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文深读|RANANA《冬天，过去》：迷宫众生

小说 2024-08-27 10:00 浙江

文 | 丽莎面

个人原创，谢绝无授权转载

赵尤表情包来自@流泪绵绵冰 感谢宝授权❤

综合评价

推荐程度：推荐

文章标签：#刑侦 #年下

结局：HE

温馨提醒：

*仅代表个人观点，解读不负责正确

*文评有剧透，比较影响观感体验，建议先看文

深度解读

【文评】RANANA《冬天，过去》：迷宫众生

简介

《冬天，过去》是刑侦探案题材，由一桩发生在青市的丈夫杀妻杀女疑案牵扯出另一系列本市连环杀人案，而连环杀人案又与十年前发生的连环杀人案十分相似，一时间十年前误杀嫌犯，或模仿犯模仿作案的猜测甚嚣尘上。青市公安局第一刑侦支队副队长赵尤在调查田家疑案的过程中，一位与十年前连环杀人案疑凶林悯冬关系匪浅的前刑警筱满进入赵尤视野，被谜团与谎言围绕的筱满令热衷解谜的赵尤十分感兴趣，查案之余，赵尤也试图搞清筱满的真相。

日娜的小说尽管总给人文艺飘忽的印象，但她笔下的人物是很经得起推敲的，因为逻辑作为基石牢牢内嵌于故事之中，由此构建出可信的人物与事件。强逻辑这一点由于《冬天》的题材缘故，更是得到了很好的印证，破案情节靠主角等人一遍遍走访、汇总案情、搜集证据、套取信息、印证猜想……不厌其烦到有种罕见的脚踏实地之感，但这并不意味着《冬天》就不日娜了——生死、轮回、时空、“自恋”式爱情等在日娜文中常见的元素依然隐伏于细节之中，依托高超娴熟的叙事技巧进行呈现。而越是重读越是能感受到日娜的松弛，促狭轻松的职场片段，生动的群像与复杂的人物立场所构成的信息迷障，精妙的案件排布与今昔时空穿梭间的叙事诡计，以及庞杂信息的穿插传递，无数功能各异意蕴层叠的细节……整个故事有无数时刻让我不得不放下手机，大声朗读余华C语言来平复激荡的内心。

一、解谜：破案与解读文本的互文

解谜这一元素在故事本身破案主线以及赵尤解开筱满身上的重重谜团这两层上并不难懂，另一方面，文中众人破案的过程与读者阅读小说——尤其是解读复杂有趣的小说文本时所体验到的“悬疑-解谜”太过相似，它们都有提问/猜想/推理/印证的过程，例如：

赵尤与筱满协同破案的时候，两人总是边顺线索边提出成串成串的问题，包括刑侦队开会，汪汪队开会，众人在整理案情时都会抛出各种各样的问题。若说一桩待侦破的案件如同一幅刚开始拼的拼图，那么“问题”就是试图找到一片片线索拼图的思维过程，对应找拼图的过程由易而难，自然问题也有高下优劣之分。越到胶着时期，一个好问题越是拨云见日，辨明方向的关键。同理，提问的能力对读者同样要紧，对于熟练的读者，阅读小说绝非被动地全盘接受作者所言，而是依据明面上的信息，结合个体感受，去探寻隐没于暗处细节的过程，问题即充当了探索的灵光与路引；

另外，案情汇总会议上众人根据已调查到的线索反复推敲案情提出猜想，仿佛读者读至故事中途对人物和剧情已形成一定的想法，又不断根据既有或新增的细节信息印证猜想/推翻猜想；

当众人推测疑凶的生活环境、社会关系，推导他的行为动机，演绎各种可能性并进行排除时，又太像读者在理解人物时根据情节和故事背景勾勒人物形象，不断验证人物言行的合理性，而“排除种种不可能的可能性”；

赵尤等人反复勘验现场模拟线路，意图理解发生了什么，也正如读者回溯文本，反复细读某段文字，试图搞懂作者如此写的用意；

除了解读过程与破案过程类似，或许巧合但又十分美妙的是本文对确凿结局的留白，文中数桩悬案虽然都有明确的指向性，答案呼之欲出，但又都缺那临门一脚——林悯冬当年直接被筱满击毙，张立在杀害妻女后逃逸时被曹律所杀，两人都死无对证，无法由他们亲口交代犯罪事实；曹律的剧情则只进展到赵尤审问他，后续对他是否是精神分裂的判定以及法律究竟对他如何判决也基本隐去。几桩案件都缺少确凿落地的结果，就好比高明的作者写完故事后隐身，不垄断解释权，将作品交由读者自行理解一般。

