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志明
天要亮的时候，两口子才垂头丧气地把一辆空平车，一个装满包子的实巴斗拖回去了，一路上夫妻二人的脚步好沉重啊，他们本来是可以把倒三轮装起来，骑着平车回家的，但是雪天路滑，两个人的眼只看着路面前行，决不向两边的路面多看一眼。
实际上，他们也是像这样从早晨回来过的。那还是几年前，他们找到了一个拉电线杆的活计，两口子从清江市拉了一根电线杆到沭阳，一来一回，他们苦到了十块钱。骑着倒三轮回来的时候，他们专门到车站饭店买了烧饼油条回家，老爸对孩子和奶奶说，今天有烧饼油条吃，大家吃的细着点，一家人好高兴好开心哪，不亚于天上掉馅饼啊，他们家已经好长时间没吃过烧饼油条了。孩子中，就数那个周小三子叽叽哇哇，枝莉花茉莉的。他手里拿着吃的，还缠着他妈，拽着屁股说嗯还要。被他老爸拎过来走屁股上就是一巴掌，还说着刚学的沭阳话粗鲁地说：吃，吃，吃你娘的老逼。奶奶一把护过了三孙子，对着他爸说：你这是冷尿饿屁穷发狠，有本事让孩子喊个够。他爸睁大着眼睛向着外面指了指，意思是怕外人听到了。
今天早晨他们进家门了，老爸对孩子们说，我们家以后做包子了，以后吃包子管够，但是新鲜的包子不能吃，那是要卖钱的，要苦替你们买衣服，交学费的钱，陈包子坏包子烂包子剩下了的，你们紧吃，不要浪费。今天你们也紧吃，爸爸妈妈没本事，蹲了一夜也没卖掉一个，你们吃吧！
可是孩子们每人只拿了一个，不敢吃。小周三只是拿着奶奶给了他的一个包子，慢慢地剥着包子的皮，慢腾腾地一纠一纠在在嘴里嚼着。
老爸老妈吃过饭，还要拖着沉重的平车，还要拖着他们一夜没睡的疲惫的身体要去上班呢。周三看着爸妈的背影，眼睛里有点泪咕咕的。
但没过两天，小周三就看到了爸爸妈妈的变化。他看到了爸爸平常是不喜欢唱歌的，但是那天早上未进家门呢，他就不停的唱着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他，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哪里来的快乐，哪里来的高兴，只是今天早上没有包子吃了。
是的，他爸他妈的包子在这一夜全卖了，在周三他们还在睡觉的时候，他爸他们已经到家了，他们没有惊动孩子们，两口子在昏暗的灯下点着零钱，数了一遍又一遍，这是他们多么高兴的时候啊。
这是周老爸做过功课的，他问过了客运社的一个熟人，知道了客船到达时间。当桅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准时来到了轮船码头。
周爸爸穿着搬运工人的大衣，蹲在一边，捂着大巴斗，周妈妈用书包装着少些的包子去试探性的兜售，可她到了码头不用叫卖，包子的香味就把下船的旅客吸引过来了。就有旅客靠上来，也不问价钱，拿了包子就往嘴里塞啊。周妈妈还一个劲儿的说，我们不是卖的，是等家里亲戚坐这班船过来的，你们要是饿了就吃吧。
这也是在家商量好的，防止被人抓到之后就以这个为搪塞。
这个吃包子的人似乎在替他们做着宣传，一边吃一边嘴里嚷着，嗨，这热包子真好吃，二里路就闻到香味了，味口不丑，好吃好吃！
大冬天的，饿肚子遇到了热包子，比及时雨宋江还及时啊，周妈妈原先想好了见到人，就悄悄的说包子卖包子！没曾想，他背着的书包里好闻的气味，早就挣脱棉花纤维的束缚，从书包里窜了出来，直往下船人的饥饿的鼻腔里钻，周妈妈不用开口，这包子的味道已经替他们做了广告宣传喊叫开了。
没想到她一句话也没说，一会儿一巴斗的包子就没有了。一下子他们的包子就全卖完了。最后两个品相不好的包子，他们原来是想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吃的，这时从船上下来了两个冻得两腿发抖的像是小要饭的，他们没有要，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手里的包子。于是，周妈妈一点没犹豫，就把最后两个包子，直接就给了他们。
他们骑着倒三轮，带着空了的巴斗回家，在路上周爸爸就高兴地哼起了李玉和的提篮小卖。嗓子虽然沙哑，但路过的行人却听得真切。心里话，这拉平车的两口子，一早上开的那门子穷心啊？他们不知道，周妈妈的口袋里紧紧的攥着一大把的铅壳子和碎票子，他们却不知道这钞票的数目，他们现在最想做的，赶快回家，仔仔细细地一张一张数票子。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了。奶奶已经醒了。周妈妈迫不及待地对奶奶说，可不得了了，我们家的包子，人家太喜欢吃了，孩子们今天早上可没有剩包子吃了。
这一次的小有收获，更加坚定了他们干这个行业的信心，但是他们白天要上班，这些事情都是晚上干的。搬运工会的工作在白天也是很苦很累的，所以说他们不能这样的连轴转，身体肯定是吃不消的。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做这样的营生，只是不间断的偷偷摸摸的做上一回两回。
就在这种断断续续的卖包子过程中，他们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
淮阴人说一句不好听话，叫老病鬼开药房——连吃带卖。他们家是周家卖包子，一家子不饿，总算是贴补了家用，孩子们也都健健康康的成长了。
但是他们两口子还是有一个遗憾，这就是他们感觉对不住家里的小三子，就是那个调皮捣乱又懂事的周小三子。那么，他们好几个孩子，为什么唯独觉得对不住周三呢？
我们下一集再说。
感谢关注清江浦人家
![]()
▲长按二维码“识别”关注设置为星标
感谢关注清江浦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