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丽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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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成为你曾经梦想的模样?
这是一个问题,
这也是一个答案。
吃素 | WHO ARE YOU
综合评价
推荐程度:推荐
文章标签:#日常 #现实向 #群像 #职场 #校园
结 局:HE
评前提醒:仅代表个人观点,解读不负责正确
导 读
这篇评通篇是人物解读。
荆寻是我看文十来年所见到过的最复杂的角色之一,他的“复杂”并非来自剧情的跌宕而给人物层层加码,而源于我们对日常生活的习焉不察,我们惯于褒贬表象而漠视成因,荆寻的“复杂”正基于此。
且要在现实日常向的文中去展现人物的“复杂”,其难度不亚于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引发一场海啸。
深 度 解 读
解读荆寻:
现实向“日常故事”之下人物可抵达的复杂与精密
我常基于现实意味以及自我寻找自我认同的主题而将《宇宙》《白日梦》《W·A·Y》并置比较。相对于《宇宙》和《白日梦》将严恪己和容印之作为主视角,以明确的主线来展现其人物的复杂性,《W·A·Y》则是多视角多故事线交杂成面的故事结构,多个叙事角度拓展出不同的故事场景,场景与角色彼此重叠攀绕,共同完成了故事的讲述。
荆寻作为其中一个重要的叙事关节,也作为一个类似于严恪己容印之的、需要去完成自我成长和自我认同的复杂角色,他在危险迷人之余,也更为令人费解。
这费解不单来自于叙事角度多而造成的单个角色叙事专注力的削弱,也不单来自于荆寻给予读者的道德刺激,更进一步的是,根源于荆寻人格“病灶”的一些表现却恰恰与世俗所称道的行为品质不谋而合(比如八面玲珑),比起严恪己和容印之他们自身与外界、与社会相处时难以忽略的对抗性,荆寻的身世经历却使他本能地适应了社会丛林规则,他的“熟练”令他在他人眼中近乎“完美”,这就让他的“病灶”更为隐蔽,外化为人物的种种行为也更显得矛盾重重。
荆寻在故事中从一开始章心宥眼中“摩西分海”的成熟光耀,长袖善舞的周到圆滑,又随着情节逐渐曝露出他冷酷暴力、人渣滥情的另一面。
但当荆寻的所有面相都被故事完整展示后,你会发现这所谓“好”与“坏”的两面并非是剥离了伪装露出真面目这么简单,体贴周到也好,暴力滥情也好——这些评价本身即充满了狭隘的世俗定性——荆寻所有的面相和行为实际上都是根源于同个原因的一体两面,即他年幼时家庭的缺失以及亲密关系的缺失,并且由此——在一个残破的地基上,构筑了荆寻日后的处事风格与感情模式。
幼年时没有父母,外婆早早去世,荆寻从小就体验了孤儿院以及养父母家寄人篱下的生活。先于文明社会的善恶道德秩序,在这样一种毫无保障与安全感的环境当中,荆寻首先迫切要学会的是生存,而对于一个没有谋生本领的青少年而言,他仰人鼻息的关键就是“讨人喜欢”。
于是荆寻本能地学会了察言观色,以及如何极尽所能地利用自己能够利用的一切——不论是拳头,还是皮相,乃至于适度卖惨——以便让自己更好地活着。反过来说,只要能更好地活着,他可以没有原则。
这种能力的副产品即是他早早地适应了社会丛林的生活,他对人跟“规则”极其敏感。在别的青年人尚且不谙世事的时候,荆寻已经能够非常从容地应对形形色色的人。
