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炒饭 | 作者春风漫天

民生   情感   2024-09-18 19:35   浙江  

世间美食纷繁,那是人类为满足食欲、迎合馋嘴而不断折腾的成果。因地域、物产、习俗不同,人们对美食的定义也各有所衷,何为美食?实也难有统一的标准来信服世人,但在每个人的食欲篇章里总有那几页感受深刻的美好。

将苋菜梗定义为美食,有人会说那把燕窝、鱼翅放哪里?但不求燕窝、鱼翅而寻思着吃苋菜梗的还真不少,他们不是碍于消费能力而是吃过菜梗的记着菜梗的好。

“嚼得菜根百事皆可为”,出身贫苦的人们对美食的范畴或许更广,就如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当他站起来时感观到的事物会更多,然而烙在他们心里那挥之不去的美味往往不是世人眼里的那些名贵。

我自小在农村长大。在我童年的时候农村处在非常困苦的岁月,农民家庭普遍粮食短缺深受饥寒之苦,集体生产队里的社员为求温饱而尽力挣扎。夏天,生产队夏收夏种的“双抢”开始了,这是农民最难熬的时段,早晨天不亮就到田里,下午要干到晚上七八点钟才回家。社员们顶着高温酷暑,躹身弓腰、满身泥巴地滚爬在田头,酷暑下高强度的劳作体能消耗特别厉害,午后需要给瘦弱的身子补充食粮,否则很难坚持到天黑。在我小学的暑假里担起了给参加“双抢”母亲送点心的任务。
父亲在外地工作,长辈又早离我们,母亲去生产队出工我便成了家里的小当家。双抢时段到了下午4点左右,我把中午吃剩的冷饭装上碗提起篮子给母亲送去。到了田头,母亲放下镰刀急促地从田里起来,在田边的水沟里仓促地洗了一下手,我在公路旁的杨树荫下拖过一把稻草让母亲坐下。树荫下母亲的身边坐着几位社员,他们的碗里都是像样的点心,有的是绿豆汤,有的是豇豆糕,还有带酒味的鸡蛋米团子,我闻着香味远远望着都嘴馋。

母亲的头转到一旁,一边大口地扒着冷饭,一边看着我突然停了下来,“你也吃点”。一手递给我一个饭团,我知道母亲的饭量没有伸手去接,却发现她带泥的小腿上还吸附着一条蚂虻,便立即弯下腰,蚂虻被我拉得长长的终还是将它拉脱掉,这时小腿上的血不停地流落下来,母亲只是象征性地双腿互相摩擦了一下,如同没发生一样。她头上的汗珠也不断地跌落,有些掉进了冷饭的碗里,母亲吃完冷饭放下筷子,立身从旁边生产队的大木桶里用竹筒做的勺子提起水,汩汩地喝了起来。

提篮回家的路上我稚嫩的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脑子里回想着母亲吃点心的场景,她对旁边的绿豆糕、鸡蛋米团子视而不见,只顾自己快速地扒完冷饭,还担心我挡不住诱惑,完了还笑着嘱咐我“晚上烧饭时别忘了蒸上一碗苋菜梗”。

第二天到了送点心的时候,我只是无奈地回想着别人家诱人的点心。有了,油炒冷饭不是更好吃吗?我仿佛找到了美食,便将菜油入锅快速倒入冷饭,转身到灶口添加稻草燃起旺火,折回到灶头使劲拌炒起来。

母亲在杨树荫下坐定,掀开篮子上的毛巾见到我的杰作,高兴地叫了起来“好香、好香”!我开心地望着母亲开始动筷。一大口扒完后母亲吃饭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我想是油炒饭太干了,赶紧从生产队的水桶里勺来一竹筒水,母亲只是喝了小口,伸了伸脖子悄声地对我说:“菜油没熟,不好下咽”。

