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Wukong”是全球最火的“中国明星”。
《黑神话:悟空》上线后,光速霸榜。
对媒体来说,它是震撼的数据:全世界卖出1400万份,全球300万人同时在线,总销售额超过15亿元,成绩还在不断刷新;
对全球玩家来说,它是一场期待已久、超高品质的游戏盛宴;
对中国玩家来说,是“回家了”的感动:“这一次,我只想做齐天大圣!”
而对我这样海外华人来说,是这一波文化输出带来的自豪感。
《黑神话:悟空》
在海外居住了这么久,看到老外集体讨论中国作品的场景真的不多见!
无知外国网友上线,说了句:“《黑神话》的故事设定来自日本动漫《龙珠》。”
结果他被“群殴”到惨烈!几百号老外玩家大讲悟空出处:
“孙悟空是中国原创人物,《西游记》最早是16世纪编写的,很多动漫都喜欢根据孙悟空和他的超能力创作故事情节!”
“Sun Goku 只是 WuKong 的日语发音,《龙珠》才是直接取自《西游记》设定!”
为搞懂《黑神话》,老外互相帮助,熬夜苦读原著,一起做《西游记》功课:“了解原著之后,我才真正开始欣赏它的哲学和讽刺。”
“唐三藏去西方取经,悟空帮助他。一路上,他们面临 81 个考验,每个考验都涉及不同的妖怪。讽刺的是,这些妖怪大多是神仙宠物,因为天庭管理不善而被逃窜。”
还有人敲黑板讲知识点:“孙悟空最大的弱点是他头上的金箍。”
“施了魔法,他不能取下来。每当念出秘密咒语,头箍就会缩小,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痛苦。这就是无能的唐三藏控制他的方法。”
《黑神话》让老外们像我们当年迷《指环王》一般地抠原著、找出处,这次轮到我们中国人“姨母笑”了。
《黑神话:悟空》
文化输出这件事,比很多人想象的更重要。
也许海外华人感触更深,因为能直接看到老外们的反应。
海外二十年,我清晰地体会到,外国人对华人的尊重和兴趣、随着祖国国力的变化而天翻地覆地变化了,我们深感幸福。
不过,“国家实力强、文化输出弱”是有代价的。每次我和老外聊天,都会深感相互的文化了解太不对等。
欧美普通百姓,知道中国日益强大,从“世界工厂”正在走向世界科技领先,知名中国品牌也不断出现,比如TikTok、联想、华为,他们也感叹着中国电动汽车渗透全球市场,甚至称我们为“People's Republic of EVs”。
中国电动车行业近年来迅速崛起,成为全球电动车市场的重要力量
但与之不平衡的是,老外们对中国文化仍然非常缺乏了解,除了对春节、中餐和中国城知晓以外,他们几乎想象不出中国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是什么样,对中国人成长中的“经典”,更是没有认知。
我来伦敦前,读过很多英国文学,看过大量英剧和电影,对英式音乐了如指掌,对人们的生活有很实际的预想。
到了这里,当我和英国人聊我的城市、我的成长,对方只有笼统概念,很多想象都是错的。于是共同话题就只好都是他们成长中的那些经典,比如甲壳虫乐队、《憨豆先生》、《双城记》、《指环王》等。
和美国人聊天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可以如火如荼地聊迪士尼、《星战》、《老友记》,而我对于对方来说,基本上就是“很神秘”。
《星球大战》
这种差距让人很不爽,我时常抱怨老外视野太闭塞。但也不得不感叹:我们的文化输出太有限了。
这个情景,二十年来没有显著变化,中国GDP总量都世界第二了,但我们能够留在别人记忆里的经典,寥寥无几。
我常听国人聊教育,普遍都是重理轻文,认为文科生没有前途,国家最需要的就是科技人才。
但我在海外的亲身体会是,文科生是发展国家软实力的主力军。
理科强,可以改变他人的物质生活;而文科强,可以影响他人的精神世界。这两把利器,对我们国家的未来发展同样重要啊!
而这一次《黑神话:悟空》,何不就是理科生和文科生的最强联手?
创造《黑神话》的游戏科学只有140人,创始人是冯骥
我尤其想说,面对儿童和青少年的文化输出最重要,因为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和情感世界就是在这个时期塑造的。
成长时期有外来文化的浸染,这种文化就会变成你精神世界的一部分。
美国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人士为它做出贡献、与它合作,这不仅仅是经济好、工资高的原因,很大因素是外国人看着美国电影、玩着美国游戏、读着美国小说长大,对它的文化有熟悉、有喜爱,不管是否认同于它的政治,童年记忆是牢不可破的情感连接。
美国经典文化符号
相比之下,“文化输出弱”就很不利,无论老外多么佩服我们的国力和科技,但如果文化上没有浸润,就会缺乏情感连接,因此出了什么负面新闻,老百姓的感受很容易被媒体带偏。
更让我感叹的是,肉眼可见的“东方向西方文化输出成功”的例子,就是日本和韩国。
为什么说文化输出可以和科技发展相提并论?因为日本就是被它“拯救”了。
日本90年代经济泡沫破裂后,实施“文化立国”,保护传统文化,发展潮流文化,大力推行文化“走出去”战略,从这个时候开始,《海贼王》、杰尼斯男团、《七龙珠》、《宝可梦》等一大批影响青少年的动漫、游戏、日剧走向全球。
宝可梦
这带来什么成果呢?
