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杏感还给了杏
——童子《入戏》车技的技术性探讨
A线:甄心 张准
B线:方炽 高准
比对现在叙事松散到让人没劲往下读的文,以及写不到点子上的假冒伪劣杏张力,我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三四年前初读《入戏》时裕罢不能、心急火燎,抓耳挠腮的感受,这里面固然有情与裕的加持,但事实表明,并不是车放你面前你就会开。在近期上了一辆假车后,我对《入戏》的神秘车技重新萌发了技术性的好奇:它究竟是怎么开车的,为什么有这么强的杏张力?当我们在讨论杏张力时,我们究竟在说什么?《入戏》又是如何牢牢将读者吸附在故事中的?
希望写完这篇《驾校宝典》,市面上能出现更多好司机……
【张力:危绳上的情与裕】
1.什么是杏张力?
杏张力在逐渐作为一个评价车的高频词语后,它本身的词义似乎随着滥用被稀释而变得廉价且含混了。我不由疑惑当我们在聊杏张力时,我们究竟在聊什么。本着科学的精神,我先查了一下张力的定义:
【张力,物理学名词。物体受到拉力作用时,存在于其内部而垂直于两邻部分接触面上的相互牵引力。】
简化一下,我们大致可以从张力的概念里粗放地提取三个要素:
(请欣赏理科智障给您表演物理概念解说,如有不严谨的地方,请领会精神就好)
首先,要有一种“拉力作用”;
其次,拉力产生时,与拉力相对,势必也会产生相应的阻力;
第三,静止状态中,最大张力等于牵拉媒介(绳/弦等)能承受的最大拉力。(“最大静张力”)
那么,当我们讲“杏张力”时,这三个要素是否依然可用?——不妨回到《入戏》的文本中:
A线的“拉力作用”即甄心、张准在大尺度同志电影中所发酵出的浓稠的杏吸引力,以及由肉体交缠逐渐产生的感情;B线则是在方炽对高准进行心理诊疗的过程里,对其产生的肉裕与情爱。换言之,“拉力”即某种强烈的渴望或不由自主的情感;
“阻力”,即由社会文化所建构的重重禁忌:比如道德伦理层面:表现为由直男到同杏恋的自我怀疑、恋情内出轨的道德负担或带来的直接经济损失;职场伦理层面:公众人物恋爱出柜的公关危机、心理治疗医患关系的违法风险等等。
它们是挡在情裕前的一道道藩篱,然而,正如情是淋在裕上的一泼热油,禁忌唤起的也不仅仅是恐惧,它同时夹带着犯禁的刺激和反叛的快意,在一辆车里,禁忌简直是绝佳的佐料;
假设“静止状态”,对应到小说里,它就是矛盾冲突爆发前的铺垫阶段,本裕与禁忌角力而无限趋近临界点但又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平衡构成了一种内含动势与冲突的“静止”,就如绳子越绷越紧,最终冲突爆发,要么是绳子崩断,要么就是紧绷的静止状态被打破。
而说通了这一点,那无论是什么张力,其实本质上都要求一种内部拉扯的紧张感。在静态的平衡里,“拉力”越大,“张力”就越大,所能调动的读者情绪就越剧烈。
2.张力的嵌套
除了杏张力之外,《入戏》在两条简单的故事线中也嵌入了多重戏剧张力,与杏张力彼此叠合、互相增幅,从而构成了错综复杂的紧绷状态。
A线:再说真与假
上一篇文评对A线的解读就基于真假摆荡间的无穷回味,而经过这次重读后我发现它另有一重更为根本的真假张力。
甄心被张准吸引,并非完全始于两人在3804号房半个月忘情的入戏准备,也许要追溯到吻戏的试镜阶段。甄心原本游刃有余地引导着张准的情绪,并试图以老道的演技去带动对方和他共同完成一个吻的表演,但他却在张准那里遭遇到了一种“真”——一种并不随时间而消逝的、和张准的生命体验及个人性格密切相关且不可复现的温柔纯真气质:
“张准很顺从,甚至不带一丝演技,这让甄心很懊恼,搞得他好像真在用心亲他一样。”
甄心在张准的“真”面前,他的演技(假)失效了。他从意图主导的一方反而变成了被主导被影响的那一方,且影响是持续的,他不仅没有被自己的角色附身,戏里戏外,甄心由一个成熟老练的影帝变成了一个莽撞冲动的毛头小子——在戏里叫错名字、对导演发脾气、花巨额和女友分手、打耳钉、纠缠着张准求欢……他以往那些充斥着逢场作戏的生活通通失色了,冯蕴婷哪怕如此聪明可人,她也不再让他有兴趣(而且她在利益计算上多么精明!),秦迅儿的多番勾引更让他觉得厌烦——倒不是他厌女了,而是张准的真刺穿了他的假,他年少成名光环无数,常年驰骋名利场,但不论是工作和生活都充斥了假,那些光鲜亮丽、柔情蜜意背后如此空乏无趣,充满算计,让人疲惫。
