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伦布·陈,原名陈进,贵州十二背后旅游集团董事长,在遵义绥阳发现了方圆超过600平方公里的山水景观群,命名为“十二背后”,也因为这个伟大的发现,陈进先生被媒体及网友敬称为“哥伦布·陈”。
探洞狂人赵中国
哥伦布·陈
《十月》2024年第5期
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在黔北双河的大山里踽踽独行,一只鸟几乎是贴着他的头顶飞过,一条山道蜿蜒地盘旋在流水汩汩的河道边上,左边是重峦叠嶂,右边还是重峦叠嶂。这些山峰看上去是一座大山,实际是个空壳,山腹里面是无数个交织的洞穴,比人体内部还复杂。
这个人叫赵中国,在当地是个奇人,大半生都乐此不疲地在各种溶洞里穿梭。他无论是迎着朝霞,或是透着云雾,总是拿着一根树干一样光溜溜的拐杖。每天发现什么新的洞穴,都藏在他一个人心里。
赵廷宣的名字,只有双河附近的老辈人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他叫赵中国。上世纪八十年代,来自国外的探险家们,络绎不绝地来到双河溶洞探险,常常要请他当向导。这些外国人大都中文不好,总是记不住他的名字,干脆就直呼他赵中国。
1992年的秋天,他认识了后来经常陪伴他探洞的一个挚友。那一年,法国探险家让·波塔西,在村民的指点下,找到了正在山谷里汗流浃背的男人。
赵中国站在草地上指向远方,又用树枝做成的拐杖敲打着洞口的岩石,似乎告诉这个神情炯炯的法国男人,这里是溶洞的王。但短小精悍的让·波塔西,也似乎心领神会了这一切。
木质手杖和金属手杖、沙地、肢体、口技在山谷里像起伏的风,他们甚至交流起了各自的经历和文明,展开主题与细节都很模糊的对话,在一个开满南川百合的春天,神奇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赵中国住在离双河客栈不远的双河村大湾组,大山的皱褶里,如今只剩下十几户人家,六十多岁的赵中国几乎从未离开过这片土地。他时常穿着一件黑色的卫衣,上面“中法考察队”的印记已经有些模糊了,他还背着一个破旧的双肩包,透露出他生活上的拮据,却几乎是他一成不变的铠甲。他脚上一双解放胶鞋常常沾满泥泞,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是农村最瘦小不起眼的那类老头。
如今的赵中国,已经六十七岁,永远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瘦骨嶙峋,拄着一根简陋而光滑的树枝,他的样子不像个探险家,让人觉得像一个执着的洞主人。
一阵山风吹过洞口,赵廷宣本来就蓬乱的头发被掀起,更是乱上加乱,洞口透着凉气。他打开手电筒晃了晃,踩着熟悉的步伐进洞了,仿佛回家一样自在。
1981年,赵中国函授大学地理专业毕业,在当地小学当起了地理代课老师。一次,同学邀他去外省玩,那是一个稍大点的溶洞,大家啧啧称奇。赵中国一脸不以为然,“这个算啥子哦,这种洞在我们那儿算这个。”说完翘起一个小拇指。同学都笑说,这牛皮要吹上天了。
“我找给你们看嘛。”回到贵州,赵中国背着包就进了山,当时他想,“寻出来争口气嘛。”
没想到,这一寻就是几十年,就是两鬓斑白。双河溶洞群体系庞大复杂,赵中国几乎是通过村民的回忆和口述,再去一一寻找。
赵中国对双河溶洞的热爱,已经超出了对自我的热爱。他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是在他渴望的溶洞里度过的。他从1986年开始探洞,迄今为止,他除了一只手电筒和自己用树根树枝制作的拐杖外,没有借助任何专业的户外探险工具,不仅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还多次身陷险境。
