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浩
|编辑:许晓迪
写完《草民》,作家蔡崇达病了4个月。那是拼命写作后的身体透支。写到一半腿脚莫名肿起来,出现痛风症状;双颊绯红,面部发炎。他自嘲早已适应,天资不高,只能如苦行僧,夜以继日地写作。
从2014年的《皮囊》到2022年的《命运》,再到今年的《草民》,蔡崇达以“创作一部就大病一场”的代价,完成了“金色故乡三部曲”。10年间,他一次次追寻故乡晋江东石镇,书写这片土地上的百年故事。
作为终章,《草民》7章,写了东石人的7种人生。蔡崇达化身“黑狗达”,深情回望故土,聚焦如野草般生生不息的故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鲁迅写过一部《野草》,野草被编码、抽象,野草成为庞大的隐喻。”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在序言中写道,“鲁迅何其大,蔡崇达何其小,他全力以赴,回到他的小,守住他的小,他解码‘野草’,解密‘野草’,让草回到草自身。”
接受人民文娱专访时,蔡崇达身体还未康复。两个小时的访谈,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要咳嗽一声。尽管如此,谈及笔下一个个生动鲜明的灵魂,谈起解剖自我的十年苦旅,还是抑制不住兴奋。
“我就是野草,现在我讲野草的故事。”他说。
· 《草民》
“每个人的根部都是相互纠结的”
蔡崇达直言,他想写海边斑驳的草地,而不是修剪整齐的草坪。
在《草民》里,他继续为凡夫俗子立传:他们是在家庭的重压和身体的衰老中疲惫奔跑,试图扛起自己的中年男人;是为拯救子孙,挽手结伴向世界讨要说法的“老闺蜜”们;是执拗地和命运对赌,用尽办法让孩子开智的女人;是面对时代巨浪疲惫挣扎,却在台风来临之前获得救赎的青年⋯⋯
人民文娱:为什么写作《草民》?“草”的意象有什么含义?
蔡崇达:几年前,我逐渐意识到我的第一部散文集《皮囊》之所以受欢迎,是因为它具有找回精神秩序的力量。《皮囊》虽以苦难为题材,却是在与苦难和解。疫情之后,世界发生巨大动荡,人们的内心也随之动荡。“台风”要来了,而作为一名写作者,我需要走向最本质的命题——找到所有人维持精神秩序的根本,让人回到人本身。
人民文娱:《草民》里有很多闽南地区的风俗,比如掷圣杯、抽签等。这些风俗在小镇中意味着什么?你怎么看待这些风俗里蕴含的精神力量?
蔡崇达:几有亿万灵魂来到这片土地,生下来、活下去。当你身处某个命运的卡点,可能亿万灵魂也曾在这里被“卡”过。他们拼命把自己的生命经验留给后人,这些经验会固化成风俗习惯。进入现代化之前,正是这些朴素的精神秩序支撑一代代人在这片土地上过活。
人民文娱:《草民》的故事在现实中都有原型吗?
蔡崇达:《草民》是想要回到构成我们根部的所有人里面,因此提炼了很多现实。《草民》很难写,尽管语言简单,但难写程度超过《命运》和《皮囊》。《皮囊》是写一个个构成我的人,一个个单独的命题,比如探讨理想和现实;《命运》则是围绕着一个人跟命运的缠斗展开。但《草民》每一篇都是群像,汇聚了很多人的故事和细节。
“哪里痛我就剖开哪里”
一度,蔡崇达通过文学写作来封闭自己。
人民文娱:你曾经说,在小学四年级就发现了对阅读和写作的热爱。
人民文娱:但在29岁之前,你并没有把对文学的热爱付诸实践,比如写书。
蔡崇达:其实《皮囊》本来也不想出书的,它不是为了出书而写。
人民文娱:你说自己通过回家获得了自由。但在快速城市化进程中,很多人已经很难通过回到故乡来抵达自由。该怎么办?
蔡崇达:回到故乡不是要求故乡保持记忆中不变的样子。父母、邻居、同学⋯⋯可以从任何一个路过的人身上发现故乡。每次要做重大决定,我都会回老家。回去干什么?排队去买小吃。记忆中的小吃店大多已倒闭,但没关系,总有一两家还在。排队等候的时候,我就回到了曾经某一部分的情感、记忆和精神状态里面。那种放松,就是回家了。
· “金色故乡三部曲”
人民文娱:你把《皮囊》《命运》《草民》命名为“金色故乡三部曲”,并宣布东石镇的故事就此完结,为什么?
蔡崇达:我们的故乡终究是金色的。三本书都在写小人物,但他们身上有种“贵气”,这种闪闪发光的“贵气”,是生命纯粹地为了某些执着而拼尽一切的力量。
《当代》主编徐晨亮说,读完三本书之后,他觉得自己也拥有一个家乡叫东石镇,东石镇上的每个人都“金光闪闪”的。对我来说,读者能感受到故乡的贵气、自己来处的贵气,就已经挺好了,我非常满足,就不要再破坏这样的表达了。
人民文娱:“金色故乡三部曲”完结后,你还有其他的写作计划吗?
蔡崇达:我意识到应该去探索人心正在冒出来、但又不是回到根部就能解决的问题。我做过10年深度报道记者,无数次走近现实中很多受伤的灵魂。这些灵魂的伤痕不是“回家”就能治愈的。所以我该换一种方式远游了,但具体从哪里开始还不知道,只知道必须先宣告结束,才能在某天笃定地开始。
总 监 制:张 勉
编 审: 张 勉
轮值主编:余驰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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