而关于这“真”的感染力和杀伤力,有一个情节让人印象深刻——
在一场高强度、十分折腾人的床戏拍摄之后,张准在迷离之际,出人意料地用一个简单干净的吻吻住了甄心,“它把肉裕变得澄明,又让情爱变得炽烈,连陈正森那张老脸都红透了。”杏在此刻变得让人无比羞耻起来,因为它不仅让人身体赤裸,连心灵都一丝不挂地袒露在天光之下。也是在这一刻,杏开始跟杏感有关。
也或许,这才是A线杏张力更为本源的“拉力”。
B线:方炽与高低
B线单在方炽这个个体身上就体现了错落的高低张力。不得不说再看B线依然会一再被方炽入微入毫又复杂层叠的人性画像所打动。
方炽是心理医生,工作体面优渥,但他又很average,丰沛的细节体现出他被社会(男权)文化高度建构又自动内化这一文化价值体系的一面,说白了,他是个相当典型的直男。
“在上海最繁华的地段,他有一间两百平米的诊室,一张弗洛伊德式的躺椅,一个面无表情的秘书,和一摞看不过来的病人。”
现在再看这一段,与其说苏,更像看一个当今现代文明社会的男人,沾沾自喜地炫耀他的社会性D I C K。包括前女友左林林身上反映出来的他挑女人的品味,漂亮娇嗲跳芭蕾,既能体面地妆点他的社会身份,又满足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为此他能忍受她的诸多小毛病。
左林林另择新欢离开了他而让他念念不忘也不是因为方炽有多爱她,仅是因为这是对他男性自尊的伤害,尤其在他的价值排序里,左林林的现男友拥有比他“更大”的社会性迪克,他很难不从中感受到加倍的挫败。
方炽在接到左林林的电话让他帮忙解决她现男友高准的心理问题时,方炽的嫉妒烦躁只是一种外化的表现,从根本上说,高准引发了他的男性危机。因此,方炽一开始就对高准怀抱着一种恶意:如果他不得不直面这个给他带来挫败感的男人,那他就要彻底地扒开高准脆弱不堪的一面,洞悉对方的无能,才能借此度过自己的危机。
但他没料到高准并不是他假象中的男性形象,相反,他身上有种裕盖弥彰的女性气质。身材纤细、神经质、失态的应激反应,甚至在面对未婚妻的男性友人时,不但没有丝毫出于雄竞的戒备心或者为了表现风度的故作开朗,反而十分轻易地就流露出对方炽的信赖和好感(恋父情结)。
高准的种种出人意料对方炽来说,激起的是极为复杂的感受。
高高在上的职业地位、一身奢牌精心修饰的外表,伴随着男性气质的缺失,让高准微妙地完成了一种社会性别上的转换,他不再是一根压迫性极强的迪克了,而成了一颗被精致包装的昂贵糖果,男人们见了他,不再想要“比一比”,可能更想“尝一尝”,而“尝一尝”的裕念里,是会伴随暴力、诱骗和伤害的。
同时他的软弱、信赖到后面过度的依恋进一步让渡了自己的主体性给方炽赋权。从这些方面而言,高准不但全然消除了方炽的烟割焦虑——毕竟他再成功也不像个“男人”,甚至他比左林林更能够提振方炽的男性自信,来源于他“昂贵”身份的青睐给了方炽一种近乎陶陶然飘飘然的虚荣:他征服了他。
但另一方面,高准毫无防备地袒露脆弱并表达好感又唤起了方炽average的另一面,也就是身为普通人的朴素良知。当方炽近乎以迎战的姿态迎接高准时,对方其实几乎是束手就擒般地开始展示软弱,正如普通人无法对婴儿痛下杀手,方炽非常自然地为他恶毒的算计感到深重的罪恶感,出于补偿心理,他想要加倍地帮助和保护对方。
在这多重合力的共同影响下,高与低也好、公与私也好,界限渐渐消融。
方炽对男性文化高度认同的一面,天然为他内置了伤害倾向。而他的朴素良知和他滋生的对高准的感情,又让他不可避免地在伤害高准后走向自毁。
方炽对高准感情的理解(误解),也始终蕴含了这样的逻辑冲突:他认为高准对他的过度依恋是患者对医生的,同时也是他在治疗过程中进行情感控制而生成的“病态”,一旦高准恢复了健康,他对他的依恋就会消失。所以在诊疗的过程中,他一次次地将高准拉近又推开,他想要遏止高准,更想要控制自己。QB了高准以后,方炽每天期待高准的电话但又不敢接听,他既希望对方“好了”,又害怕对方真的好了。方炽自我的坍塌,暴露了他深切的自卑,他的炫耀、他的嫉妒何尝不指向他的病灶。但他的坍塌又证明他还没那么无可救药。
此外,两线开篇的两处空间:拍摄酒店与心理诊疗室,本身也带有一种半开放性,它们是公开的社会场所,但同时又是私密的,“外部”和“内部”绷在一个微妙的分野,暗示了主人公们心灵和肉体的处境。
【文笔、叙事:来自作者的“情感控制”】
