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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一件大襟褂
山东 张庆林
母亲下地干活回家,一进大门,就看见天井的阳台上,挂满了洗好的一件件单衣裳,心里想:孩他爹又忙活了一上午,替我把家里的脏衣裳都洗了。她心里顿时感到暖暖的。
可是,当她看见她的那件己经穿了多年,褪了色,并且已经补了补丁的浅兰色大襟褂子,被洗出了好几道长长的大口子,再也没法缝缝连连继续穿了时,她顿时变了脸色,拉下了长长地脸子。
这时,她像换了一个人,几步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到了炕沿上,止不住地伤心起来。并且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我的娘唉,这可咋办,一件像样的大褂子也没有了,今后穿啥?”
母亲说的都是心里话。上世纪60年代初,在我国三年生活困难时期,家家户户都生活得异常艰难。我家也是这样,母亲为了解决一家老少七口人的吃饭问题,狠下心,把家里凡是看上眼的,成色比较好的被褥、衣服等,收拾了一大包,独自一人乘车到了我省南部种粮地区,换成了维持生活的地瓜干。而留给家里的衣服、被褥很少,每个人只有一两件,而且都是补满了补丁,不能拿去换取地瓜干的旧衣裳。母亲自己也是这样,仅仅留下了两件单褂子,而且都是破破烂烂,一洗就会被洗破的旧褂子。母亲本想着不干不净地先凑和着穿一阵子,可是,她做梦也没想到,竟让手脚勤快,又爱干净的父亲给洗坏了。
母亲一脸惆怅地坐在炕沿上,而且坐了很久,一句话也没说。而善解人意,时时处处替母亲着想的老父亲,为着给身为妇女队长,天天领着一群妇女下地干活的母亲分担一点家务负担,整整忙活了一个上午,才洗完了母亲准备中午洗的一堆旧衣裳。他想:这样,母亲干活回家后,就能多歇会,也许,还会因为替她洗了这么多脏衣裳,高兴地夸他几句呢。然而,事与愿违,他一不小心,竟把那件母亲爱穿的,不经洗的大襟褂子给洗坏了。他不但没有受到母亲的表扬,反而吃了母亲的闭门羹。
他从母亲那拉长的脸上,分明看到了她的责备与无奈。面对着母亲心恢意懒、垂头丧气的神情,父亲意识到了母亲的压力和负担。他想:这件事搁在谁身上也会着急。一位干了一上午活,身上满是灰尘和汗的妻子,想换件干净的褂子都没有了,能不上火着急吗?
母亲虽然因为洗坏了的那件旧褂子而伤心,但是,她明白,这件事并不能全怪父亲,也有她的错,错就错在没有事先告诉给一向闲不住,爱干净的老父亲。她那件褂子如果不洗,脏不脏的还能凑和着穿几天。而且,那件褂子还是她外出开会,走亲访友的唯一一件"脸面”褂子。要洗,也只能泡在水里,轻轻揉几把,不能用力洗。同时,她也想到在队里当饲养员的老父亲,也不容易,他之所以在家,承担起洗衣做饭的家务事,也是为自已、为全家着想,白天黑夜地操碎了心。想到这些,母亲也就渐渐消了气,心情平静了下来。她从炕边上慢慢站了起来,并小声地告诉父亲说:“大家都忙活了一个上午,吃饭吧,我也饿了。然而,处处为母亲着想的老父亲,虽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母亲的责备,心中反而觉得不安起来。
晚上,他躺在炕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想,自从和母亲结婚后,亏欠她的太多了。特别是母亲为他生下了仨儿两女,一个比一个小两岁,都是她一把屎一把尿地独自一人拉扯大。而且,目前又遭遇了这么一个生活困难时期,她天天为着一家人的吃饭穿衣,东借西取,求亲告友,愁得吃不下,睡不好,寝食不安。况且,自已还比她大了整整10岁,带着一身的病,自己不但不能担起一家的重担子,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让母亲过得轻松些、高兴些,反而还要连累她为自己不争气的病身子,求医买药,生活上给于关心和照顾……父亲越想越难过,越想越觉得对不住里里外外,操心受累的母亲,眼泪竟流了下来。
父亲几天来,围绕着母亲的那件旧褂子,想了很多,并渐渐拿定了一个新主意。
一天,早饭后,父亲告诉母亲说,要去离家仅有三里路的县城赶趟集,买点家里急用的生活用品,母亲也没多想,就答应了父亲。母亲照常领着队里的妇女下地干活。可是,到了中午,母亲回家吃饭的时侯,仍不见父亲回来,就耐着性子,一边做饭一边等父亲回家。母亲把饭做好后,又等了好长时间,还是不见父亲回来,真的把她等急了。她首先安排好我们吃饭,而后自己顾不上吃饭,就急咧咧地进城去找父亲。她生怕父亲有个什么意外,塌了家里的天。
