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重读|童子《入戏》:薛定谔式入戏

小说   2024-06-27 10:00   浙江  


在红尘的流波里,情不过是偶尔泛起的一缕微澜,孽也是那微澜的影子。



童童童子  |  入戏









综合评价



推荐程度:推荐

文章标签:#双线叙事  #X张力  #双CP  #心理医生  #演员

结      局:HE













评前提醒


①文评有剧透,建议先看文

②仅代表个人看法,解读不负责正确










深度解读





薛定谔式入戏

——《入戏》by童子










《入戏》叙事双线交叉并行,一线将笔墨镜头对准出演方炽、高准两人故事的演员——甄心与张准,写两人在电影《入戏》拍摄过程中由身及心的感情;一线则将方炽和高准这一对心理医生与病患的靡丽故事娓娓道来。


结局两线交汇——甄心与张准出演的讲述方炽、高准爱情故事的电影《入戏》进行了首映,方炽和高准则在纹身台上读毕了有关甄心和张准的小说《入戏》,从而两个世界连到了一起。同时作者也通过客串文中的《入戏》作者“她”而半真半假地露了一脸,乃至于我们手里捧着的小说顿时成了小说中的道具,让人不由心生疑窦——“我”在不在戏中?


本文《入戏》、文中电影《入戏》和文中小说《入戏》——《入戏》的重名及其意涵功能的纷呈暧昧使“入戏”实质上成为一个破壁的符号,投射到了文里文外的三个场合,也对这三个场合进行了串接,两线的主角与现实中的读者如同三镜对置,镜影重重,虚实莫辨。










“入戏”的三重场合



初看《入戏》,印象最深的或许是作者灵性无匹的车技,但再看三看,就会发现与灵性车技同在的是作者对“入戏”这个词极致的运用。







A / 入戏与真假




甄心、张准拍摄电影《入戏》这一线被安排在单章,由他们的故事作为开篇,对“入戏”一词进行了最本义的阐释。


为了摆脱固有戏路与不温不火现状而尝试更多可能的演员张准,接下了大尺度的同性恋题材文艺电影剧本《入戏》,与影帝出身的甄心分饰戏中角色——因遭遇了男性QJ而被心理障碍困扰的高准与心理医生方炽。


剧组为了两人能尽快磨合,给他们准备了酒店的同个房间,而两个各有女友的“直男”演员为了能尽快进入角色,对同性大小电影进行了观摩学习。在出格而又正当的模仿里,他们完成了身体的入戏,一种在“工作”“演戏”名目下的、似是而非的情欲体验(没有插入)。


但情欲也好情欲体验也好,在刻意情境下的身体接触是有魔力的,它简单粗暴地拉拢了两个陌生人的距离,也直截了当地破开了人与人之间的设防,代之以最亲密的肌肤相触、体液交换。并且这种刻意的亲密是有效的,它带来了身体反应,带来了十多天渐进的“熟能生巧”和“食髓知味”。性的吸引力又滋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牵连,将两人缠裹其中。


3804号房的入戏准备就此将甄心和张准的世界一劈为二,一个是有着各自女友,有着直男自觉的现实世界,一个是放荡冶艳、同性交欢的戏中世界。


在现实世界里,两人的女友无疑被极强地功能化了。无论是谢丹怡的眼泪还是冯蕴婷的阻挠,她们可以是两个男人的七寸,从道德伦理上拿住他们;她们也可以是一盆一盆的冰水,无时不刻地泼醒两个上头的男人。除了来自女友的压力,“同性恋”的自我怀疑与暝晦不明的前路同样是两人间千山万水的隔。


而现实越“收”,戏中则越“放”。但两人在开始几场戏中的“放”,本质却完全不同。


比起性格上更为保守,更容易受困于道德负罪感中的张准,甄心对于欲望和感情要坦率得多,一是冯蕴婷与他更接近于炮友的男女关系难以给他带来多少道德负担,二是他切切实实地受着张准的吸引。甄心是清醒的,他身体在戏中,心却从未被方炽附身,他的欲望和情感都直指张准,在戏外他“缠”着张准,在戏中则“借”着方炽的壳子来释放他对张准的渴求。


而张准在戏中的“放”却丰富得多。《入戏》刚开拍的场次,对应的正是方炽高准一线后半段的剧情,里面有着近乎铺张的情欲戏码。张准在戏中表现出来的“高准”大胆妖荡,居于下位却主导着方炽的感官。这个形象与演员本人相去甚远,却颇为贴合戏中氛围。