于是从读作角度反观文中参与到破案中的众人，就如同一幅参差不齐的读者众生相：赵尤筱满戴柔无疑是自成风格的资深读者，尤其他们都是忠于文本并善于回归文本的人（不厌其烦勘验现场实地），赵尤与筱满除了代入角色不同外，赵尤旁征博引（天线宝宝），有很多客观信息的支撑，筱满则在客观实证外也依靠一定的感性经验；小靖（黑客）的呈现不无戏谑，他对市局法医孟南归犯案嫌疑的一通不顾他人质疑与提醒的头脑风暴，像极了因为自己激情脑补而误读的读者，但他又和他爸邢天翔（记者）一样，有他们发现问题的专业素养和敏锐嗅觉；尹妙哉则带着切身的问题、女性的敏锐以及市面上的时髦理论来介入案件/文本，无意间在开头就误打误撞地道破了疑凶的画像，却也有她天马行空的一面；王世芳凭着世俗经验在案情汇总会上发表高见，又被詹轩昂反驳逻辑不通。

顺着读作关系的角度想，曹律与赵尤等人的较量正是作者与读者之间的较量，曹律种种博人眼球先人一步的举动充满了（创作者）主导节奏的得意；而他对林悯冬的模仿又像天分不够的浮躁写手对天才的拙劣致敬，作案过程中技术性细节的粗糙一览无遗——尸体如何防腐才没有冲鼻酸味，膝盖怎么填才能平滑不鼓凸，衣服花色指甲颜色怎么搭配才能恰切地合乎人设，给曹律一点灵魂三问。

二、空腔的尸体与消失的内脏

《冬天》中连环杀人案凶手都以杀人后掏出内脏防腐尸体为作案形式，内脏由于容易腐烂发臭被凶手处理掉，以达到模糊作案时间的目的。

空腔尸体与内脏，作为人一外一内的两个部分，让我太容易联想到一对经常被我引用的高频概念——外我与内我，且外我内我又往往和主角们高度相关。

赵尤家世优秀、为人聪明、记忆力过人，睡眠作息不正常都显示他超凡非人的一面——但这些特质并不完全是以被褒扬的苏点出现，也同时包涵了“异常”的意味。赵尤对世俗主流毫无热情，除了表现对破案解谜的高度兴趣与能动性外，他在遇到筱满前混沌茫然，无可无不可，鲜少有“我”如何如何的流露与表达，他可以顺从而麻木地配合很多事，乃至终身大事；他也能根据对象的不同，灵活地调整身段与应对姿态；对付混混时，他面上稀松平常但下锤子泼滚汤毫无迟疑，很长一段时间赵尤都给我“可怕”的观感，因为他的内在太不可捉摸了。

另一方面，赵尤又非常“饥饿”，他对信息饥饿，对食物饥饿，直到我将“空腔人”与他联系起来，我才有点理解他，他并不是因为藏得深而不可捉摸，他就是天然地“缺失”，赵尤所有“无我”的部分，正源自他的“空腔”，无我，乃至无瘾无梦，他因空洞迷惘，但他对自己的空洞又有着本能反应——一种缺失对完整的反应，他对信息与食物的饥渴就好比一具空腔的身体不断在机械地重复“寻找—填补—筛选”的动作，比如那些“成瘾性调查”。

与此相对，筱满善感多思，感情丰沛，他将家庭的不幸以及受害人家属的痛苦都归因为自己，他将自己的性向，自己“外向”寻求幸福与诸多不幸捆绑在一起，就如同内脏暴露在“外”就会腐烂发臭一样。

而当两人相遇，赵尤往常灵敏的五感失调，超凡的记忆力也失效，在晏伯远的车上还开始做梦，就像一个空腔人终于找到了自己遗失在外的内脏，他完整了，变成了一个没有那么无懈可击的普通人。赵尤也会耍脾气了，会在筱满面前表达“我”了，并且开始见缝插针地对筱满讲土味情话；同样，当筱满的秘密被赵尤悉数洞破并接纳，如同内脏回归腔体，他安全了。他们找到对方，即是自我的完整，因为彼此极度类似又互相需要。

（看到过日娜的提问箱截图里有人说赵尤和业皓文像，从空腔/外我找寻内脏/内我这个角度来说是很像w）

空腔与内脏（《冬天》）、白与黑（《爱人万岁》）、日与夜（《悲秋》《伤春》）、人与鬼（《浪子》），不同的故事讲述方式各异，调取的符号也不同，一组组二元对立的符号内括了多义而丰富的象征意涵，在同一篇文中如涟漪般不断漾开，如：

白—日—权力—秩序—主流—正义—外—正常—普通—理性—人

黑—夜—失权—脱轨—边缘—罪恶—内—异常—离奇—疯癫—鬼

etc.