比如动漫:《千与千寻》全球票房超3亿美元,《你的名字》全球票房3.5亿美元。2022年,日本动漫全球市场规模约200亿美元,《进击的巨人》在超过200个国家和地区的平台上播放,系列漫画销量超过1亿册。
比如游戏:2023年,索尼和任天堂等日本公司在全球游戏市场中贡献了超过20%的份额。《超级马里奥》全球销量累计超过5亿份,是全球最畅销的游戏系列之一。《宝可梦》全球总销量超过4亿份,并扩展到各种周边,形成了巨大的跨媒体文化现象。
再比如音乐:2023年日本音乐产业的全球出口收入约为15亿美元,虚拟偶像初音未来(Hatsune Miku)相关产品全球销售额突破10亿美元。
虚拟偶像初音未来(Hatsune Miku)
文化输出除了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帮助日本跨越了经济衰退期,但更重要的是它深刻影响了全球的青少年。
这些大IP是“成长经典”,让孩子们对日本文化充满好奇和喜爱,向往去旅行或居住。
其中直接影响就是旅游业,2023年日本接待了2000万外国游客!
日本文化体验项目占旅游总收入15%
韩国的文化输出之成功也有目共睹。
K-Pop韩国音乐产业2023年整体出口收入达到110亿美元。
韩流的影响无处不在,我在伦敦街头,时常能看到韩流打扮的英国青少年,他们的梦想就是“去首尔”,据说贝克汉姆的三儿子都曾跑去韩国做练习生。
防弹少年团BTS的世界巡演在伦敦O2体育馆举行时,门票几分钟内售罄。BTS去美国时还访问了白宫,与拜登进行了会面,可见其影响力。
防弹少年团BTS在白宫
鸟叔的《江南Style》MV,在2012年底成为油管历史上播放量最高的视频。我还记得2013新年夜,BBC轮番播放各个国家的跨年场景,我惊讶地看到几乎全世界都在大合唱《江南Style》。
还有火爆到老幼皆知的《鱿鱼游戏》,全球超过1.42亿个家庭观看,打破了奈飞Netflix有史以来的首月观看记录,94个国家的剧集排行榜上名列前茅。
万圣节时,我看到满街都是打扮成《鱿鱼游戏》管理者的面具人。这一波韩国热,使得全球都在搜索和了解韩国人的童年传统游戏……
《鱿鱼游戏》剧集
看到日本与韩国文化的强劲输出,最不甘心的是华人,太渴望让外国人为我们的原创作品而废寝忘食、掏空腰包,因为我们博大精深的文化里,有太多太多值得全人类深度挖掘的好东西……
我们其实也有全球家喻户晓的现代经典,尤其是当年李小龙、成龙和李连杰的功夫电影,他们将中国武术文化传播到全球,深刻影响了流行文化,多少老外以为中国人都会功夫!
李小龙对全球文化、电影产业、武术和亚裔形象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然后还有艺术成就很高的《红高粱》、《霸王别姬》、《卧虎藏龙》、《英雄》,还有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古典音乐家郎朗等等。
但是对海外普通百姓、尤其是对青少年产生深刻影响的作品,还是很有限,当然这也和国际关系相关。
我看到最精彩的一次文化输出,可能就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了,被广泛认为是奥运历史上最壮观、最美的开幕式之一。
15000名表演者,展示了从中国古代文明到现代科技的宏大叙事
而这十几年,水花就少了些。
海外华人干着急,只能努力在自己家庭和小生活圈子里进行文化输出。比如我家姐妹最爱读的就是英文版《西游记》绘本,我还带着她们看86版电视剧,并把英文版《西游记》到处借给朋友。
孩子读了很多遍的英文版《西游记》绘本
然后我逢人就聊《三体》,老R早已是铁粉不说,我至少送出去十本书给外国朋友。
《三体》在奈飞上映,华人期待很高,遗憾的是剧集对原著改动太大,而且老外们读不懂我们的历史,很难引起共鸣,《三体》在海外仍然称不上是很有影响力的作品。
奈飞版《三体》剧集
沉寂了太久。
但这次,终于齐天大圣来为我们做了一波强行文化输出!
看着全网为猴疯狂,我们海外华人都想成为大圣的小猴子,跑到花果山上蹿下跳庆贺,这感觉太爽了!
《黑神话:悟空》
想来,最适合作为文化输出的媒介,其实就是奇幻世界了。因为奇幻宇宙没有国界,无论权力游戏、北欧神话、超级英雄、哈利·波特还是指环王,无边的想象力总能获得全世界粉丝的喜爱。
而且如同《哈利·波特》,《西游记》也带有强烈的传统文化的烙印,这也是《黑神话:悟空》最值得称赞的优点之一,它无处不在地忠实展示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丰富细节:剧情完全基于《西游记》原著、游戏招数和天神鬼怪都与原著对应、高度还原中国各地的历史古刹、山西27个取景地的真实扫描等等。
《黑神话:悟空》让山西旅游火了
老外玩家说:这款游戏绝对是“因爱而创作”。
“每个怪物的文字都真正基于中国古代文献中的故事,甚至根据怪物的原产地、为不同的怪物配上不同的中国方言……爱在如此多的细节中展现,令人惊叹!”
这回,轮到老外们对我们的作品长吁短叹、做功课、挖出处了!
《黑神话》不仅是中国游戏的胜利,也是中国文化输出的一次高燃登场。
但我们还任重道远,“游戏科学”等创造者们,同志还需努力!
期待我们能有更多音乐、文学、影视、游戏等作品影响世界,尤其是能够渗透全球青少年的精神世界、经久不衰的佳作。
悟空也说:
步履不停,
便是得救之法。
敢问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
安潇 2024年8月 于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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