母亲刚刚出了村,就迎面碰见了和父亲一块去城里赶集的小三叔,小三叔还未等到母亲开口问他,见没见到父亲,就心急火燎地告诉母亲说,坏事了,父亲因为卖布票,被公社工商所的叫走了。母亲听说父亲因为卖布票而被工商所的人带走了,直急得眼前发黑,站立不稳,额头上的汗珠子瞬间冒了出来。她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在当时国家物资紧缺,实行票证供应的那个的年代里,买卖布票,就是投机倒把,就是违法乱纪。情节轻的要受到经济惩罚;情节严重的,还要交给公安部门处理呢。母亲来不及多想,就急急忙忙往县城赶去,去找我们村的一位本族同姓、在县财税局当局长的三叔去了,要他想办法,把父亲从工商所里要出来。
从小和我父亲一起长大的这位三叔,十分了解我父亲的性格秉性。他明白,几十年来,父亲在村里始终是一位遵纪守法,心地善良,处人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从不让人说不是的老实人。别说做违法的事,就是得罪人的事,他也不会做。而这次,他之所以去集市上卖布票,也仅仅是为了卖几块钱,给母亲扯块新布做褂子,并不是像票贩子那样,倒卖布票。三叔听完了母亲的一番话,清楚了父亲卖布票的做法虽属违反政策,但是并不是投机倒把行为。于是,就和母亲一起去了城关公社工商所,并向所里的同志说明了父亲卖布票的实际情况,检查了错误,保证今后决不会再犯类似错误。工商所的同志根据父亲卖布票的实际情况,经过商议,便决定不作任何经济处罚,就把父亲放了出来。
回到家,没等到气炸了肺的母亲开口责备,一向为人忠厚老实的父亲,就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受到了莫大的委屈,痛苦的眼泪径自流了下来。这时,母亲看到一向不会轻易流泪的父亲,难过而痛苦地泪流不止,就把一路积压的火气,统统丟在了脑后,同时陪着老泪纵横的父亲哭了起来。
原来,父亲洗坏了母亲的褂子,成了他的一个心病。他想,无论如何也要想法给母亲扯块新布,做件新褂子。这也算是他对亏欠母亲太多太多的一点小小补偿。于是,他没有和母亲商议,便拿了家里未花完的二十多尺布票,去了县城。他首先留足给母亲扯布的布票,然后,就想把多余的布票卖掉,换回几块钱,到供销社给母亲扯块儿好看的新布回家,做件新褂子。谁知道,布票还没卖出,就被工商所的人员逮个正着,于是,就出现了上面的那一幕。
母亲明白了父亲卖布票的前前后后,所有的火气一消而光,反而可怜起老实巴交的父亲来。
我的父亲生性勤劳善良、忠厚老实,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好人。这次进城卖布票,实在是出于无奈,做了一件违背他自已良心的荒唐事。事后,他深为自己因考虑不周而招惹麻烦的行为心事重重,悔恨不已。面对压力山大的父亲,母亲一怕他想不开,走进死胡筒;二怕他被吓出毛病,弄垮了病身子;更加担心的,还是怕他念念不忘那件新褂子,做出力所不及的事情。之后母亲也就更加体恤父亲,关心父亲,不时和他说说心里话,并反反复复地开导他说,那件褂子不是洗坏的,是穿坏的。一时没褂子穿不要紧,等有了钱制新的。如果你病了,那就等于咱家的天塌了。只要一家人好好活着,就不愁今后没有好衣穿、好日子过。
后来,父亲给母亲添置一件新褂子的想法,有增无减,他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圆母亲的新褂子梦。于是,他利用喂牲口的闲暇时间,去地里拨草,晒干后卖给队里喂牲口;他到地里刨瓜蒌,晒干后卖给药材公司作药材;他还到县生资公司,领来了蚕卵养蚕,卖蚕茧子赚钱。总之,他变着法地为给母亲做件新褂子攒钱。可是,就在父亲攒够了一件褂子钱的时候,他被一场突然发生的疾病夺去了生命。那年,他才59岁。顿时,一家人浸沉在悲痛的泪水中。
年仅49岁的母亲,没有了父亲这架顶梁柱子,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没了依靠。但是,在那个艰难的生活环境里,在没有了父亲的痛苦中,母亲必须承担起养育五个儿女的生活重担,必须把一个困难重重的家支撑起来。她渐渐从悲痛中坚强起来,她咬紧牙,打起十二分精神,拉扯着孩子过生活。从此以后,她虽然生活得十分坚强、艰难,但是,与不幸命运抗争的她,越来越思念已经撒手人寰的老父亲,曾经和她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的老父亲。
我的父亲,在他的有生之年,并没有等到亲眼看着母亲穿上一件新褂子。但是,他为了给母亲做一件新褂子所付出的努力,所花费的心血,已足以让母亲感恩不尽、深切怀念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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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沈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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