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主义出了什么问题
鲁奇尔·夏尔马
无论喜欢还是不喜欢，当里根宣布他的革命取得了胜利时，今天很少有观察家会说他是错的。回顾里根革命，我们可以看到它取得了哪些成功，又有哪些失误。在过去的40年里，美国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其占全球经济的份额保持高位，美元仍然是全球贸易中的主导货币，美国股票和债券市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这也是缺陷开始显现的地方）。
在里根执政期间最大的变化之一是政府自筹资金的方式——通过借贷来弥补长期赤字。40年后，资本主义深陷债务泥潭。特朗普自称“债务之王”（king of debt），虽然遭到嘲笑，但他用一句话道出了这个体系的本质：靠不断举债来维持运转。
套用前英国首相丘吉尔的一句话，资本主义是分配国家经济资源最糟糕的体系。自20世纪30年代大萧条以来，主要发达国家政府在分配资本方面发挥了更积极的作用，无论是通过救助和监管，还是通过支出和借贷。决策者担心由此产生的债务泡沫会破灭并拖累经济，这种担忧自2008年危机以来变得更加严重。如今，各国政府时刻关注着市场波动，一旦出现危机苗头，便立即出手，通过宽松货币政策和救助计划来支持市场。
当政府成为市场的主导时，它扭曲了价格信号。资金开始流向监管阻力最小或政府支持力度最大的领域。每次危机都会带来更大的救助计划，使资本主义更深陷债务泥潭。在21世纪初，发达国家的政府开始向没有陷入危机的经济体注入资金，结果适得其反，它们造就了更多的债务之王。在新冠疫情期间，各国政府向大小企业提供了数万亿美元的支持，无论企业是否有偿付能力。因此投资者不再寻找前景广阔的公司，转而购买央行购买的资产，或财政部支持的公司。这就是全球最大的对冲基金创始人瑞·达利欧（Ray Dalio）所说的：“资本市场不是自由的”。扭曲资本主义的首要原因，是政府和中央银行向经济注入的资金超过了市场有效投资的能力。
1930年前后的华盛顿，与今天完全不同。联邦政府支出非常低，不到GDP的4%，即使出现巨额赤字也不会对经济造成太大影响。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大型资本主义国家几乎每年都出现巨额赤字（超过GDP的1%）。政府没有通过提高税收或削减其他预算来支付不断增长的政府机构费用，而是借了更多钱。
里根革命催生了一种信念，这种信念很快席卷了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即赤字和债务并不重要。从1980年开始，共和党人提出减税是解决一切问题的方案，声称通过促进经济增长，赤字和债务问题将自行解决。发达国家逐渐沉迷于债务，并依赖政府持续支持，而政府的工作也变成了确保经济的稳定扩张。凯恩斯主义诞生于大萧条时期，主张政府应在困难时期增加赤字创造就业，在繁荣时期减少赤字。但如今，政府已完全转向赤字运行。宽松的货币政策还推高了所有金融资产的价格，到金融危机前夕，金融市场规模已扩大近4倍。
中央银行也扩大了购买债券的种类和来源。他们把轻松赚来的钱直接送到华尔街最大玩家的手中，这些玩家规模庞大，却无法有效驾驭如此庞大的资金。到新冠疫情暴发时，资本主义经济已经被不盈利的公司以及越来越多的“僵尸公司”所取代。这些僵尸公司利润微薄，甚至无法支付债务利息，只能通过举新债来维持生存。
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出生率开始下降。经济增长取决于就业人数和工人的生产率。在就业人数减少的时代，政府需要提高生产率。但自1980年以来，生产率增长也急剧放缓。为了振兴资本主义经济，政府最需要做的是提高生产力。然而，政府的努力适得其反。
资本主义之所以能够发挥作用，是因为它通过“创造性破坏”（Creative Destruction）发挥作用。市场竞争使新公司崛起，摧毁老弱公司，经济的生产力不断提高。但政府救助使经济衰退变得很少见，随着每次在经济衰退中幸存下来的老弱企业越来越多，经济增长速度越来越慢。
市场的节奏也开始发生变化，变得更平静、更稳定，但更不挑剔。投资者开始认为，好的经济消息对市场有利，坏消息也是如此——因为坏消息会引发政府更多的支持。随着政府干预的增多，竞争受到抑制，创造性破坏的过程被削弱，大公司不断做大。
到2023年，白宫将“拜登经济学”作为转折点。政府将通过支出、补贴、监管、贸易壁垒等，把资金分配到行政部门认为最需要的地方。政府否认有“挑选赢家”的意图，然而，它实际上已经选定了三个非常具体的赢家：先进半导体、绿色科技以及稀有矿产。
美国盟友曾抱怨现代美国产业政策，随后却开始争相效仿，壁垒林立，补贴不断。如欧盟推出了“绿色协议工业计划”（Green Deal Industrial Plan）。
到2023年中期，拜登政府已经支出了近8万亿美元。其中，约2.3万亿美元用于研究和基础设施方面的投资，约1.7万亿美元用于新冠疫情救助，2万亿美元用于军事，超过2万亿美元用于福利支出。2024年初，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在21世纪20年代，联邦政府支出将保持在GDP的25%左右，高于20世纪任何时期。此后，赤字将保持在GDP的6%左右，为近几十年均值的2倍。这种转变的规模之大，难以言表。
迄今为止，资本主义在欧洲的发展可以说更加偏离了正轨，因为欧洲国家更倾向于采取救助、纾困和监管措施，过去20年来，欧洲的生产力和平均收入增长比美国更缓慢。然而，随着美国政府规模扩大，大西洋两岸的角色可能正在互换。
文章来源：选自洛克菲勒公司董事长鲁奇尔·夏尔马的著作《资本主义出了什么问题》（What Went Wrong with Capitalism）（西蒙-舒斯特出版公司，2024年6月）。
编者说明：文章根据原文整理编译，本公众号推送时略有修改，文中观点不代表本院看法。文内图片来自互联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