在荆寻和章心宥第一次见面时,他长期的本能学习就有了滴水不漏的极致体现:对于不过是初次见面的下属的朋友,完全不知道日后是否还会有交集的陌生人,荆寻面对年纪小他十来岁的章心宥表现出了极度的谦和与尊重,丝毫没有普通中年男人虚长几岁的油腻和傲慢,全程耐心倾听,对他的工作表示理解,在对方说话期间礼数周全地不碰餐点,并且谈吐幽默,适时示弱,毫不予人压力,让人如沐春风。
可当你看清了荆寻的为人,发现他反常的“完美”表现与修养良好和天然品性没半分钱关系的时候,这样的“完美”还是令人隐隐不适。因为在类似的交往中,荆寻与对方的关系并不是对等和自然的,荆寻的本质依然是那个丛林中的狩猎者,他细致入微地观察对方,释出投其所好甚至超出对方预期的完美形象,从而卸掉对方心防,高效地俘获对手。
荆寻做这一切丝毫不费力,熟练到近乎条件反射——他对闵竟态度温柔,言辞暧昧,给她梦幻泡影;对胡阅颜总是备茶相迎,为他学习繁复的冲泡手法;对寇文义糖与鞭子,拿捏得死死的。更不用提他手机中“划拉十分钟没完的情人”们。
荆寻一边如同太阳一般向他人辐射着自己的魅力,然后又像蜘蛛一样将对他有好感的人一一黏附于自己的网中——不说病态,至少能感受到他对他人的好感有着某种不健全的、失衡的渴求,至少远远超出了“虚荣”的阈值。但矛盾的是,在舒月凉对他的质问里,又不难发现他对确切地发展一段认真的亲密关系的抗拒与胆怯,表现在剧情里即他喜欢章心宥却又十分狗血地不愿与之在一起。
这依然要溯源到荆寻幼年时亲密关系的缺失。虽然荆寻由外婆抚养到九岁,不能说完全没有过家庭和亲人,但这种联系太短暂了。且在流言蜚语与怜悯同情中长大起来的荆寻,势必能够非常敏感地察觉到自己的“孤儿”身份。这一“孤儿”身份也一直往后延续,不论是在孤儿院还是将他作为替身的养父母家庭。因此在他从幼年到青年的过程里,荆寻没有获得过一份完整的来自于长辈亲人的,安全稳定、牢固长久的爱,他自幼体认到的事实即是他无父无母且不被任何人需要,于是这种缺失便形成了荆寻体内一个巨大的空洞。
空洞催生出荆寻在感情关系中的两个特点:一方面他不断寻求着一种长辈亲人式的“无偿的爱”,来代偿他的缺失。荆寻利用自己察言观色、见人下菜碟那套,近乎病态地笼络着他人的好感,太太写荆寻对情人们的心声是:“更多疼爱我一些吧”——用的是“疼爱”这个词;舒月凉让章心宥不要被荆寻牵着鼻子走,说的也是,他被其他人“宠坏”了。“疼爱”“宠爱”无疑是一种长对幼的、无条件包容付出的感情。
但可悲的是,荆寻在这样的关系里多半又是十分清醒的,他能够轻易地看透给予他“疼爱”的人,他们对他越是迷恋,他反而更不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因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已经被他“打败”了。而弱小的人无法给他提供安全感。
于是另一方面,在渴求着疼爱的同时,荆寻又自然而然地被人格强大的人所吸引。
荆寻在外人眼里或许总是老成持重有主见的,但在与舒月凉的感情里却一再自觉自动地将自己放在一个如同幼童或是弱者般的、需要被带领的被动位置上。在与舒月凉的这段关系里,荆寻是被征服的一方。舒月凉从香港回来后,荆寻对她表白心迹时说的是,“你要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你想做什么,就带着我一起。”他向舒月凉求婚的理由也是因为她强大,让他有安全感。
然而,荆寻与舒月凉的婚姻家庭生活几乎是通篇故事让人费解的矛盾巅峰——荆寻做到了世俗眼中,一个丈夫和父亲能做到的极致,却依然抵挡不了婚姻的溃败和舒月凉的“失望”。舒月凉到底看穿了他的什么,而他对她与女儿舒星忆到底在愧疚什么?