从此我知道菜油要在锅里先炼熟,不然吃起来非常腻口。

随后的日子里我做油炒饭的水平在不断地进步,不再出现菜油腻口现象,而且还加了少许的盐或酱油又增添了葱料,努力让灶头的作品更让母亲肯定,让她在田头吃得更香更有滋味。

又开始准备新一天的点心。鸡厩里突然传来“咯蛋、咯蛋”的鸣叫声,难道是新鸡下蛋?果真!我开心地捡起带血丝的鸡蛋。这个鸡蛋来得正是时候,我心里默默地赞许自家懂事的鸡,手握鸡蛋自然就可做蛋炒饭了,今天的点心要给母亲一个惊喜。

站在灶台前,我不知先放鸡蛋还是先将米饭下锅?管不了这么多只要菜油熟了一起炒就是。我在锅沿打开鸡蛋,厚厚的蛋清依依不舍地附着蛋壳不肯下来(那时的鸡很认真,不像现在的鸡生蛋如放屁,蛋清如水又隔气),手指一掏黏黏的一层蛋清流入锅中,先放盐再一把葱花撒下去,鸡蛋、炒饭和葱花掺和的香味冲天而起,引得家里的小猫“喵、喵、喵”地冲着我套近乎。

想到了生产队里粘着泥巴的茶桶和竹筒勺,我特意泡上一碗干菜汤一起装入篮子。小心翼翼地来到田头,见着公路旁的杨树荫下已有多位社员在吃点心,母亲惊喜地接过蛋炒饭,开心地举了起来“嗨,我孩子今天给我做蛋炒饭了”。母亲喜悦的神情提高了嗓门声音传得很远,在远处种田的社员们都直起腰来冲着我们绽开笑脸。
坐在稻草上的母亲并没有动筷子,而是端起了干菜汤一口气喝了下去。我正疑惑,只见母亲用筷子将一半蛋炒饭装到腾空的碗里递给我,“一起吃”。“我不用家里有冷饭”。母亲却说“家里不是只有这碗剩饭吗?吃了这个新生鸡蛋做的炒饭读书会更聪明,快过来”。听到母亲不容置疑的口气我伸手接过她递来的饭碗,一屁股坐在母亲身边的稻草垛上,母亲向旁边社员要来一双筷子,我们一起高兴地吃了起来。
当饥肠辘辘的肚子遇上馋涎已久的蛋炒饭时,全身的欢快和惬意从舌尖上散发开来,我一口口细细地嚼着舍不得下咽,见母亲也吃得特别有味,母子俩不由自主地露出笑脸。树荫下散发着蛋炒饭的美味,微风吹来了稻谷成熟的芳香,送来藕塘里荷花的芬芳。

蛋炒饭缓缓地落下肚里令人神清气爽、意气风发,我抬头眺望田畈是那么的舒畅,公路下金黄色的稻田在我眼里是日后吃不完的蛋炒饭;我看到藕塘里的荷叶在向我招手,荷花正神领意会地朝我点头;我望见远处的大南山也绽放着笑脸,甚至还能看到其微微颤动的嘴唇......

多少年过去?这些年间走南闯北、四海为家,不知感受过多少所谓的山珍海味,也记不清品尝过多少的特色佳肴和东西南北的风味名贵。然而,那烙我心头,缠绕舌尖的美味不是来之于豪华的高档酒店里,也不是在八珍玉食的宴请桌上,更不是在觥筹交错的应酬中,它来自酷暑下炙热的田畈里,来自饱含着丰收气息的稻草垛上,来自母亲不断流落的汗水中;它来自我终生眷恋的那片土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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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  张建波,丰惠镇人,就读朝阳小学、丰惠中学。80年代离开丰惠到杭州省属国企集团工作,负责集团房地产营销工作。

悠悠丰惠
丰惠为上虞古县城,从唐长庆二年到解放后的1954年,一直是上虞县治所在地,镇区依山傍水,既具古城之秀,又赋江河之美,有着众多的名人胜迹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说丰惠,也就是说上虞。悠悠丰惠,虞山舜水,说古道今,闲谈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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