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的村庄 | 作者松风明月

民生   文学   2024-11-05 20:10   浙江  

老去的村庄


枯枝梅开二度的一天

期待村堡有重新复活




“早上起来,麻雀的叫声已经盖过了人的声音。”老娘自言自语地说。我老家这个小村堡,在久远的明朝初年,本来就是麻雀的领地,只是后来插竹成林,繁衍生息,有了村堡,掏碎了鸟蛋,养起了鸡鸭。今后或许待人越走越远,变成细细的尘泥,鸟雀都是要回来的。

前些年疫情来,风头劲,割了一些麦头,回老家听到的不是桂老头搭棚吃豆腐了,就是黄头毛做“五七”了。现在麦头的基数少了,这种哀伤的事倒也少了不少。

每次与老娘闲聊,那些充满烟火气的故事都会从她口中缓缓流出。村堡中的每个人,都是一个个生动故事,老娘总也有讲不动故事的一天,或者她自己本身就是烟尘中故事一部分,最终成为村堡上空流逝的云。

有几次在村里闲逛,我的头脑中会突然冒出一些穿越时光隧道般的场景。老朴树、石板凳、河埠头……道具还是一样的场景道具,但好多熟悉的“演员”已经被风带走,落下了细腻的尘土。当然,在我们这块土地上,还有更多我不熟悉的人,他们也曾经在老树下乘凉,在石板凳上闲话桑麻、在河埠头浣洗脏衣。

老娘说家里开着门,狗也不叫,一天都没人进来。我怕她寂寞,邀请与我们一起城里住,但她不习惯住商品房,说是白鸽笼里不自由。我叫她去楼下与邻居聊聊天,她认为陌生鸡入不了群。前几年她找了镇上小厂做手工活,她看上的是厂里冬暖夏凉,还有可以聊天排解寂寞的老年伙伴。
以前村里人多口杂,互相之间有口角矛盾也是常事。村里第一户买商品房,搬出去住的是军明家。当年听他说,商品房的邻居各管各,彼此相安无事,当时大家很是羡慕,希望也能像军明家那样离开是非之地。

我家斜对面的五叔婆属于“战斗民族”出身,周边相骂讨了个遍,但如今一个人佝偻着身子,锐气尽失,连找一个顿脚对骂的对手都难了。老娘说五叔婆前些年吃素念佛,人也和气了很多,修睦了不少关系,见人尽说“做人长淡淡,腌菜长下饭”。岁月长河,在五叔婆眼中发现村里的人是最好的风景之时,喉咙里的唾沫都已快吐完了。听村里人说,五叔婆的隔壁冤家忠芬还没有宽恕她,说是“过去雌老虎一只争天夺地,一点都不好来去;现在,林妹妹你来迟了!”

国庆期间回老家,路过到村道边的阿四伯家,见他在道地里拔菜,顺手递了一支烟给他。

“原来是你啊,眼火差,看不清了”,阿四伯是阿翔的爹,从小右眼被狗抓伤渐渐失了明,大家背地里都叫他“打雕佬”。

“只你一个人?阿翔娘去哪了?”我将打火机移到了他嘴边,问道。

她是好猫管三家,囡、儿子,我老太公这里都要管,前几天去了阿翔家。同庚年纪的人,大多去城里做带资保姆了”。说起村中人越来越少的话题,阿四伯摇摇头,“你看看隔壁的门前道地都出草了。晚上关门落锁,要出鬼了,我们这种是坟窠沿里过日子了。

村里人出去的大多数不愿回来的,但也有个别喜欢吃回头草的人。阿锋是我的赤卵朋友,一次在微信上聊天,建议我们老了一起回老家住。他说自己下决心要回去的,如果连我们这辈人都不回去,那真要唱空城计了。他主要看中的是村里的停车自由、吃菜自由,就连撒泡野尿都是自由的。看来阿锋还是有乡土情结的人,按他的说法,商品房是流动的家,自己的老家才是真正稳固的家园。
现在我们村堡确实也有几户人家来装修老房,周末一家人小聚,但这种毕竟是少数,总也抵不过老去的、搬走的。
村堡里目前住在唯一的青年是银军,三十出头在本地的建筑公司打工,老婆是培训老师。他跟我说,再挣点钱、贷点款,打算去市区买套房子。我问他,这里三层楼房子,有天有地,舒不舒服?他说舒服是舒服的,好比城里的别墅。主要是孩子读书,总是城里好一些。我再问他住着寂寞不?他说年轻人有车、有手机互联网,也无所谓。银军总归是要搬出去的,因为教育的指南针指向城里,也是没有办法的。
回溯三十年前,我们这个村堡人丁兴旺,一到夏天晚上,桥边乘凉的人像是沿满的螺蛳,大家彼此讲着各种惟妙惟肖的朝事。如今,寂寞的夜雾笼罩了整座桥梁,只有河水拍打桥脚的声音,依旧如故。

 阿锋邀我们一起回乡定居的计划,我一直盘桓在心里。一天跟爱人说起此事,她说今后年纪大了,家里的一些心爱的藏书放回老家倒是一个好去处,因为外面的商品房总有被孩子处理掉的一天,那些书籍就成了一个个流浪的孩子。老家毕竟是血脉之地,孩子们一般不会处理掉。我对她的这个看法,也深以为然。村堡就是一个生命体,在苍茫的历史中,有它的命数、周期律,但我依然期待从小长大的村堡有重新复活、枯枝梅开二度的一天,因为这里才是我们真正可以回退的家园。



END




悠悠丰惠
丰惠为上虞古县城,从唐长庆二年到解放后的1954年,一直是上虞县治所在地,镇区依山傍水,既具古城之秀,又赋江河之美,有着众多的名人胜迹和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说丰惠,也就是说上虞。悠悠丰惠,虞山舜水,说古道今,闲谈一二......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