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重读|吃素《白日梦之家》:垃圾场与迦南地

小说   2024-08-08 10:01   浙江  


文  |  丽莎面

首发WB,谢绝无授权转载




这是谁的梦?

你的,还是我的?


吃素  |  《白日梦之家》



综  合  评  价


推荐程度:推荐

文章标签:#异装癖  #神经质  #原生家庭  #别样甜

结       局:HE

评前提醒:仅代表个人观点,解读不负责正确



深 度 解 读






垃圾场与迦南地——《白日梦之家》by吃素







《白日梦之家》由几场香艳浓炽的H开场,看似披着被窝限定的外皮,本质上却通过两个主角的塑造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原生家庭的问题。


主角陆擎森和容印之,一个来自农村家庭,一个来自高知家庭。各自家庭的影响却都让他们如同领受了独属一个人的地震般,在他们的个性当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刻痕。


陆擎森幼年母亲去世,父亲再婚,继母产子后,他被父亲过继给远房舅妈家。同时身为两个子女众多的家庭的长子,被依靠仰仗,帮衬家里,不得不牺牲个人愿望和前途。相比容印之,家庭对陆擎森的影响或许称不上激烈,却也令他长久有无处容身之感。


而容印之,他的神经质,他爱穿女性睡裙的异装癖,他身上剧烈的矛盾感,形成了刺激性颇强的人设特点,但这却并非哗众取宠的人设噱头,神经质也好、异装癖也好,恰恰是他复杂性格成因的外化表现,而这背后,无疑是来自家庭、来自容母——一个偏执病态家长的深重烙印。







两个女人的影子


故事开头的一幕,容印之站在白日梦之家前,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他内心一边疯狂地想象着穿着女式睡裙和男人做爱的事外传后他的下场,一边又自我宽慰,在社会性死亡和不如放纵之间反复横跳多次后也没有得出结论,只是在路人怀疑的目光中不得不开门进屋。

同为异装癖,容印之和严恪己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严恪己能量充沛,有力往外使,对鄙视他的人表现出毫无遮掩的攻击性。他的异装癖与其说是和“女性”身份认同相关,不如说恰恰是超越了性别,显现出不再拘泥于性别的自由。他异装的方式也与他的个性高度匹配——从内到外都能穿,且衣着风格大胆艳丽,配合发色妆容,生怕别人不瞩目他。

容印之却恰恰相反,他内向害羞又敏感多思,非常介意他人看法,是彻头彻尾的内耗型性格,开不开门的一幕就已让人有所领会。他的社会身份(外我)和真实自我(内我)界限严格分明,因此异装也仅限于只能在家中穿着的女式内衣和睡裙。并且,与严恪己不同,容印之有着十分清晰明确的,成为异装癖的心理源头和契机,即容母和那个让父亲出轨的女人。


容母异常偏颇极端的价值观和旺盛的控制欲以及与之成体系的冷暴力手段,自小就摧垮了容印之的自信,且跗骨之蛆般影响着容印之的三观判断。容印之多思、易焦虑、介意他人看法的性格里就不乏容母的投影。


家中短暂出现过的穿红睡裙的女人以女性的身份打败了容母,俘获了容父。虽然容印之对自己偷了女人的红睡裙并穿上身的行为惊恐且恶心,但他无疑也找到了自救的方式——他永远无法以孩子的身份去对抗母亲的权威,但他可以分割出一个穿着浪荡性感女性睡衣,涂着指甲油,画着鲜艳口红的“垃圾”,想象着这个“垃圾”像穿红睡裙的女人那般对抗清高骄傲的、作为女性的母亲。

只不过同时,他也非常清醒地知道,这很难成为一场他与母亲公开的较量。红睡裙女人虽然是“胜利者”,但胜利得短暂也脆弱,来自于容母的影响和暴力却是年深日久,深入骨髓。同时,这力量悬殊的两者背后,是社会主流文化(父权文化)对女性性压抑的推崇,对“荡妇”、“小三”贬斥羞辱的逻辑在为容母站台背书,进一步赋予了容母女性形象和她的价值观以合理性,强化了容母在容印之内心的阴影——连“胜利”都是不光彩的,更毋论以“异装癖”这种本身即为主流所不齿的形式来反抗了。

