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人,留守的庙。那些即将消失的小村子,是谁梦里儿时的欢乐,生生世世的故乡! ——题记
一、孟家庵
窗坏了,门没了。龙王,不知去了何处。只剩高处的庙。摇摇、欲坠......
微信里有未曾谋面的朋友,第一次聊天,便是她发黄沙梁上的小庙、石缝里的松树、河沟里的水井照片给我,她说那里是她的家,叫孟家安。之后又和我说起她去烟煤洞上学,每天起早爬山到8里外的南李庄村,再快步赶到石棉矿的三矿区,才有可能坐上班车到学校。
这一切,和我的儿时多么地相似! 我也是烟煤洞人,也住小村,也有龙王庙、有大松树、有河沟里的水井、有刮风下雨寒冬腊月,走8里山路上学校的经历。
于是钻荒沟、爬冰瀑、上陡坡、翻山越岭,终是绕道从东团堡的侯家沟村,徒步去了趟孟家安,去了趟朋友的家,并率先见到了那间龙王小庙。
朋友说抗日战争时期,曾有八路军伤员在孟家安村养伤,鬼子得到消息后,准备进村搜查,全村百姓来到小庙前,跪求龙王保佑,没想到奇迹出现了,天空瞬间出现一片乌云,就在鬼子来的地方,又是冰雹又是大雨,鬼子不得不放弃搜查半路返回,伤员得到了休养,百姓也得以安全。
遗憾的是,在孟家安村,我没有见到一个人,原因是在我到来之前,孟家安村21户人家,已于2017年随主村三道城,一起整体搬迁至县城安置片区。
残墙、断臂、碎石、破瓦,从小村的一头走向另一头,孟家安已没有一处完整的院落、一间完整的房屋。我见到唯一的完整物件,是一口风吹日晒有些掉漆的棺材,停放在村口的院落里。
我不知道哪一家房屋收养过八路军,也不知晓哪一处院落是朋友的家。我只知道龙王已先行远去,小庙与小村也将在某一天,彻底消失。
唯一庆幸的是,我还能站在孟家安的村口,最后看一眼,被冰层覆没的水井,失去轱辘的碾盘,掉光叶子的杨柳。
然后转身,走向下一个,未知的村庄......
是姓韩的韩,还是寒冷的寒?想来该是姓韩的韩吧。有姓才有名,有名才有家,有家才有温暖。
石崖之下,4间瓦房,一处院落,院前有石碾,地里有毛驴,男人去赶毛驴上山,女人站在石台上守着、望着。这,便是韩家沟。
我不知道,韩家沟原来有多少户,又有多少人。我去时,该搬迁的搬了,该拆除的拆了,就剩这一户、这俩人。在那么高的山下,在那么深的沟里,春种、夏锄、秋收、冬藏,一个家,两个人,三头毛驴,几只柴鸡。
存放玉米谷子的棒子架、晾晒衣服被褥的铁丝绳、堆在门口的蛇皮袋、挂在窗子上的锄头镰刀;锅碗瓢勺、南瓜土豆、旧衣杂物、破柜土炕。小院极为杂乱,屋里很是拥挤。
男人有些驼背,女人有些呆傻。男人说,某一天他在村外路的边沟里,见到了破衣烂衫,卷缩一团的女人,即不知来处,也不知去处。于是,男人将女人“捡”了回来,如此一过,就是很多年。
我离开时,沿着山的底部,沟的边缘,有村子搬迁时堆放整齐的房瓦,有落下的残垣断壁,也有废弃的木料和某些生活物件。想来,当年的小村也该有二十来户几十口人吧。我不知道,拆掉老房子的人,在将房瓦一块一块堆放整齐时,又有着怎样的心情?
走出小村,一条溪流用厚厚的冰层,压盖住了本就狭窄的小路,男人从土地里赶上来,用手中的铁锹,一边给冰上撒土,一边喊着要我慢一点、再慢一点......
那日,是2023年的2月2日。春天,很快就要来了。
三、谢家安
谢谢那里还有家,谢谢那家还有人......