这固然是戏的要求,但张准的“进入角色”却十足耐人寻味。


对于甄心的追逐,张准“逃”进了角色,他越“高准”,就越不是“张准”,他越“入戏”,则越有一派公事公办、自我开解的意味——他与甄心现实中的“荒唐”只是为了戏,他的“放”成全的是戏中的那对爱侣。张准是在以这样的方式固守,固守着他和谢丹怡岌岌可危的感情,固守着他过去几十年的道德伦理观念,固守着他的一个直男身份。但他的“固守”却又恰恰体现了他的挣扎和矛盾,有冲击才会有“固守”,是什么冲击着张准,答案不言而喻。


张准一面希望固守那些已经脆弱不堪的事物,一面受着和甄心欲情体验的强烈冲击。这种摆荡终于被一个“梦境”击碎,他“梦”到了与甄心的情事(口X),从而艰难地完成了对甄心由“欲”到“情”的确认,完成了在现实世界中从抗拒回避向纵容与迎合的转变。


同时,这个虚假的梦境也埋下了隐患的暗楔,直至它最后被挑出,这一线故事最根本的冲突就被摆上了台面,甄心张准的故事,围绕着“入戏”与否,其实始终在讨论着一个“真”与“假”的问题——


你在不在戏中?

我在不在戏中?

我们在不在戏中?


甄心和张准在方炽和高准的壳子里进进出出,那种虚虚实实,躲躲藏藏,那种不落实处的“猜”,无论是主角间的,还是外界投来的,让这个故事始终在一种摆荡的不安定感里,怀疑,困惑,真真假假,悬吊着人的心肺。但也是这种摆荡,让故事无限的生动起来,直至它最终沉沉坠下——


戏里的是真的,戏外的也成了真,他们既入了戏,他们也没有入戏。










B / 入戏与高低



方炽和高准的故事比起抠“入戏”的涵义,我的注意力更集中在方炽身上,他太可看了,他是一个普通人的善恶美丑,从内而外层层叠叠的曝光。


这一线在我看来有一定的实验性,它假设了一种不对等的关系——这种不对等一方面来自于医患关系天然的不对等,另一方面,在方炽的私心掺杂之下,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地说,它首先假设了高准这个“既定条件”,以他的“前女友的现男友”身份,他的“昂贵诱人”,他心理障碍下怀揣的秘密,他身为病患的无助,他全心全意依赖着方炽的弱势地位,作者用高准的“低”衬出了方炽的“高”,这个“高”是狩猎关系中狩猎方的“高”,是我决定你,我主导你的“高”。


而方炽在和高准关系中的“高”牵出了他丰沛层叠的人性细节,甚至于相较之下,高准就像是被物化了。


作者仿佛给了一个见到美丽猎物的猎人以细致入微的特写——方炽的暗中观察,方炽小心迂回的伪装,方炽的贪婪沉溺,方炽的情不自禁,方炽的失控和崩溃——他的“高”让他在两人的关系中拥有了无限膨胀的权力

方炽步步为营地解除高准的戒心,直到对方颤巍巍地交出真心,方炽在那之中享受着职业的成就感和被美丽昂贵的人物所信任依赖的虚荣,包括他不愿承认的沦陷和被回应的喜悦,他其实已然模糊了职业身份和个人身份的公私分野。


但同时,方炽又只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前女友左林林的存在如同“台面上的”现实生活里的一个浮标。尽管她身为高准的女友还对方炽施展着她的风骚撩人,但对方炽而言,她恰恰是“正常秩序”的一种象征,无论是对方炽自身性向的提醒,还是对方炽和高准间不容逾矩的医患关系的提醒。


职业道德、伦理道德的警钟和来自于本欲的冲动,方炽如在危绳上摆荡,这使他看上去矛盾重重——身为心理医生却放任自己权利滥用,甚至在心理诊疗的过程中逾越医患关系,却又回避和抗拒着高准的感情,反反复复地将高准拉近又推开。但是他又已深受高准的吸引,吸引越深,他本欲与道德的角力就越激烈,乃至于迎来冲突高潮的临界点,他对高准怀抱的感情是欲求不满爱恨交加的切齿。


方炽在奔泻的欲望之中侵犯了高准,他在情境再现中“入了戏”,十分忠实地还原了QJF的角色,再一次地将高准推向了深渊。


方炽从自私卑怯,膨胀放纵,到作茧自缚,自我崩塌,他却不是个会让我讨厌的标签式角色,他太真实了,所有他行为上体现出来的直接的“渣”其实都不脱离一个“普通文明人”的行事逻辑,作者特写式的细致刻画让所有方炽的挣扎和矛盾纤毫可见。而这个角色在小说意义上的精彩和成功又全然归因于作者分寸感极佳、收放自如精准到位的文笔。


