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雪 | 两人世界

文化   2024-10-24 16:30   北京  








雪,女,1990年生,湖南新化人,居长沙,中国作协会员。曾获第二届草堂年度青年诗人奖、第四届扬子江年度青年诗人奖、第六届中国(海宁)·徐志摩诗歌奖等,参加诗刊第34届青春诗会、第四届人民文学新浪潮诗会,作品发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青年作家》《中国诗歌》《花城》《星星》 等。出版诗集《回到一朵苹果花上》《捕露者》《日常礼物》。2019年以组诗《我爱你,但不能跟你走》获首届“爱在丽江•中国七夕情诗会”爱情诗接力赛年度冠军大奖。


两人世界


康雪


《十月》2024年第5期




五月五日

地铁上,湿漉漉的雨伞

在脚边滴水时

你正埋头读一本新书

前言中有一个日期

与今天差了两百年整:

倘若丹麦没有为一个天才降生

准备任何礼物

那这场倾盆大雨

是长达两个多世纪的回声?


二十分钟后,蓝色的克尔凯郭尔

从地下走到雨中

你给他撑伞,但没有祝他

生日快乐。


当一个人日趋平庸


在厨房门口,闻到海的气息

那种被折叠、捆绑、干燥很久后

又重新舒展的气息

海,让人闻着是狭窄而不是

无限的海

悬挂在一个钩子上——


所有浪花逃逸,寂静的心啊


如果不难过,是因为毫无往事

如果太难过

只因一片海需要。


片状清晨


一片乌桕叶落在脚边

明亮,清透。闪烁的古典主义

在雨后的水泥地上

小而辉煌。

当我想要捡拾,一片乌桕叶

只是一片乌桕叶

和头顶的大树无关

和茫茫的生命哀愁无关

它坠落,只带着自己的美


但当它躺在我的手心

我倾听到一整年的阳光与雨水

被合拢时,惊人的激越。


两人世界


小时候对黑暗的惧怕

反而生出了温柔的幻想

每一个夜晚

我的丈夫会从背后

环抱着我

他的胳膊坚实有力

他的双腿紧贴着我的双腿

多契合啊,两只无毛的动物

重叠成

一个热乎乎的形状

屋外下雪没有关系

天不再亮了,也没有关系

而今,我却被

这纯真的依恋伤害

我没想过爱,爱却那么重要。


洗澡歌


女孩举着花洒,唱起歌来

细细的水流

在她的肚皮上敲着小鼓。

这鼓声我是听不见的

它回响在远古时代。

当我不再凝神,只有她的歌声

在浴室里充满生机。

但谈不上悦耳——

抛开一个母亲的偏爱

这个小原始人,的确唱得

不成曲调

但她那么陶醉

她的嗓子有着雏鸟的本能。


梦见故人


出租车里,二姐邀请我

去她的店里洗头。我却总想起

她的父亲站在幽深走廊

用竹签刮舌苔的画面——

他那双即将入土的眼睛

一只朝着天空

一只盯着挂在木柱上的小圆镜:

那闪电般的裂纹

仍在缝合一张破碎的脸。

而关于二姐的母亲,我脑海里

只有拖拉机载着

漆黑的棺材

缓缓移动。小小的二姐

尾巴似的奔跑,也不只奔跑

她有时也跪着

但仍像追逐。

几年后,二姐追逐的样子终于

像一只花蝶。

媒人接走她那天,我们都

分到了喜糖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二十多年后

在深夜邀请我的人

面目模糊

声音却只有十七八岁。


夜的涟漪


不如享受这一刻——

从梦境到现实,给身体真挚的权利

像只母兽,在丛林深处

领会草叶抚过肚皮时

隐秘的欢愉。

天空幽暗,要凶狠地呼吸

把脚趾深深扎进土壤

感受早春那种地底的涌动。

当他的舌头触碰你的耳垂

当你的余烬

包裹他的蓬勃

你们就真正相爱了,毛茸茸的

拥吻,献给日出。


生日,致自己


昨天的悲伤要留到今天说

只对自己说。朋友们早已离去

一个接一个

我不能对离去的人,再说

伤感的话。

三十多年前的昨天

是下着雪的

雪就是我的天赋,我的阴影

我一生的回忆录

雪留下每个人的脚印

我知道哪些人走了就不再回来


今天的悲伤不能留到明天
白雪茫茫的心

再也掏不出什么了

上了年岁的人,总为深情和脆弱

感到羞耻。


活着要什么意义


那些羊跑到公路上索要吃的

什么都吃

橘子一口一个

汁液沾满了胡须


也有羊在啃草根

斜坡上,到处是彩色的纸屑

——要是能吃就好了

路过的游人祈福,撒下龙达①

像闪亮的食物


而我一直看着,那几只睡觉的羊

它们无所谓地躺着

太阳照耀着远处的雪山

像照耀着它们的肚皮。


①撒龙达,一种祈福仪式。


一个瞬间


下地铁时撞上一张脸

像原野一样敞开,让人心动


事实上,我很快忘了

他的样子

但还是遗憾

我为什么没有停驻


我应该叫住他

“嗨,我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呢,他不用知道

也可以拒绝——


那停驻,只是属于我的停驻

它原始而充满勇气

足够一个女人

对抗日常而没有边际的荒芜。


虽然什么也不会改变

但什么也没有辜负。


美的召唤


比起扎辫子,她更喜欢

披着头发。额头上细碎的小卷毛

总是活泼泼的

她常常害羞,脸红

但一年到头

都只想穿裙子——

蓬蓬裙、百褶裙、蛋糕裙

出门时穿纱的,睡觉时穿棉质的。

她夏天的凉鞋闪闪发光

冬天的靴子上

有蝴蝶停留


所以呀,为什么非要好好走路

她的每一步

都尽管蹦跳或舞蹈


小孩儿的世界,也不是真的多彩

她的四季

就只从浅粉到深粉。


视觉遗像


那只气球本来要穿过屋顶

飞到深蓝色的天空上

但现在它像一个人

噢,不,一只踮着脚的灰兔子

在地板上摇晃或跳跃。


这让它更接近活着

至少让我产生屋子里多了

一个小孩的幻觉


但风停时,它更像一段思想

因被虚空充满而拥有形状的思想

它时刻在吸引我的注意——

生命的奥义

不是存在,而是消失。


我想一天有一百个小时


我需要时间

天空那么无限,海那么深邃

我需要抚平衣服上的每一道褶皱

捻掉短袜上的毛球

搬开椅子拖地


我还需要剪下葡萄,一颗一颗

冲洗干净

我需要教女儿系蝴蝶结

有时也逗邻居家的婴儿

咯咯咯地笑


我需要走很远的路,去菜市场买

二两紫苏

我需要把时间

浪费在蒸鱼这样的小事上

当我渴望生活的细节把我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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