但容印之依然窃取了女人“胜利者”的身份,这是他的世界里唯一能看到的战胜母亲的方法,也是他通过“否定”母亲来维持岌岌可危的自我的方式。因此他不得不依赖这样一种“扭曲”的方式勉力自救。在他独立后,工作上的成就并不能取悦容母,反而进一步让她失望,于是他的爱好变本加厉。这些衣饰化妆品中的女性符号越强烈明显,在容印之的(潜)意识中,则意味着“垃圾”对母亲的反抗越激烈、胜利感也越强,以此来缓解母亲的否定对他的伤害。

因此,在白日梦之家前犹豫不决的容印之身上,其实投射了两个女人的影子,她们支离着他——容母和红睡裙女人的角力,是父权语境下,“清白”与“风尘”的角力,“道德”与欲望的角力,规训与自我的角力。






母爱的代偿与情欲的本质



学长许季桐作为容印之的“前”救命稻草和“暗恋”对象,因为拒绝了容印之在他婚前一夜情的要求而间接促成了容印之和陆擎森的相遇。可以说,他对于容印之的塑造,也是个十分关键且有趣的角色。

故事前半,在容印之的种种回忆里,学长许季桐是个与他共享了他的秘密后,还能温柔包容他的人。同时,许季桐作为容父的学生,还深得母亲欢心,因为他几乎符合容母对读书人的一切理想要求,高学历,无心功名,一心做学问,不用说后来还在容母的牵线下娶了妻。因此许季桐在容家两代人之间,在容父和容母之间,游刃有余地调节着容家母子、夫妻间的气氛。

但到他拒绝了容印之的一夜情要求,并且在他发现学弟越来越不肯定听自己的话后,许季桐对容印之不假辞色的时候也越来越多。直至被容印之戳穿真面目,两人的关系一度僵化。

综上其实不难看出,许季桐能被容母喜欢,并认同容母看上的女孩,他与容母的观念是极为相近的,可以说他几乎承继了容母的价值观。联系许季桐前后两副面孔,他的温柔包容也是有条件的——当学弟容印之听话地压抑他自身的“秘密”,不走“歪路”时,他便能如同一个神一般宽宥容印之的“缺点”,和风细雨地对待他。

因而对之前那个“听话”的容印之来说,学长许季桐可视为容母的一个变体和延伸,他温柔包容的虚像缓解了容印之一直以来想获得母亲肯定、被母亲温柔对待的强烈渴望。因此容印之从许季桐处获得的,更类似于母爱的代偿。

另一方面,虽然容印之从未将自己视为能成为学长伴侣的人,但曾经的他对许季桐又确实存在着情欲。

——母爱也好,母爱代偿也罢,容印之成长中稀缺的不止是爱,还有认同。他好不容易被许季桐温柔以待,获得了一种长对幼式的、宽怀抚慰的感情,但仅仅如此是远远不够的,他更希望连他自己都鄙弃的自我能被另一个个体强烈地认同。

许季桐在作为容母的变体,承担着“母爱代偿”这一隐秘的功能性身份外,身为与容印之年纪相仿且被容印之视为“救命稻草”的同性,他无可避免地承载了容印之这一愿望的投射,而在容印之,要实现这一强烈认可的方式,似乎也只能诉诸于性了。

然而许季桐又和容母有着一脉相承的“洁癖”,他自然不会同意容印之的性邀约——毕竟那“不正常”,男人之间的性关系是他所不能理解的“歪路”。他的“温柔”“包容”底下,是学弟对自己俯首帖耳的虚荣,是以“正常”俯视着“不正常”的优越感,以及对自己的慈悲自我感动般的伪善。在容印之尚能借女式睡衣稍稍抵抗容母的刻薄尖利时,许季桐反而以一种更让容印之不设防的方式将容母式的价值观渗透给他,进一步催动着容印之强烈的自卑自厌。






垃圾场与迦南地


关于白日梦之家,有一个细节我记忆深刻,陆擎森初来白日梦之家的反应很诧异,凭借他对容印之的印象——“他总以为容印之会住在漂亮明亮的高级公寓里面,陈设简单昂贵,被家政打扫得一尘不染。然后他们会在床单铺得连一丝褶皱都没有的床上做爱、睡觉、分别,再等下一次。

