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河中的生活 | 作者松风明月

民生   文学   2024-10-24 20:02   浙江  

sui yue chang he zhong

de sheng huo

岁月长河中

生活


我老家是浙东一隅的小村堡,生于斯,长于斯,无论身处何方,对老家的眷恋与兴趣却与日俱增。大概流过泪水、汗水的地方,想忘记也是很难的了。以时光流转的视角审视人世间的生活,尤其是当我回望那个熟悉的村堡时,时间的维度为其增添了几分独特的意味。

早年,阿清家是我们村堡最滋味的人家。父亲是县水产公司的职工,母亲是村里的民办小学教师,一双儿女,日子过得舒舒坦坦。周末时光,阿清爹白皙肥胖的身子坐在后门头的矮竹椅上,抽着过滤嘴香烟,用一把破扇点旺煤饼炉子。锅中幽火炖的红烧肉、油炸扁担宽的带鱼、热气腾腾的猪头,四溢村庄的香气,让路人喉咙直吞口水。阿清的母亲则在楼上忙碌着,缝纫机的“哒哒哒”声和着红灯牌收音机唱出酥糯悠长的越剧曲调,构成了那个时代特有的生活旋律。

阿清家买了村里第一台黑白电视机,每天晚上在道地里围坐一圈,热闹非凡。按念佛老太杏子婆婆的说法,笃悠悠的日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赤脚踏夕,苋菜梗过酒前世勿修。阿清家的标杆生活,当时几乎成了大家羡慕、奋斗的目标。当年我们村中考上大学的这批人,大概是望着阿清爹的煤饼炉子,立下的读书决心。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前些年回老家遇见阿清正在老屋里收拾东西,他说父母相继离世后,房子一直关着,霉味很重,但我每次路过他家后门,那记忆中的红烧肉香似乎还在钻进鼻腔。这种香味,是一种岁月静好的味道,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记忆深处。阿清大专毕业后,进了本市的公家行政单位,夫人是一位心血管医生。

照理阿清比父母有更笃定的日子,但听邻居说起他们的儿子却成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在新加坡留学后,工作不尽如人意,频繁跳槽,最终选择躺平在家,沉迷于游戏,连恋爱也不谈。这让两夫妻焦虑不已。

阿清的妹妹两夫妻办了个小工厂,经济也比较宽裕,但女儿成绩只读了二流的高中,培训补课成了家常便饭,后来听说女孩子患抑郁症吃药了。他妹妹的一个同学是我的朋友,说起这事认为是现在大家的胃口调高了,特别是有点财富、地位的中产阶层,总希望青出于蓝胜于蓝,内卷、折腾是家常便饭,再也回不到以前岁月安宁的日子了。    

说起如今的安宁太平日子,村堡中要数建新了。建新早年家境贫寒,三兄弟只有一间平房,他三十来岁大龄结婚也只是在旁边造了一间批屋,其中一个兄弟去邻村做了入赘女婿。建新开始做小工为生,后来两夫妻进了镇上的小厂做工,经济上现剥萝卜,一时也买不起商品房。生了一个儿子倒是聪明又争气,不仅考上了医学院,还成为了一名虞南乡镇医院的内科医生,据说还找了城里的小学老师为女友。听我母亲说,对方毛脚亲家提出,只要小伙子安心工作,夫妻恩爱,赠送一套城里婚房。

这个国庆节我回老家恰好路过建新家:“侬朝南坐坐,胡须捋捋,煞宽哉!”“主要是小孩争气,读书、工作都靠他自己”,建新刚喝过老酒,说起话来慢妥妥的。

站在屋檐下的老邻居三娘娘捧着饭碗,筷子上夹着一块咸鸡肉,接过了话茬:“瓦片也有翻身日,建新儿子出山哉。老年人老话,上半辈子靠爹娘,下半辈子靠子女,建新两夫妻只要自己挣点钞票买点吃吃,六十不到就享福哉”。建新老婆不太爱说话,只是笑着,我见她脸上的小酒窝陷得更深了。

说话间,去私有地打药水的老酒鬼阿寿见我们在聊天走了过来,放下药水枪借着酒劲说开了:“现在连我们老农民都只有吃死的人,没有饿死的人了。不过日子虽然好过了,但辛苦挣来的钞票都是被子女服服帖帖地骗光的,如果子女勿给侬心事,还有啥心事。建新老酒餐餐醉,毛主席万万岁,做人像鲜虾子一样咚!”细品阿寿的酒话,似乎蕴含了几分人生哲理。

以我的经历,只看到了我们这个小村堡几十年的时光片段。大概每个时代都有不同定义的标杆好生活。小时候曾听老人说,解放前我的曾祖父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只管牢一只旱烟袋,其他百事勿管,几个务农的儿子倒孝顺,每逢初一、月半都会为他准备一只独杀鸡。这在当时是村人羡慕的好生活。到了解放,曾祖父因长年吃独杀鸡,过上“腐朽”生活,成了批斗的对象,吃煞了苦头,到去世前脑子有点发浑,一个劲地说“鸡魂勿散,因果报应”。

生活总是充满了变数,有时如平滑的曲线般缓缓流淌,有时又如喷气式火箭般直冲云霄。90年代初,大鼻头阿富的独养儿子去美国留学、工作的消息像是炸开了锅。一时间,坟头冒着青烟,家里屋外,门庭若市,连以前讨过相骂的快嘴巴夏芬见到他们,脸上都要硬挤出几分笑脸。这种出山户头,成了村人教育子女的标杆。不过,后来阿富两夫妻身体较差,相依为命,生病相继去世后,儿子都没有回国奔丧。老邻舍标哥当时就发了狠话,用盐腌着,看看回不回来。前些天,听人说起,阿富的坟头草长得连坟墓都快找不到了。吊眼疤阿三谈起这事直摇头,说阿富子孙月亮上过着天堂生活,他连一块肉皮都吃不到,死了享受正宗五保户待遇。阿富的人生,由羡慕到唏嘘也就短短三十年时光,或许是村人的眼光太短视,但更多的应是时代的变幻高速无定,人们的观念在不断地刷新。

近来与爱好哲学的何总聊起这个话题,他说人是活在历史长河之中,家族几代人综合分才是决定幸福的关键值。小梯度改善的生活,既有小确幸,又有增量,才能“日日是好日”。他又加了一句,人是活在希望之中的动物。

THE END



悠悠丰惠
丰惠为上虞古县城,从唐长庆二年到解放后的1954年,一直是上虞县治所在地,镇区依山傍水,既具古城之秀,又赋江河之美,有着众多的名人胜迹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说丰惠,也就是说上虞。悠悠丰惠,虞山舜水,说古道今,闲谈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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