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的一个小老乡打了几次电话，要请我吃饭，我就有点纳闷，照理说他比我小几岁，儿子也成家立业了，他自己也快熬到退休了，应该没有什么请吃饭的事由。我退休以后深居简出，对应酬兴趣寡然。诚如白居易诗云：“几时酒盏曾抛却，何处花枝不把看。白发满头归得也，诗情酒兴渐阑珊。”
提起我这位小老乡与我也有30多年的过往，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平时走动也不是很多，特别是我20年前调离航运公司以后，更是难得见面。他是30多年前航运公司去我的老家招工得以成为同一单位的同事。那时候，他高中毕业在家，农村孩子的出路无非就是出远门打工谋生。从一个偏远农村能来到大城市成为国有企业的一个工人，对他们家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事。当得知航运公司来招工，他兴奋得睡不着觉。可是，让他烦恼的是，因为要去船上工作，除了文化水平要求初中、身体健康以外，必须要会游泳。可他是个旱鸭子，这可怎么办呢？只有一个笨办法，练！临时抱佛脚。他请来了叔伯兄弟帮他，农村人所谓游泳就是狗刨，也就是打嘭嘭，两手使劲往前扒拉，两条腿使劲上下打水，他不知道呛了多少水，直呛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因为只有短短的三天时间，他每天泡在水里，双手都泡得白白的，终于可以拼命往前扒拉十几米，也不知道能否合格，心里也没底。招工那天，游泳测试真不含糊，地点在家乡县城的游泳馆，很多考试的人以及陪同的家属围观。挨到他的时候，他非常紧张，扑通一声跳下水的那一刻心怦怦直跳，反正就是眼一瞎，两手拼命往前扒拉，两腿使劲上下打水。可是，就在关键的时候出问题了，可能由于太紧张腿抽筋了，结果越使劲腿越伸不直，阵阵剧痛让他痛苦不堪，他咬紧牙关坚持，终于岸上的哨子响了，算勉强合格。那个年代对人的身份很有讲究，他的用工身份叫农民合同制，简称“农合工”。更巧合的是，他的哥哥是我的高中同学，家中男丁就兄弟两人，哥哥比较聪敏，学习成绩较好，与我一起点灯熬油，高考复习，上了淮阴师专，毕业后回乡做老师，没几年就提拔为我老家乡镇学校的副校长，正可谓年轻有为，人生得意。小老乡来淮安报到的那天早上，他妈妈起早摸黑起床包饺子，“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这是老家的风俗，饺子又称万万顺，出门吃饺子有万事顺意、一路平安的意思。都说行船走马三分险，儿子此去离开故土，注定漂泊在外，母亲嘴上不说，却把不舍、担忧和祈祷和在面里、包在馅里、盛在碗里。他哥哥亲自送他来上班，报到完毕，两位老同学在小饭店把酒言欢。小老乡长得黑黑的，个子不高，脸上还有些许的青春痘，在一旁怯怯生生的，一副农村孩子忠厚老实样，对我毕恭毕敬。他哥哥就当场把弟弟拜托于我，我拍胸脯下了保证。就这样又多喝多了几杯，直喝得面红耳赤，踉踉跄跄头稀晕。
真正是天有不测风云，他哥哥没几年就因病去世了，听到消息我心中慽然，对小老乡更多了几分关心。我找人把他的工种从舱面水手改为机舱学徒，学习柴油机，多少是一门手艺和技术，他工作非常上心，虚心学习，不断进步，报考了武汉水运工程学院轮机管理专业函授班，后来考证考照，一路成长，成了一名非常出色的大型船舶的轮机长。还在2010年获淮安市五一劳动奖章、青年技师标兵。
工作几年后，该成家立业了。可是小老乡这样的工作条件，要想在城里找对象比较困难，许多他这样的同事索性回农村成家了。我为此动脑筋想办法，总是差强人意。恰好楼下一个邻居（也是船员家属）在服装厂上班，我就请她代为物色合适人选，也许是天作之合，邻居正好有一个郊县来的女工同事，条件与我的小老乡差不多，也是农村人进城来打工的。相亲见面倒也顺利，女孩子表现出农村人的质朴和传统，总是低着头，问一句答一句，一说话脸就红。第一次在饭店吃饭的时候，出了点小状况，我记得是冬天天气有点冷，上了一道火锅，女孩子想把泡发好的粉丝倒到火锅里，当她端起碟子手一滑，粉丝全撒到饭桌上了，她立刻脸涨得通红而不知所措，大家都说没事没事，让老板重上一盘粉丝。多年后，提起这件事大家仍然当作笑谈。
小老乡结婚生子以后，真正的考验就来了。因为他常年在水上工作，夫妻俩聚少离多，对家庭鲜有照顾。家属在服装厂的工作也是三班倒，生活显得紧紧张张，少有空闲。没有办法只好把乡下的老娘接来带孙子，不管生活有多大困难，对孩子的教育一直没有放松，保证健康成长。他们自己就吃了没读好书的苦，深知唯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然而，更严酷的考验还在后面，夫妻俩年富力强的时候，因单位效益不好，双双下岗。小老乡因为有技术很快应聘到太仓港引航艇上做轮机长，很快再就业了。他家属也没有闲着，饭店打过工，路边摆过摊，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农村人有的是力气，不怕吃苦，就像一棵巴根草，给点阳光和空气就能顽强生存和生长，风里来雨里去。这过程中，紧盯儿子的学习和成长。真正寒门出孝子，面对生活艰难困苦时，父亲如高山一样的坚韧，母亲如流水一样的勤劳，相互支撑，相濡以沫，给了儿子非常好的影响，儿子非常争气，在父母上班辛苦劳累的时候，体谅父母的辛劳，自己放学回来自己做饭吃，自己做作业，从不用家长督促，学习成绩一直优秀。经过十年寒窗苦读，考上大学，毕业后考公进入公检法系统，找的女朋友也是同一系统，凭自己实力实现了“改朝换代”。
盛情难却之下，老乡相聚，其乐融融。他儿子已然成家立业，生了一个小孙女。儿子长相取了两个大人的优点，几年未见，直生得眉清目秀，落落大方，经过机关工作的浸染，一副儒雅之相，谈吐甚是自然得体。媳妇也是书生意气，娴静大方。刚刚呀呀学语的小孙女聪明伶俐，口齿虽含混不清竟能接龙唐诗，甚是可爱。一家人喜气洋洋，暖意融融。我为小老乡有这样幸福的家庭和人生而感到由衷的高兴和欣慰，祝福他们。
当你不能给儿女显赫的家世，丰厚的家产，就给他们良好的家教和家风，培养他们吃苦耐劳、好学上进的进取之心，然后静待花开。
作者简介
运河文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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