然而吃素太太不愧为细节狂魔,在这里,房子的细节就非常贴切地反映人物看似剧烈矛盾又合情合理的深层心理,白日梦之家亦即容印之的另一重分身。

被他用来做梦和放纵自我的这个地方同时承载着他深重的自我厌弃,既是白日梦之家,也是垃圾场——垃圾不配那么奢侈,所以房子破旧老式也没关系。

但房子内部却“收拾得很干净,墙面也是新刷过的;家具有点旧,但很齐全,生活用品一样不少。门口的鞋子按照室内和室外来摆放鞋尖的朝向;浴室里一尘不染,毛巾的颜色和位置是以用途来区分的;厨房的料理台上,常用和不常用的调味料分别放在不同的架子上。”容印之十分细心地将这个被他称为垃圾场的地方安顿得温馨干净,像一个真正的家。

这种深刻的矛盾感也贯彻着容印之始终。在开头的几场H里,容印之对性事中穿着女式内衣的自己极尽贬抑,“畸形的变态”、“恶心到不能再恶心的垃圾”,且不惮以极大的恶意来想象陆擎森眼里的自己。但他同时又沉醉于陆擎森耐心地安抚,温柔地对待以及热烈地需要,会因为对方的夸奖开心不已——这种开心的、容易被满足的程度甚至近乎显得孩子气。

极度的自厌和自珍矛盾地共存于他身上。在容印之的成长中,容母与学长作为强有力的价值观体系无时不刻地提醒着他的失败和异常,他将不能符合母亲和学长的期待归咎于自身,由此形成了无比自卑的内在性格。且由于在他成长的过程中,缺乏其他有力价值观的纠偏和平衡,容印之对自我的评价不得不下意识地去模仿容母的价值观,哪怕他其实无比珍视自己,却找不到光明正大的可以认同自己、给自己树立信心的方式,更不幸地在红睡裙女人阴暗的启迪下,进一步走向扭曲。

容印之眼看自己一步步走向深渊,无从自救,所以他一直希望能有人来救他。容印之曾经对学长许季桐产生的“情欲”以及后来对陆擎森的沉醉和歇斯底里,本质都是他的求救——即便是这么“垃圾”的他,有没有获得认同,被人所爱的可能?


写这篇评时正好补了太太的《蝉鸣之夏》,里面有一个情节是主角在诸多家庭变故之中被父亲的冷语击溃,觉得自己的存在只会给他人带来不幸而去自杀。看到这里时我非常自然地联想到如果当时容印之在第一次约人时邀请到的不是陆擎森,而是一个“如他所愿”的会狠狠教训那个穿女性睡裙的自己的人,一个可以将他“垃圾”的一面暴力摧毁的人,那容印之还能存在吗?


所以回过头来看树花,《白日梦之家》真的是异常温柔和童话的一个故事了。两个人尽管经历了家庭影响而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变形,但这种变形却恰好弥合了彼此灵魂中的空缺,唯有对方在,这个无处容身的、不被认同的“自我”才能饱足无憾。


分析完人物虽然进一步被甜得晕头转向,但还是不得不吹一下太太写人物的功力。“女装大佬”不知什么时候在网文里成为了时髦噱头,一时在诸多能力不足的写手笔下沦为了充满猎奇的奇观化标签。但《白日梦之家》在现实向的笔触里,将夸张人设一点点服帖落地,将人物诸多“反常”的缘由历历道来,使人物在扁平的“攻”“受”之外,成为了拥有姓名的立体人格和充满喜怒的鲜活灵魂。






MORE
延伸话题 |再读吃素《白日梦之家》





往期推荐



老文重读|蛇蝎点点《初三的六一儿童节》:小说圆满?OR 人物圆满?

老文重读|童童童子《笼中》:寻真

老文重读|童子《入戏》:薛定谔式入戏

老文重读|童子《入戏》:她把性感还给了性

老文重读|狐狸fox^^《杀戮秀》:客体革命

老文重读|常叁思《设计师》:见狗怂的BOY,老公运都不会太差

老文重读|常叁思《从众》:从心不从众

老文重读|香小陌《干爹》:勇者之爱

老文重读|吐维/素熙《以爱为名》:糖衣下的苦味

老文重读读|吐维《剪刀上的蘑菇》:观火

老文重读|榎田尤利《永远的昨日》:一周的死亡缓冲

老文重读|榎田尤利《圣夜》:人生是一场试错

老文重读|吃素《在宇宙的中心》:自渡






WB:@丽莎面尬评吹好文

豆瓣:丽莎面



喜欢请不吝关注点赞分享和打赏哦❤

更新时间:

两周一循环,隔2天更新,即:

周一/四/日/周二/五



莲札LOTUSNOTE
WB:@丽莎面尬评吹好文 网文深度评论|阅读记录|文具测评|手写摘抄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