荆寻由于幼年的“空洞”而始终对“家”孜孜以求,有着近乎神圣的憧憬。反过来想,这神圣憧憬对应的正是他对自己孤儿身份的敏感自觉与自卑焦虑。荆寻未曾真正拥有过家,也由此他对于家庭内部亲密关系的学习和理解始终缺失,荆寻在能被家庭亲人的“爱”浇灌出足够的自信前,他已经开始被迫学习生存技巧。若说“爱”是以软腹示人,那么“生存”需要的则是坚硬的鳞甲。两者所要开启的是截然相反的开关,也就是说,荆寻的“薄情寡义”,滥情却很难爱上别人有极大一部分是后天环境扭曲所致。
因此在讨论荆寻和家庭的时候,应该看到他对家庭的憧憬和他不会爱的事实是共存的。所谓“不会爱”,即他对爱的定义和想象非常片面,甚至扭曲——他是以抹杀自我、无底线付出的方式来表达和证明自己对家人的爱的。
在与舒月凉的这段婚姻里,荆寻要完成从一个相对弱势的男友身份往“丈夫”/“父亲”身份的角色转变,这对于荆寻而言是全然陌生的,因为他固有的感情角色模式是类似于幼童/弱者式的身份,亦即渴望“被爱”/“被保护者”——索取爱的一方,而“丈夫”/“父亲”的角色无疑更像是“保护者”——付出爱的一方。
荆寻想要维持家庭这一于他而言无比神圣的形式,却又压根无法自然地完成向“丈夫”/“父亲”的角色切换,因为幼年家庭的缺失使他无法从家庭角色的模仿里潜移默化地完成身份的自然过渡,于是他只能机械笨拙地去模仿世俗眼中“好丈夫”与“好父亲”的刻板形象。
也恰恰是因为舒月凉太好,与她一起的家太珍贵,荆寻对于自己缺憾的自觉与自卑体认更深。为了能够匹配与舒月凉一起的家,他讨好对方的本能抬头,荆寻变本加厉地牺牲自我,从“浪子”的极端走向了“好丈夫”/“好父亲”的极端。在不断地超负荷地勉强自己中,荆寻将自己献祭给了“家庭”这一概念,献祭给“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自然,在他所认同的这一家庭体系当中,舒月凉和舒星忆以他“妻子”和“女儿”的身份牢牢地捆绑住了他,成为了荆寻深层的压力源头,让他一步步走向崩溃。
舒月凉看到了荆寻身上根源性的缺失——他极致的付出实际上正是他内心不被需要的极度自卑与惶恐的体现,而她无法回报给他同等的付出,也看清自己无从弥合他内心的空洞,最终只能选择将他从“家庭”中释放,从而解放彼此。
因此,荆寻受到晚熟青年章心宥的吸引,却又不敢与他在一起的原因就呼之欲出了。
章心宥对于荆寻而言是一个频频令他意外的人物。那老师看似天真,对他毫不掩饰的好感似乎如迷恋荆寻的其他人一样,但他却并不软弱,身为学校—老师这一权力关系中的弱势方,他内心的秉持却并不松动。荆寻从旁观察,看章心宥频频被校方权力毒打,灰心丧气,哭鼻子胃疼,但他总能让自己恢复过来,继续他的积极乐观。
章心宥与舒月凉那种八面出锋,关键时刻果决到近乎无情的强大不同,章心宥的强大是另一种形式,表现为他对于认定信念的韧劲。另一方面,让荆寻不得不被吸引的是,章心宥恰恰是荆寻万般憧憬的普通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正派,健全,并且富足,富足到他甚至唤起了荆寻深埋的自卑和随之而来的切齿嫉妒。
荆寻爱而愈怯,最终靠车祸破局,不得不说老套但有效。而在千难万险里迈出一步,并逐渐融入那老师家庭的荆寻,和曾经与舒月凉组成的家庭相比,他不再受到传统“家庭”概念的束缚和绑架,他不必是个一味付出的“丈夫”/“父亲”,荆寻在这个普通但也更复杂的家庭结构里,章心宥与他的情感联系、章父章母对他的认可接纳,让他既可以是“爱人”,也同时是“孩子”。他不必再像过去那样自卑而焦灼地耗干自己,在这个他被需要,同时也被宽容和爱护的家庭内,荆寻内心的空洞有了稍许被填补的可能。
《W·A·Y》和《宇宙》《白日梦》相比,没有后两者题材自带的刺鼻醒目,它着眼于普通人的故事,场景更为日常普遍,因为熟视无睹,角色们的抗争性也更为隐蔽——章心宥与校方的拉锯,舒星忆在朋友和成长上作出的选择,痩姐为了不被时代抛弃而选择离开未今去往更前沿的行业,荆寻学着去爱等等。但三个故事在现实背景的铺排以及人物、尤其是复杂人物以及群像的塑造上,气息是贯通的。
本文在荆寻这一复杂角色的塑造当中,由种种令人费解的表象以及角色魅力勾缠读者,而渐入其自卑缺憾的内核,层次丰富,脉络清晰。拨云见日的过程里不乏出人意表之处,但又合理自洽。通过更深入地了解荆寻,围绕着他的褒贬挣脱了世俗狭隘的评价,呈现出更为客观的因果——他为人称羡的八面玲珑和被人诟病的暴力滥情恰恰都源自于他的缺失。
同样,在一片标签化的乏味角色中,荆寻的出现也是对读者阅读惯性的一种扰乱和启发,他扰乱了一个安全怠惰的阅读环境,启发了一种完全抛弃道德和所谓三观,而更贴近真实复杂人性的角色审美——在一个现实向的日常故事当中,他可以如此矛盾丰富而又精密准确。
但他又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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