我写这段时还刻意重温了一遍方炽QJ高准前后的这段剧情,方炽态度几变——听闻高准感冒发烧时的心疼火燎,冲进高准家粗暴推开左林林而奔着高准去一派温柔怜惜的强烈对比,将高准带到车上后的猛然“清醒”,到被高准反抗后魔怔般的愤怒和施暴,作者在这段剧情中的文笔奔腾满溢,完美地展现了一个已然处于表里撕扯的临界点,所以的情绪都直逼峰值,疯狂而病态的方炽。










C / 入戏与互动




《入戏》除开两线的交映和“入戏”一词在两线中不同的主题侧重,个人认为更妙的一点是它最后从纸面上“站起来了”,它不再是交由读者俯视的一篇作品,它来到了读者的身边,将读者也吞噬其中,在读者的豁然开朗里让TA意识到自己曾在戏中,也持续地让读者困惑于自己是否还在戏中。


其实第一遍看《入戏》的时候,我就有很强烈的临场看戏剧的感觉,通过文字的介质,我更感受到一种剧场的氛围。我仔细地探究了一下这种感受的由来,发现里面也许不乏作者的一些机心与排布在其中。


两个故事开场时,作者紧凑而专注的叙述就为故事织就了一股密闭“场域”般的氛围,故事前中期,笔墨都集中于相对限定的空间之中,如《入戏》的拍摄酒店,方炽的心理诊疗室,十分自然地凸显了剧场舞台布景般的空间印象。


而之所以称之为“场域”,是因为除了“舞台”上随着故事发展而不断浓厚发酵的欲与情的空气外,读者同样在未达本垒的强烈揪心中进入了故事里,切进了角色的呼吸和脉动中,从而产生了一种近距离的全神贯注。


而戏剧与电视剧电影的最本质区别就在于观众的参与感是它的一部分,它始终都保有这种互动性。


同时,《入戏》采取的是两线交叉叙事的方式,它打断了一般小说沿着时间线性叙事的流畅感,时间场景的转承直接代之以空间场景的变换,时间性被削弱的同时,空间感又再度被强调。而读者在一幕幕有节奏的停顿下,在两个故事间体会着不断轮转的陷入与抽离,也仿佛达成了与作品“入戏”般的互动。


经过了这层层铺垫,故事末尾,甄心和张准一线结尾那一段文字成为纹身台上,方炽和高准手中小说《入戏》中的文字,作者也成为了方炽的“朋友”,两个世界打通之余,读者也被拽进了故事之中,从无意识地主动“入戏”化为了有意识地被动“入戏”。作者通过这样戏剧式的互动给了原本单方面对作品灌注心神的读者以反馈,且同时再次巧妙地扣了“入戏”的题。


在此基础上,番外里小飞采访甄心张准,对他们的生活进行为期一周的真人秀直播,以及这一周间小飞对张准产生的杳杳袅袅的好感与冲动依然是读者入戏的延续,“小飞”可以说是读者愿望的一种投射和具形。一个以武星出身的演员,戏路的巅峰与终结却是一个同志角色,联系着他生活中的禁欲保守,他与武术相关的力量感印象,这些都与他情事里的妖荡性感产生了不小的落差,而这落差之中的艳丽不由得引人窥伺,小飞就是这个窥伺和探究的视角,同样,鸡儿梆硬吃不着这点,谁说他不是读者的具象呢_(:з」♂∠)_










小谈车技——老爷车的优雅



童子的车技和她的文笔一样,是灵性和技巧的合力。技巧或许能后天磨炼,但灵性实在不易。


作为一个资深乘客,在满屏的“即拆即用、方便快捷”中,我在童子的车技里看到的是一种回褪和归还。不论是甄心张准还是方炽高准,童子为他们设定的环境其实都挺符合“即拆即用、方便快捷”的,但她不这么写,她延长了过程,也写实了人物,并将终点置于仿佛不可及之处。


因为“终点”被她赋予了具体的意义,但在那之前,身体接触被“演戏”“治病”这样冠冕堂皇的借口给裹起来了。但妙又妙在谁都知道这绝不会只止于“演戏”和“治病”,这是公事私办。


于是在影绰暧昧的互动里,荷尔蒙的浮荡让人重拾了袒露身体的羞耻,起伏流泄的线条和汗液浸润的肢体也重新获得了性感的赋义。


性也许不一定与性感有关,但在作者返璞归真的灵性车技里,她把性感还给了性。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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