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加盟苏联,需要交代两个必须了解的背景知识。计划经济模式的失败,以及苏联的解体,给人们一种印象觉得共产主义制度是一种失败的制度,并不得人心。但实际上,在上世纪的20年代的时候,共产主义运动风起云涌,从者如云。而美国股市的崩溃,整个资本主义世界大萧条时代来临,与其成为鲜明对比的就是苏联模式的“成功”。但这种成功显然是带引号的。其背后付出怎样的代价是另外一个话题,咱们不去探讨。
在当时的知识分子中,年轻人中,苏联象征着正义和先进,像罗曼·罗兰、伯特兰·罗素这些当时都鼎鼎有名的大知识分子,都非常推崇和向往苏联。当然,罗素在20年代访问苏联之后,观点有所改变。后来他来到中国讲学,毛泽东曾经给罗素做过书记员。当时毛就对苏联的专制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个是另外一个话题,咱们也不多讲。
乔巴山和妻子
二战结束后,不仅那些东欧国家,就是法国、意大利这样一些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共产党员的人数都非常多,甚至都有自己的武装。在蒙古族知识分子中,像郭道甫、博彦满都这样一些人,通常被视作民族主义者或者是偏右的。但实际上,他们都是非常非常激进的左派。就说当时的知识分子,特别是年轻人,你要不聊两句马克思、社会主义这样一些话题,你都不好意思跟邻居打招呼。
内蒙古人民革命党成员郭道甫等
要介绍的第二个背景知识,所谓苏维埃是一场共产主义运动,遍布全球、要惠及全人类。他们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全人类都进入共产主义社会,搞社会主义制度。世界各地的无产阶级政党,包括一些托派,都是希望在本民族、本国实现共产主义。所谓无产阶级没有祖国,共产主义的目标要远远高于民族主义和国家利益,所以在抗战时期,包括我们国家,也曾经喊出过“武装保卫苏联”这样一种口号。
武装保卫无产阶级的祖国苏联
蒙古要加盟苏联,主要发生在乔巴山统治蒙古时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乔巴山本人拥有这样一种意愿。这也应该从两个角度展开分析。第一,乔巴山自己是一个独立国家的元首,所谓宁为鸡头,勿为凤尾,保持蒙古的独立地位对他个人而言是有好处的。另一个角度,他和后来的那些领导人,特木日敖其尔的也好,泽登巴尔也好,跟他们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他是真刀真枪为蒙古国的独立事业奋斗了一辈子的人,他的理想就是希望蒙古摆脱周边大国的影响,获得独立的政治地位。
泽登巴尔和妻子
蒙古国的西北边有一个叫唐努乌梁海的地方,这个地方随着蒙古脱离大清,他们也都脱离了大清。但是他们因为靠近俄罗斯比较近,受俄罗斯的影响比较深,所以政治轨迹和蒙古并不完全相同。二战快要结束的时候,唐努乌梁海(中国人更熟悉的名字叫图瓦)的领导人叫托卡,他力主加盟苏联。后来也获得了苏联一个比较高的政治地位,这让蒙古国的政客羡慕不已,这些比较心动要求加盟苏联的年轻的政治家们,主要以特木日敖其尔其实为代表,泽登巴尔则总是把别人推到前面,其实他自己也是一个持有这种主张的人。
这里需要介绍第三个知识:蒙古人民共和国,从建立到最后改弦更张,改变国名叫蒙古国。这将近70年的时间里,从掌握实权的领导人来讲,分这么几个阶段。
最初是苏赫巴托和当时的“蒙古革命七君子”,他们掀起了蒙古建国运动。这当然是明面上的领导人,背后掌握实权的是仁钦诺,布里亚特族。在他掌权这个阶段,七君子被弄死了4个。然而,后来仁钦诺自己也被苏联给枪毙了。
在这之后也是有各种权力斗争。乔巴山因为是被枪决的革命家鲍道的小跟班,鲍道被枪决了之后他也岌岌可危,恰恰是苏赫巴托出面把他保护下来。其实一直到1934年,乔巴山都处在一个政治地位不稳的阶段,甚至在莫斯科的时候还曾经处在软禁的状态。
这时候在政治上占有中心地位的就是根登,就是传说中扇斯大林耳光的那位老兄。但后来他也被苏联以各种反革命、日本特务的名义枪决了。此后登上历史舞台的才是乔巴山。他也就是在1939年的时候稳固了自己的统治,一直到1952年的去世。