《入戏》诸多张力的强度得以如此清晰地传递给读者,文笔、叙事皆功不可没。
童子文风素来邪艳靡丽,辞采动人,哪怕我早已不是只追求文字色相的初级读者,读《入戏》时依然会被惊艳。行文能清晰感受到作者对文句的雕琢:择字独特(甄心运气很“彩”),比喻新奇(捧脸如掬春水),断句停顿有特殊的韵律,但所有这些又给得很有分寸。文字经由她的重新排布,激发出了新鲜提神的刺激和回味。故事内容的扎实又让辞采没有仅仅沦为一种“腔调”,而成为给故事锦上添花的一笔。
并且,看《入戏》时会有一种近距离的在场感,这又与叙事特点密切相关。
《入戏》除了双线交叉叙事外,整篇小说两线叙事融合了戏剧式写作的特点,即相对于纯小说写作,不限定时间空间、不限定人称视角的写法,戏剧式写法一方面对空间场景有更硬性的要求,《入戏》两线开头可见它显在的空间感——海洋之心酒店里特定的房间,方炽的诊疗室等等;
另一方面,它的描写会更注重“可见的”元素,比如A线开篇海洋之星酒店试戏的3726号房以及两人培养感觉的3804号房的布置,B线方炽诊疗室里红色的弗洛伊德椅子等等,都在有意识地强化视觉效果;
又如写人或人物之间的互动,会更重可外化、可表演的部分,如情绪、动作、神态、人物特写,而相对轻心理活动(A线人物多、关系复杂,这点更为明显)。
但与此同时,它又会穿杂一两句必要的说明,去补足单靠画面难以传达的信息,充分发挥文字载体所能发挥的优势。
但《入戏》能让人飞快进入故事情境的原因当然不仅仅在于它利用了戏剧式写作的特点。
《入戏》的场面描写细腻传神,人情世故手到擒来,一幕幕场景写得饱满紧绷,人和人之间的较量、拉扯、示弱、追逐,入木三分。
而在书写场景时,作者剥离了自身的态度和情绪,行文雕琢却并不铺张自恋,只忠实客观地呈现着一个个场景中发生的事件。笔墨如镜头,仿佛她不是面向读者在说故事,而是在临场摄录,作者下笔的落点,构成了读者目光的焦点,角色和读者之间不再隔着一个作者转述的距离,似乎打一开始,读者就已经抵达了现场,近距离地沉浸在主人公所在的场域之内。而作者则完成了她的隐身。
但作者又隐蔽地介入着文本,她的镜头所指向的主人公的动作、近距离的互动、如同凝视打量般的、充满着情色意味和性暗示的人物特写以及那些艳丽比喻所唤起的想象,为整个故事打上了一层幽暗潮热的氛围滤镜。
此外,叙事上生动又兼节制的特点还为故事制造了留白。
在开头提到的那辆促使我重看《入戏》的假车里,作者不厌其烦地解释人物行为的动机和心理,就像个聒噪的解说员,而且吃力不讨好,她要传达的信息全部落到了纸面上,反而让她处理转折时相当生硬。基于此,我还是带着问题重看《入戏》的,结果发现童子的秘技之一大约就是留白了。
比如A线在描写甄张两人对导演陈正森的态度时,甄心对导演往往嬉皮笑脸讨价还价,怒了可直呼“姓陈的!”,张准则显得更“乖”,通常不会反抗导演的要求,两人不同的态度不但呈现出截然不同的人物性格,同时也与上下文应和,指向两人天壤之别的圈中地位;B线描写方炽QB高准前后的一连串反映,不必作者多解释,方炽摇摇欲坠的内心已经一览无遗。
留白让行文变得更轻盈,不必事事说透,因为它包涵了远比文字本身更丰富、多重的表意和功能。一些幽微暧昧的、不言自明的或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信息被悉数包裹其中,组成了水面之下的庞大冰山,组成了某种无法落实成文字的亚语言——不可见而实际存在,位于文字之外又在故事之中。
同时,有些转折所需要的情感准备在留白中就已经引导完成,包括很多张力的呈现,点到即止,味道都在无言里。落到字面上,似乎作者使的不过是寸劲,却又能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因为留白让文字的信息密度变大了。
虽说是车技探讨,但其实还是借着重读从一个比较全面的角度对这个故事作了一番分析,因为确实,分析着分析着我发现在这个故事里,人物、情境中内嵌的各种张力和作者的叙事手段都是紧密一体,不可分割的。
我对能煽动读者裕望的车其实不分高低贵贱。但《入戏》贵在写车,又远不止车,它是可审美的。肉裕背后,别有一个精巧繁复的有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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