而类似的内核落到不同的故事中，又形成了不断扩容的意象矩阵和符号矩阵。

ps.日娜的部分文中会不约而同出现“阉割本我”的意象，或许作为过程，或许作为结果，《冬天》中是以剖开身体掏出内脏的形式，《灰火山》是以彰桂林（作为支侜本我的隐喻）自杀的形式，《爱神眨眨眼》是以业母对业皓文扼杀本真的教育的形式，《爱人万岁》是白不容黑的龚小亮最终自杀的形式……而将其放入矩阵中观看，则尤能体会对立符号间的张力与其背后可能延伸出的种种内涵。

三、迷宫众生

《冬天》以赵尤得知筱满这个人，并不断在查案期间撞见他，进而对筱满产生兴趣，自发收集证据，几度勘破筱满的谎言，最终触及筱满最核心的秘密——亦即08年6月30日那晚，筱满和林悯冬之间确切发生的事、林悯冬与筱满的关系以及筱满的真实心情——为线，构筑了本文最大的迷宫，与紧贴主角二人的感情线。

迷宫对筱满而言，既是他以谎言牢牢包裹起来的秘密，也是他久久无法走出去的个人困境。因此迷宫拥有了双重属性，一是创伤体验（往往不欲人知或者他人难以通达），二是自我囚困。

法医孟南归因为女儿自杀，长久地陷入丧女之痛中，悲痛与执念也影响了他之后的行为模式：破坏他人遗体，在红枫（精神病院）做志愿者试图尽可能了解女儿死前的所思所想，和女儿年纪相仿的女艺人互相慰藉，最后因为破坏遗体接受法律审判；

老陈乍看像个普通的和蔼老人，深入接触才发现他只能对有限的事情作出反应，他的时间停留在女儿们生前，想不起大女儿二女儿已去世，家中永远备着款待孩子们的零食小吃，却只能不断过期。他像一个迷失在自己迷宫中的人，同时他也是赵尤的一重虚影，赵尤每每会在因为调查筱满的过往陷入自我混乱的时刻去找老陈；

张立和田可人，始终被困在“控制欲”的轮回和迷宫中，田可人在田母畸形的控制欲中成长，为了和母亲较劲，嫁给了张立，却也完整地继承了田母病态的控制欲，甚至女儿田子息也如田可人的复制粘贴，祖孙三代都在控制欲的轮回中。张立想要通过杀死妻女破坏这种轮回，逃出迷宫，却也意外死于曹律之手；

邢天翔、詹轩昂因10年前的案子始终无法落定而一直耿耿于怀；包括林悯冬杀人，他对于“修复”的执着，是否也原生家庭和成长经历铸就的迷宫一种？

迷宫成为了一种普遍而又具体的人生困境，众生或许都有各自的迷宫。有些人慢慢地走出迷宫，有些人意图破坏迷宫，有些人永远地困在了迷宫之中。

四、文本粗读

*越读头绪越多的关系，还有些线索没顺通，以及篇幅关系也写不全所有绩点，没脸称细读，就粗读吧23333

《冬天》因其刑侦破案题材的缘故，尤其忌讳机械降神，因此日娜以往那套在虚虚实实间游走，以虚（答案）解实（问题）的写法在《冬天》里被压抑了，《冬天》的主线不得不“实”，《冬天》的不得不“实”，能让人体会到王安忆说小说是“做活儿”的一面，作者在一篇信息量巨大线索庞杂的作品中，不得不去着手处理诸多粗拙笨实又无法避免的问题，比如《冬天》里信息交互的问题，文中众人各有立场私心，赵尤作为信息汇集之地，他如何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获得信息？一些“发信端”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愿意提供信息？他们的人物逻辑是什么？——顺着一想，《冬天》的叙事复杂度肉眼可见，但《冬天》读下来却毫无掐脖气短之感，下文就通过几个点来浅浅感受一下日娜的笔力。

1.穿插埋钩、高信息量

《冬天》开篇即赵尤出场，伴随着“开会了开会了”的催促，赵尤和同事们纷纷涌向各自的会议室。期间穿插孟法医被投诉，信访办与投诉人拉扯纠缠。途中，众人油汗混杂疲态，散乱的闲谈、工作内容交流、工作任务呼喝此起彼伏。赵尤和队里同事由于通知不清而频频误入别队会议，颇费周折才找到正确的会议室。