52年之后一直到1984年这个阶段,就是前面提到过的泽登巴尔。泽登巴尔也是被搞下去的。1945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取得了胜利,盟国彻底战胜了协约国。这个时候乔巴山所考虑的是要把内蒙古也纳入到他的统治范围里。当时,蒋介石则是要把蒙古纳入到中华民国的范围里(指实际控制),因为从1921年一直到1945年,包括苏联在内的国际社会,也都承认外蒙是中华民国的一部分。
仁钦诺、玛格斯尔扎布、乔巴山、达·纳楚克道尔基
涉及到内蒙、外蒙的相关问题,斯大林、乔巴山、蒋介石还有毛泽东,他们四个都是什么态度,随着战争格局的改变又有了怎样一些变化,又有一些怎样的一种博弈,这个咱们以后有时间专门讲。
二战结束后,蒙古的一些少壮派提议加盟苏联。当然他们说加盟苏联也有自己的理由。他们认为蒙古是一个传统的牧业国家,经济非常落后。蒙古要搞社会主义需要有强大的经济,需要有工业支撑。早些年加盟苏联的,比如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也好,哈萨克斯坦也好,土库曼斯坦也好,他们在苏联强大的经济支持下,生活水平非常高,也基本上完成了所谓的“工业化”。所以蒙古年轻政客非常羡慕,认为蒙古如果不加盟苏联,那根本就无法实现社会主义。
这个时期正好是乔巴山当权。他严厉地斥责了这些少壮派。到了1949年的9月,乔巴山去苏联和斯大林会面,谈到了许多问题,包括涉及到内蒙的问题,包括这些少壮派的提议要加盟苏联相关问题。斯大林说雅尔塔会议是一个多边的国际协定,根据这个协定我们努力使蒙古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如果我们刚从盟友那把你们独立出来没过多久,又让你们加入到我们的国家,那我们在国际上将无法交代,这就简直是在做儿戏。
泽登巴尔
苏蒙领导人的对话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早晨,斯大林、米高扬把乔巴山送到大门口,这时候已经到了十月一号。也就在同一天,毛泽东在天安门广场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政府成立了。特木日敖其尔等人随后也曾经发动过几次加入苏联的动议,乔巴山在世的时候都压下去了。1952年乔巴山去世,泽登巴尔顺理成章接替了他的职位,成为了蒙古的最高领导人。
这时候蒙古的最高领导层就一起开会商议加入苏联的问题,除了一位军事领导人宝木昌德之外,所有人都同意加盟苏联。这时候苏联的最高领导人斯大林已经去世,当时莫洛托夫主持一些相关工作,莫洛托夫听了他们的提案之后非常生气,非常严厉地批评了他们。
莫洛托夫与蒙古国领导人泽登巴尔
后来莫洛托夫失势,担任了苏联驻蒙古的大使。有一次和泽登巴尔两个人散步的时候就对泽登巴尔说,加入苏联这个事情要从长计议的。实际上你们所说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都是苏联比较沉重的包袱,苏联面临着许多国际、国内的问题,在目前的形势下,蒙古加盟苏联是非常不合时宜的。在此之后,泽登巴尔就再也不提蒙古加盟苏联的这个事情了。这些内容无论是乔巴山也好,泽登巴尔也好,相关的一些回忆录包括旁人一些回忆文章里都有体现这样一些历史细节。
特木日敖其尔
这里比较有意思的人就是特木日敖其尔。这个人有点像泽登巴尔,也是在苏联留学,属于少壮派。他的一些思想更为激进,做事也比较莽撞。除了提案加入苏联之外,在1962年代,他还主持了纪念成吉思汗诞辰800周年的大型活动,搞得声势浩大,让泽登巴尔也很下不来台。
泽登巴尔无论是否从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轻时的身影,还是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张狂惹事,后来就是把他除掉了。到了泽登巴尔1984年失势,特木日敖其尔又开始做一些动作。1985年就在被软禁的地方被人暗杀了。
总结下来,除了一些人的个人野心和一些左派幼稚病之外,就是我们讲的,如果把所有的事情放在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史这样的一个大篇章去看的话,很多事情就好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