他只身走遍双河流域近200平方公里的土地,在湿滑的腐质层、陡峭的山岭和幽暗的洞穴留下了足迹。他比所有科考专家都还要更早地开始探索双河洞,虽然无法深度进入洞穴,但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里的地形特征、洞口数量及分布情况——这些数据,因此,每年双河洞国际联合科考节,赵中国都会为国内外专家义务当向导。科考队发现并重点测量的很多洞穴,大多是赵中国事先探好路,找到洞穴位置后,再带领专家走进亿万年前的奥秘。
在赵中国的记忆中,有一个我们至今无法解开的谜。
有一次来到一个三岔路口,赵中国想着好久没看到奇异的风景了,他随手掏出一枚硬币,向上一扔,抛出一个面,定了一个方向。
晃晃悠悠的赵中国,走了一会儿,发现了一个洞口,进去每走几分钟就又有一个洞口,走了几个洞口都觉得其貌不扬,再往前各种支洞口越来越多,仿佛一个迷魂阵,九曲十八弯。赵中国想,随便找一个洞吧。
进去后,洞内慢慢先大后小,最后只能一个人侧着身进去。
好容易走过逼仄的地缝,眼前出现一个巨大的殿堂,整个洞腔像翡翠一样,唯有洞顶晶莹剔透,好似镶满了亮晶晶白色的宝石。看到这个宝石,赵中国灭了灯,高耸的洞顶还熠熠发光。他想,这是不是传说中的夜明珠呀?他咯噔一下,内心止不住地狂喜,探到宝贝了!
他重新打开手电筒,小心翼翼地上到又一个台阶,生怕把这些一尘不染翡翠般的石头踩脏了,他想起了电影中东海龙宫的场景,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美得要死。他一个台阶接着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更像进入一个堆满玉器玛瑙的宫殿。珍贵会瞬间引起人的肃穆,赵中国毕恭毕敬的步伐,像草民参见王者。
走进洞的深处,翡翠色变成了乳白色,出现了水灵灵的一大片钟乳石,洞中薄雾缭绕,水声叮咚,仙气摇曳,像一群姿态丰腴的裸女在洞中沐浴。
赵中国看得太投入,头被石壁碰了一下,他从疼痛中清醒过来,想到这肯定是地下的天然宫殿,刚才自己的恍惚,是不是滋生了资产阶级的生活奢想呢?
赵中国急着回家,想着赶快请老让来摸底考察。老让听他说完,睁圆了眼睛,惊讶地问他,在哪儿?立刻带着专业相机一起陪他寻找,去了几次都是空手而归,老让想,双河溶洞千洞万缕,洞穴相差扑朔迷离,找不着也正常。
赵中国为这件事经常睡不好觉,每隔一段时间又来找老让,老让实在不想再找,赵中国便举起颤抖的双手向老让发誓。被他的虔诚再一次感染,老让又陪他去了一次。赵中国这次带上了家里最好吃的腊肠,依然扑了个空。
后来赵中国听说墨西哥也有跟双河媲美的石膏晶花洞,又看见网上的一些图片资料,嘴里飞溅着吐沫星子,撇着嘴说,那些东西算什么?跟我们双河比差得很遥远,我去过的那个地下宫殿,才是世界上最美的溶洞!
在双河客栈为赵中国提供的临时住所内,他向我展示了自己亲手绘制的地形图,每一幅都细致地卷起来。
他绘制的地图虽然算不上专业和精确,但生动而令人震撼,那些图纸上密密麻麻地标注了洞口、山脉、河流、道路、村庄、集镇和文物古迹等。除了标注,还写满了自己在考察过程中的笔记,以及对未来旅游开发建设的构想,其中不乏奇思妙想,如在一处名为“平上”的地方,他和中法专家论证建设机场的可能性,方便国内外游客乘飞机来旅游。
赵中国依然随身携带着他函授大学时的学生证,证件早已泛黄,他指着相片里那个眉清目秀、乌发浓密的青年说:“我年轻时也很好看。”由于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和雨淋,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许多。
赵中国从来没有从双河洞的探险事业中获取任何报酬,甚至还要倒贴钱。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但国内外洞穴探险家却对他十分尊重和喜爱。“赵中国才是真正的探险家!”让·波塔西等外国科考专家,充满敬意地评价他。
悦-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