从孟家安村西南,进南沟爬南山,行至山顶,沿山梁继续向南走,遇见牧羊人。上前,问路。
牧羊人告知,从我们站的位置下到沟里是韩家沟,而他的家在谢家安,需要向东再翻越两道山梁。
同行的李老师喜欢与人交谈,当得知牧羊人的孩子们都在外地,家里就只剩他和后老伴时,李老师半开玩笑地说:“你养羊放羊,赚了钱全交给老伴,自己不留点后手,小心哪天人家带钱跑了”。牧羊人不语,只是笑着看向远方。
见到已经搬迁后造地的谢家安,见到牧羊人的家,是三周后的事。
一行几人,先是去了乌龙沟的上柱脚石,爬上村后北山,看众多的石佛像。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石头,被雕凿成一尊尊佛祖佛孙,有些栩栩如生,有些刚具雏形,只是不为何,石像全被水泥糊了起来。遗憾佛未能成佛,石头也不再是原来的石头。
从上柱脚石进西沟,再从三道城爬北沟,是谢家安。在村子原址上,一块块新造的土地还未完工,当然也就少有耕种过的迹象。
沟的最里边是谢家安仅剩的两户人家。石碾盘、木栅栏、铁皮房,率先见到的,刚好是三周前为我们指路的牧羊人的老伴,她满脸惊异又满脸笑容地让我们进屋进院。
说是院子,其实就是一块原来耕种过的土地,铁皮房子有两排,面阳的几间两人居住、做饭、堆放居家用品、粮食以及喂羊的饲料,面阴的两间放有各种用具,剩下的就是羊圈,小院里也是堆的满满当当。
另外一家养羊的人家,在他们房子后边一点,更靠近沟里山下,也都是临时性铁皮房,主人外出放羊,没能见到。
就在我爬上西面的山坡,准备拍张全景照片时,刚好见到牧羊人从山上的小路转弯过来,一手拿着羊铲,一手抓着一只刚出生的小羊,身旁紧跟着牧羊犬和刚生下羊羔的母羊。他同时也见到了我,还是一脸的笑容,远远和我打着招呼。
再次回到小院,同伴追着拍狗子吃奶,老伴回屋忙着做饭,牧羊人坐在一个旧油漆桶上,抽着烟......
有家。真好!
四、三道城
一道小城墙、三道沟相汇、三面山相围、三条路可达。据说,这是三道城名的由来。
三道城无城,三道城只是原烟煤洞乡一个行政村,面积约1.47万亩,原有9个自然村,总共135 户 371口人。2017年12月,全村整体搬迁至县城安置片区。2021年10月14日,撤销烟煤洞乡,包括三道城在内74平方公里并入杨家庄镇。
三次去三道城,遇见村民最多的一次是最近的一次——8位回村收秋的人。他们脚下的玉米地,是原来的村庄、街道、房屋、院落,是自己或他人,旧日的家!
在一处半坡上,看起来像是村里唯一没有拆除的房子下面,收秋人见我们拍地里红的、黄的、绿的南瓜,说:“喜欢吃就挑着拿,不然也会扔掉”。
我家里还有,便没有拿。两位同伴在那人的指引下,捡地里丢着的,摘地边瓜秧上长着的,每人拿了两个,举在手中笑的像孩子一样,之后又像孩子一样将嫩棒杆放进嘴里嚼,逗得在场所有人都笑。
收秋的人说平时这里还有10来个养牲口的人留守,我没有全部见到,记得只在第二次去时,在村后的沟里见到两个干活的人,却没能停下脚步。
三道城位于涞源县城东北部,明永乐年间建村,作为行政村主村,原有25户,70多人。
进村三条路交叉口南,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边有一棵山里红树,果正红,叶正黄。走过去拍下几张照片,然后回到路北侧的高台。
台上台下都有小铁皮房,有鸡有鹅,有晾晒的衣服,堆放的南瓜,收回的玉米,该是留下来养牲口人的住所。主人不在,我也并未停留,而走向是台旁路边石堆上的小庙。
一棵高大粗壮的古松,一些杨柳杏树,众多各样石头,将小庙挤在中间,南北双面朝向,庙里没有神像,也没有牌位,只在朝南的一面,香火案台上,摆放着几个苹果。
佛祖、观音、龙王、土地、还是山神?我在意的,是村中最完整的旧时建筑,守着旧日的烟(香)火。
补记:
原烟煤洞乡共有6个行政村、124个自然村。整体搬迁行政村3个、自然村58个(含自然消亡村7个)。三道城9个自然村我没能走完,据说寺院、牛蹄洼、粮食沟、辛寨沟等村均已搬迁后造地,已无人留守。而就在我记录下这些文字前,孟家安的残房旧院、石碾水井,也全部被铲平,成为新的土地......
果子.遇见
因为遇见,所以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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