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久了,能向那天那样,一个人,独自行走在熟悉的小路,一边是长城,一边是山野。走的累了,就找块石头坐下来,看远处的云,听近处的风。会想起奶奶、会想起母亲、会想起儿时的自己(哪怕这一切,都已不在了)......
中秋节前,在家的弟弟几次打电话要我回家摘豆角,他说再不回就都老了,他和伯母两个人吃不完,若我没时间的话,他摘了给我送到县城,我如何再能去推脱?
周末一早从县城出发后,我告诉弟弟现在回,告诉他我不直接回家,要先去长城转一圈,他说正好他去那边山上放牛,让我在5号台等,他去找我。电话里可以听出他很是开心的样子。
离开国道乡道,转入回家和到长城的那条山顶路,今年刚刚进行了大修铺油,两侧加了挡墙或护栏,有些地方还没有完全修好,但车已经可以顺利通过。路最早是石棉矿划归国有后,为了运输矿石修的,也正是那时浮字号明长城从5号台至11号台之间,被截开三道豁口分为四段。这次重修只到长城保护范围之外,没有继续向前。
将车停在小型停车场,登上左侧的小山包,下面是村东头,有我家最早的老房子,奶奶和母亲就沉睡在老房子前的南沟,即便天光大亮,即便我怎样地呼喊,她们永远都不再醒来,等我回家,问我的冷暖。
我没下去,也没有爬上长城,或是走向大路,而是沿着城墙外侧或内侧的小路,依次走过10号台、9号台、8号台......直至接近1号台。
从小到大,这条路已经记不清走过多少次,只是如今树木更粗更壮,蒿草越长越高。路过7号台与6号台时,一脚踩下去,它们瞬间将我完全埋没。我知道这是它们对我的欢迎与拥抱,也是对我久不归来的惩戒。还好,深一脚浅一脚,它们不会真的阻止我前行,它们知道我是那样的与它们相知相熟。
跨过5号台的豁口,离开草木的包围,向北的小路,是原烟煤洞乡与王安镇的分界线,相对平坦些。在蘑菇石旁坐下来,遥望脚下的汉门坑,远处的东辛庄、稻地、闫家庄、王安镇等一众村庄,以及更远处的群山、云朵。
想那些年:为摘几个秋子李子、几个小沙果,下到汉门坑的北沟,怕人看见蹑手蹑脚提心吊胆,得手后又大喊大叫一路狂奔;寒冬腊月,跟在大人身后走长岭梁到王安镇,只为转一圈集市,买一根油条,来回40多里的山路,却开心兴奋好一阵子;甚至有一次假期,和后院的二姐,骑自行车从县城到王安镇,接上与我同岁同样读初中的三妹,推车连夜爬长岭梁回家,大雨倾盆,人车合一连滚带爬,进门却笑声满屋......
起身继续向前,小路两旁的桔梗、柴胡、黄芩、丹参,这些被我用镐头一次次刨过的株株药材,早已重新长出秧苗,开出各色花朵。到2号台和1号台之间的城墙外侧,突然发现一树鲜红的果子,走近才看清原来是野山楂,看看四周无人,拣个儿大的,摘下一小把,偷偷放进上衣口袋,又用手轻轻捂了下袋口,那一刻,竟是瞬间感觉回到了儿时,不免暗地里偷笑自己的痴呆。却又想起某次背着湿牛粪,走到满眼泪水,硬是不忍心让人代背一截,丢下一块......
我没有再次前行,前面是崖上陡立的1号台,是深谷里的小河口,是蜿蜒爬上北山的乌字号长龙,至转角楼、至唐子沟、至寨子青、至乌龙沟,我无法一次走到尽头。
选另一条小路返回时,弟弟已在5号台等我。弟弟带了从家里摘的毛桃、李子,还有他自己做的莜麦面饼,他给我,也追着递给到长城的外地游人。其实那是他自己的午饭,每天放牛,他都要等到下午五六点钟才能回家。
我用两块小石头,将手机支靠在5号台的瞭望窗口,开启延时,拍摄远处的流云,而后两个人坐下来,一边聊天,一边等牛从山下走上来。
这些年,弟弟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独自一人跑到外地,爬过铁塔,下过矿井,去过工地、卖过水果、贩过牛羊,甚至去山西老林刨过药材,只是都没能赚到钱,也没能养住家,直到前年回来,贷款买了几头牛,风里雨里开始了放牛的生活。他希望自己用5年或者更长时间,通过养牛可以把老家的房子修缮一下,可以在县城买一处平房。
从上午的11点半一直到下午的3点半。他慢慢地讲,我静静地听。直到牛铃响起,他从山上提前赶牛下山回家,我走大路开车绕道回村。一路上我都无法确定他的梦想,能否实现。
到村口停下车,后院的嫂子正在地里摘西红柿,看到我赶紧又是要我回家,又是急忙的掰嫩棒子(玉米),进院后不等停下,就喊着要给我做饭,我说吃过了,她又急忙拿出自己刚打的月饼强行塞到我手上。只要她和哥哥在家,几乎每次回来都是如此。
嫂子为人心直口快,爱说爱笑,刚从教育系统退休的哥哥听力不好,很少说话,却从小对我关爱有加。我家在前院,他家住后院,自打我们搬到县城以后,家里的房屋、树木等就全部交给他俩打理,每次回家他家也便成了我家,吃住全部全包。
手上的月饼还未吃完,弟弟已经圈好牛跑上来,他在村中种了几块棒子,围着地边间种豆角。地有他自己的,也有别人的,原来150多人的小村,如今就只剩下不到10人,很多村边的地也已经撂荒,他春天刨了种上,除了自己吃,秸秆则在冬天拿来喂牛。
走进地里,挺立的棒子和缠绕而生的豆角,每一株都高过我头,每一次都让我抬头仰望着,去看、去摘,甚至要把棒秧子搬弯下来,才能够得到。看着圆胖嫩绿的豆角,我几乎已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做过钻棒子地摘豆角的事了。
很快,我俩就摘了满满一大蛇皮口袋,他扛着在前,我空手在后。在路边一家无人居住的房屋院墙时,遇见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弟弟放下豆角轻轻上前,将小猫捉住。他说要将小猫送给伯母,伯母年岁大了,身体一直不好,他放牛一走一天,正好可以让小猫给伯母作伴,也免得小猫饿死冻死。其实在我和弟弟摘豆角前,伯母就早已坐在门前路口等着我们。看到小猫,她赶紧接过去抱进怀里,又摸又亲。
再次回到车前,向日葵、嫩棒子、西红柿、黄瓜、月饼......哥嫂早已准备好了一大堆的新鲜食物,加上弟弟肩上的豆角,后备箱再次被塞到不可再放。
驱车返回县城,从后视镜里看看身后的哥嫂弟弟、看看夕阳下的小村、看看四周的山野沟壑,所有都是我熟悉的场景。我的前面依旧是一段只能一车通过的窄路,只有爬上西沟梁,才能与新铺油的大路相会,也才能与对面而来的车擦肩而过。
一直不知为何,开了10几年的车,依旧车技极差,没有任何的车感,想想或许是我更喜欢步行、喜欢身后山野之中那一条条小路吧,高或低、宽或窄、陡峭或平缓,似乎只有走在那里,才是真正的自由,与山石相亲,与草木相容......看夕阳染红天际,想县城有我病床上的老父亲,有我的妻女,但城市,始终不是我的家!
果子.遇见
因为遇见,所以美好!
长按二维码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