主要人物出场，作者并不刻意介绍，而是让赵尤像个熟人一般融入场景，直接写他的笔墨也十分俭省。

初看由于对人物设定一无所知，很多场景中的细节都会被略过，但当看完全文再回过头来看开头，会发现整一幕场景细节都是有的放矢，作者将一张大网细密地铺撒出去——

溽热窒闷的六月天，点出当下时间，也隐隐勾连10年前的六月，连环杀人犯即将现身，宛如幽灵轮回；而溽热潮湿窒闷的天气描写，在后文也反复出现，既是现实环境和体感，也如事情未落定时人憋着一口气无处抒发的状态；

其次，孟法医被投诉一线全程作为一条副线出现在文中，孟南归因为女儿自杀而有了自己的“迷宫”，支应着“人都有各自困境”的主题，在后文中，孟法医也多次作为可能的嫌疑人出现，成为了一个干扰项；

在去往各自会议室的楼梯上，同事们七嘴八舌的闲谈内容多少与后续案件所涉及的细节有所对应，聊足球的对应老夫妻被杀时电视机中播放的世界杯/欧洲杯赛事；聊天气和尸体巨人观的对应张立被抛尸后迅速腐烂不可辨认；间或有抱怨给黑社会盘账难的、技侦聊技术问题的、也有吆喝打拐小程序、指纹补采等形形色色的工作任务的，不同说话人分属各种科室，初步勾勒出市局的组织架构，也隐隐点明了刑侦办案是一项协同工作，而非主角的个人秀。

所有场景中的细节铺陈若是网子一放，那么结合赵尤本位的章节、日娜惯常以场景写人的习惯，以及赵尤天线宝宝的特质，这些密实铺陈的细节又被一收，统统收归赵尤的五感之下，成为他强悍记忆库中的信息，供他随时调用。另外，潮闷炎热的天气、众人的精神状态、楼梯间混杂难闻的气味，这些场景中相对负面的感官体验隐隐与赵尤隐而不显的内心形成一种似是而非的张力关系。

整个场景一放一收，写人而又不拘于写人，人物虽然不在聚光灯下纤毫毕现，却比在聚光灯下拥有了更丰富、也更有余裕的展示，仿佛是西方绘画与国画的观看焦点差异一般；同时，作者穿插埋钩先垫的这一笔，好比把枪先亮出来，不至于在用时过于突兀，也在等待扣动扳机的时刻。

写人如此，写事也同样。

清水花园5栋604田家疑案作为刑侦一队的主案在推的时候，日娜同样在埋钩铺其他案子，比如通过戴柔开头和老雷吵架要多调人手调查女工失踪，以及赵尤到蓝心首饰加工厂了解情况时发现监视器对准女工宿舍两个情节，指向蓝心隔壁杰妮首饰加工厂首饰失窃以及女工失踪，继而指向黄果子村64号翁情案；又比如赵尤想向田家的邻里询问田家母女被杀当晚的线索时，因为多次找不到304老蒋夫妇，而铺垫老夫妇也遇害的事实……

往往是剧情发展到此，通过穿插埋钩，前后呼应，该有的信息量、该有的情绪准备都已垫实，仿佛一招递出，后招已绵绵杀到，其“一招”当中的剧情功能之丰富让人应接不暇。

2.叙事诡计/时空锚点

《冬天》不但是同一时空内的情节编织游刃有余，涉及到十年前后，今-昔（/表-里）两条时间线索，开头巧妙排布的章节与案件，十年前林悯冬细致的犯案过程与十年后曹律模仿作案杀人的结果穿插交错地呈现以误导读者，在逐渐紧张起来的氛围中真相大白——好的，小尹只是被吓晕送医院了，没被捂嘴拖走。

被这个叙诡玩笑惊吓完，回头再看才能意识到之中的细节差异，如黄果子村64号屋中的陈设布局，蹲厕/便器的区别以及尸体的气味等等。同时作者也在案件排布时巧妙地楔入时空暗桩与锚点，地点与人都可以是，比如爱琴海404，黄果子村64号，或者戴柔、詹轩昂、王世芳、邢天翔等当年连环杀人案的侦办人员或记者。

黄果子村64号作为时空锚点尤其有代表性，它就如同一个复合多重的开端。

赵尤在调查清水花园5栋604案时，模拟张立当晚杀完妻女，又被杀并被弃尸燕子沟红旗桥一带这条线路，再进黑山流浪汉大本营意图查探情况，意外得知黄果子村64号翁情死亡的消息。

