有过的咖啡馆梦想一样,想象着开一家自己的小店,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舒适自在地生活,不用被太多事情左右。


何勇曾经学画画,想考艺术院校,因为英语不好而没考上。他也曾经帮家里做过一段时间建筑,因为不喜欢而离开。



怀着美好的想象进入咖啡行业,却发现想象的美好是那么脆弱:“当你真的想要开店,会遇到很多琐事,比如办营业执照、计算成本、装修、做报表……又细碎又无聊,所以第一家店准备了5年。”


“不过这个行业大部分人的状态都是积极的,这种磁场越来越吸引我。”这5年里,何勇去学咖啡,也在咖啡学校做过老师,运营过连锁咖啡店,从一个有点不切实际的咖啡馆想象开始,逐渐被咖啡人吸引,又逐渐对咖啡豆和咖啡本身生出纯粹的喜欢来。



开店的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但也没有太过坎坷,踩过一些坑,走过一些弯路,从小亏到持平再到能有些盈利,他惊奇地发现,当初对咖啡馆不切实际的想象慢慢也成了现实。


“咖啡馆它不是刚需,首先你有喜爱的成分,又能赚到一些钱,生活状态又很舒服,很自由,有这么多好处,赚钱反而变成很弱的追求。”



慢慢地,何勇自己也一天天冲咖啡的日子里发生了变化。刚进入咖啡行业时,他也有些执着产地风味和咖啡参数,用细粉、温度、压力、时间来解释咖啡。但时间长了,他开始淡化这些参数的条条框框,更多地去感受它。


“精品咖啡是西方来的,它的参数量化可以很细微,很极致,但你的个人感受好像被减弱了。我就试着把去盲冲,不用秤,不用温控壶,去感受豆子,感受水流,感受它在萃取时的香气变化,把感受放大。”



与其说他是在感受咖啡,不如说是在感受自己。在双重的感受当中,何勇放下了执着,于是咖啡也变得宽容了。


他曾在社区开过一家奇妙的手冲小馆,很多精品咖啡爱好者来打卡,也有不少游客专门前来。社区里的爷爷奶奶们好奇来喝,喝不惯太纯粹的风味,也喝不来太贵的咖啡,何勇就用日式法兰绒滴滤,做好放在保温壶里,几块钱一杯请他们喝,想加糖也可以,想加奶也可以,并且都很好喝。



“两个完全不同的群体在一个小店里面相遇,就像两个时代的相遇,你把他们包容在一个小店里,其实是特别不容易的事,也是很开心的事。”


何勇在重庆开过好几家咖啡馆,不管是冷清还是热闹,他都淡然处之。冷清的会有转折,热闹的也会归于平淡,不过是“咖啡馆的生命周期”而已,但用心的感受是无可替代的。


完美和残缺都是珍贵的


看何勇的瓷器作品,会觉得他已经做了很多年瓷器,瓷器才是他的主业。但其实他做瓷器是到了景德镇才开始的,不过两三年时间。


2021年,何勇离开重庆来到景德镇,在原雕塑瓷厂彩绘大楼的旧楼里开了一家咖啡馆,名字叫蓝π咖啡。那时候景德镇还没通高铁,也没有很多人,雕塑瓷厂陈旧斑驳,树密草深。蓝π咖啡开在二楼,何勇请了两位咖啡师守店,他自己在楼下租了几平米的工作室做瓷器,有客人要喝手冲的时候,咖啡师就下楼去叫他。



店里一天都没有几个客人,何勇大部分时间都在工作室里“捏泥巴”。“经常咖啡店打烊以后,继续捏泥巴到夜里十一二点,很享受那种状态。我没有找任何老师学,因为我觉得只要你跟泥巴接触的时间足够长,去感受它的性格,它的颗粒感、它的干湿度、它的厚薄程度,就会把你对它的感受放大,也会把你的性格放大。”



就靠着自己的感受和摸索,何勇做出来的东西跟市面上看到的很不一样,有他自己的性格在里面。


“我愿意用时间去堆叠,慢慢形成我自己的风格,表达我自己的状态。这也是从咖啡里来的。”



这种方式并不是精确可靠的,有时候烧制出来的瓷器跟何勇原本的设想大相径庭,有的是惊吓,有的是惊喜。不过他接受这种不完美。他对不完美的宽容甚至也成了一种风格的表达。



工作室外草木繁盛,开花的季节有很多虫鸟飞来飞去,会有蜜蜂飞进来偷泥。有时候捏好的雕塑耳朵缺了小小一块,就知道是蜜蜂干的,何勇通常会把这样的残缺保留下来。


“好像是我和蜜蜂一起完成的作品,它的不完美并不是缺失了,而是在蜜蜂的巢里。这是它制作中属于自然过程的记忆,是很珍贵的东西,就像人生最终就是你每一天记忆的叠加。”



这些小小的感受构成了何勇每一天很具体的欢喜,有泥巴,有咖啡,有花草虫鸟和自然的声音。咖啡馆没生意的时候他也从不焦虑,有朋友来就坐在窗边喝咖啡聊聊天,看窗外枝叶摇动、云卷云舒,过了几年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后来景德镇人渐渐多起来,何勇的咖啡馆也有了征兆:生意好起来了,客人开始排队了,再往后店里常常爆满,到处都是喝咖啡和拍照的人,成了景德镇顶流咖啡馆。雕塑瓷厂也开满了各种店铺,沿街都是兜售瓷器玩物的小摊,整天人流如织。


“生意好了,收入会多一些,当然我也接受,但是因为人太多了,有点嘈杂,我自己不太喜欢。”有点凡尔赛,不过人总有自己的喜好。加上另一些事情的催促,他把咖啡馆转给别人,搬到了山里。


内寻,做自己的旁观者


山里并不完美,不过取决于你怎么看待它,以及你怎么看待自己。


何勇的瓷器不是完美的,但它们有种特别的生命和自然气息,是独特的,所以给人的感受往往不同于常见规整的瓷器。山里的生活也是如此,有花草竹木,也有虫蛇鸟兽,有清净出尘的一面,也有贫乏不便的一面。


何勇说:“你会发现,你接受它的美感,也就能接受它的缺陷。”



上个月他和朋友去了趟五台山,在山里寺庙间盘桓了半个多月,特意避开人多网红的地方,往偏僻寺庙和当地人生活的环境里转悠,虽没像如今流行的在寺庙里像寺僧一样生活,但也在自然中接近了“禅”的状态。


那半个多月,他们随遇而安,无欲无求,就那么随心所欲地走走看看,每天打坐冥想,整个人感觉都通透了。



回到景德镇,再看他的瓷器作品,何勇就有了另一种感触:“我可以从他人的视角去看自己的作品,再透过作品去感受自己当时的状态,会同时作为旁观者和创作者产生共鸣,那种感受会变得特别强烈。”


也同时感受到旁观者和创作者的欢喜。



就算何勇自己,以前怕也很难想象如今的状态。他曾经遇到问题,也习惯于向外去寻,但“外寻”似乎并不能给以答案,或者又带来新的问题,“内耗”由此而生。


“当你发现外寻走不通了,就会向内去寻,观察自己。在某些阶段你会经历迷失或者虚无,但接着你会平静下来,理解自己的喜怒哀乐,也理解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也许只有真的接近自己,对自己非常笃定,才会如此松弛,也如此从容地行走在这个世界吧。


还有生活
无论平不平凡,还有生活可触可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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