翁情案一出，与20年前黄果子村64号付媛媛案遥相呼应。空间的重合、案情的类似不但开始了之后【林悯冬】章的叙事诡计，也开启了故事的时空结构。98年黄果子村64号付媛媛案是林悯冬犯下的第一桩案件；林悯冬与付伟强（曹律）短暂的接触也在曹律的生命里留下了“蓝色”的印记，如同一种病毒的传递；而与林悯冬的一切都关乎筱满三缄其口的重重谜团，赵尤通过黄果子村64号就此走进筱满的迷宫里，解谜的主旨开始嵌套。

3.对话与修罗场喜剧

《冬天》的对话看得我十足享受，老成，灵慧，幽默，不造作不油腻，以及同样功能强大。

简单举个例子，日娜写赵尤聪明，光从对话就能让人切切实实感受到，且它能非常明确地告诉读者赵尤的聪明是哪种聪明，还不是用成段百度百科来给主角背书博闻强识的那种初级类型，而是详细描写赵尤如何有急智，在和不同的说话对象聊天时，如何信手拈来地编谎话，且洞察人心。

对话既可以传递信息，也可以展现人与人的攻防对抗。在此类回合中，赵尤套对方话经常手到擒来，而一旦别人要套他话，赵尤直接表演太极推手。赵尤在不想回答对方问题时经常施展的几招是，以问题回答问题，以重磅消息或对方弱点转移对方注意，或者先声夺人，抢占说话的先机，常见受害者如完全被牵着鼻子走的证人甲乙丙丁，或者深知赵尤德行但束手无策的詹轩昂、晏伯远等人。

若与同事朋友上演太极推手多少有仗着对方不能对他怎么样的亲密和滑头在里面，那么文末有一幕，算是赵尤和律师钟鸣非正式但也硬桥硬马的对峙。作为让警方头疼的硬茬律师，钟鸣也是难缠角色。赵尤在刑侦支队长雷万钧面前争取审讯曹律的机会，钟鸣百般阻挠，甚至给雷万钧和检方公诉人齐家全隐隐施压，企图借赵尤上级之力压制他。赵尤不慌不忙一点点丢出证据，逐渐打乱钟鸣的阵脚，钟鸣病急乱投医，想以十年前爱琴海404有枪声无争执的疑点相要挟，却被赵尤借检方对当年事件验明无误来四两拨千斤，钟鸣搬起雷万钧和齐家全最终砸了自己的脚，一来一去机锋暗藏的对招看得人十分过瘾。

赵尤这样聪明到近乎奸猾的一个人，唯独在面对筱满时是全然敞开的，除了不停贡献土味情话（但也因赤诚的反差而尤其可爱），讨论案件时两人对话节奏也非常快，接话丝滑得如同不分你我，共享大脑。

有这样的能力打底，文中更是呈现了几场炫技般的搞笑修罗场。

一次是在瑶池大舞厅，赵尤、小尹和戴柔都来找筱满，众人找筱满各有各的私心，且因私心不可让其他两人知道，而纷纷假装离开，又纷纷去而复返；一次是在小尹的车上，赵母要去车站，赵尤筱满陪坐在侧，由于赵母已知赵尤喜欢筱满，而想要查查儿子喜欢的男人的底细，对筱满盘问不休。不一会儿詹轩昂为了还赵尤手机也上了车，詹轩昂既是赵尤小尹的媒人，且怀疑筱满撬小尹墙角，更是加深了车上对话的地狱程度。故事结尾还有一次詹轩昂、戴柔、赵尤、筱满、小尹和吕阳六人一起吃饭的小型修罗场，不再赘述，也很好笑。

其实这些修罗场让我联想到了王安忆评述麻将情节的一段话，“麻将的紧张度是潜伏在外部的松弛下……它有一种闲定的从容的节奏，可嵌入许多牌局之外的事故的成因：故旧新识，恩怨情仇，欲念勃动，又暗藏杀机。”（《丰饶与贫瘠》|P236-237《麻将与跳舞》）

上述的修罗场同样，它们聚合众角色，尽管程度不至于浓重如“故旧新识，恩怨情仇，欲念勃动，又暗藏杀机”，但也异曲同工，不同的关系与前情在众人之间碰撞、流动、混战，通过对话来捣乱、掩护、拆档过招，又因日娜取了尴尬戏谑的一面，而无比滑稽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