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疫力好，身体健康，不生病”这个道理，自懂事的孩童伊始，几乎人人皆知。那么，免疫力是否越强越好，越强就越不会生病呢？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不是的。人们常说：“过犹不及”，所谓“免疫力好”并不是说免疫力越强越好，而是一种恰如其分、适可而止的好，是一种达到免疫平衡的好。
从中医的角度来讲，人体是由阴阳代表的两性物质组成的庞大而复杂的体系，人体健康是需要阴与阳相生相克、和谐共生来维持的。正所谓“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免疫系统在人体健康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几乎所有疾病，包括感染性疾病（如流感、新冠、艾滋病等）、肿瘤（如肺癌、肝癌、肠癌等）、自身免疫性疾病（如系统性红斑狼疮、类风湿关节炎、干燥综合征等）、免疫缺陷性疾病（如先天性免疫缺陷、获得性免疫缺陷等）、代谢性疾病（如糖尿病、肥胖、骨质疏松等）、心脑血管疾病（如动脉粥样硬化、冠心病、脑卒中等）、老年性疾病（如衰老、帕金森、老年痴呆等）、生殖相关性疾病（如不孕不育、流产、死胎等）、移植排斥、过敏等，都与免疫系统某些“零件的失灵”有着密切的关系。“零件的失灵”引起免疫平衡的破坏，平衡的破坏就会影响健康，造成疾病。
可能很多人并不知道，其实免疫系统也是由阴阳两性物质组成的复杂体系，阴与阳相生相克、和谐共生，共同维持着免疫的平衡，维护着人体健康。
人体免疫系统是由免疫器官、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组成。免疫器官包括中枢免疫器官（即胸腺和骨髓）和外周免疫器官（如脾、扁桃体、淋巴结等）。免疫器官会产生免疫细胞，并使免疫细胞成熟，发挥免疫作用。有趣的是，正常情况下，免疫器官遵循阴阳协调的道理，其产生的免疫细胞既保持免疫活性，又佩戴识别器，能识别并攻打“敌人”，却不伤害自己。而且细胞之间阴阳成对出现，和谐共生，维持着免疫平衡。比如，T淋巴细胞有Th1/Th2、Th17/Treg、Tfh/Tfr、Tc1/Tc2等，B淋巴细胞有效应性B细胞和调节性B细胞，NK细胞有杀伤性NK和调节性NK，巨噬细胞有M1和M2，中性粒细胞有N1和N2等，这些一对一对的细胞，每一对中前一个为阳，具有攻击性；后一个为阴，抑制前一个的过度攻击。免疫细胞的存活和发挥功能是通过细胞内各种信号通路的活化和细胞间各种细胞因子的分泌实现的，这些复杂的信号通路和细胞因子也是阴阳互作，共同发挥作用的。这就好比开车时的油门和刹车，没有油门就没有动力，车是不能走的，没有刹车，就会出事故，是很危险的。因此，要开好车，必须同时掌握好油门和刹车。对于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亦是如此，必须维持阴阳平衡，才不至于出乱子。所以，我们开头所说的“免疫力好”并不是越强越好，而是免疫阴阳平衡。各种疾病的出现，恰恰是因为破坏了免疫的平衡。
免疫失衡与感染
病毒、细菌、真菌、寄生虫等病原体通常在两种情况下进入人体，一种是人体处于抵抗力低下的时候，如熬夜、营养差、心情不佳、患肿瘤、糖尿病等慢性病、身体发育还不成熟等，此时，很多病原体（如流感病毒等）就会趁虚而入。常言道：“抵抗力低下容易感冒”，就是这个道理。实际上，这种抵抗力低下的原因，是由于熬夜等各种不利因素造成了免疫平衡的破坏：阴的方面，即具有抑制作用的免疫细胞、免疫分子占了上风，而阳的方面，即具有攻击性的免疫细胞、免疫分子处于下风。另一种情况是人体免疫平衡并没有被破坏，但病原体传染性强（如新冠、艾滋病毒等）。无论哪种情况，病原体入侵人体后，免疫系统会立即调兵遣将，采取上调阳，下调阴的方法来抵御外敌。此时，免疫状态是不平衡的，通常体现出来的是强大的抵抗力。然而，多数情况下，这种不平衡是短暂的，因为，我们的免疫系统通过强大的调节能力，在彻底清除入侵者以后，会很快恢复为风平浪静、阴阳和谐的状态，我们又健康了。但也有少数的病原体（如艾滋病毒、乙肝病毒等），或者在少数情况下，免疫系统尽管已经竭尽全力，但仍旧恢复不了平衡，这种长期不平衡的结果是要么殒命，要么带病存活。这又分为几种情况，一种是病原体直接入侵免疫细胞，如艾滋病毒感染，艾滋病学名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征（AIDS），艾滋病毒学名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专门袭击CD4+T淋巴细胞，并躲在里面，使我们免疫系统处于两难境地，攻击它吧，会伤及自身T淋巴细胞；不攻击它，就会任其在人体内发展，不断破坏T淋巴细胞，长此以往，免疫系统阳的方面消耗殆尽，这就是为什么艾滋病这么难对付，人们谈“艾”色变的原因。另一种情况是侵入的病原体太强大，数量太多，尽管我们免疫系统尽力调动全部武力，拼命厮杀，无奈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寡不敌众，或者免疫系统内部阴阳不和谐，阴的方面占上风，导致免疫攻击懈怠，无法及时清除病原体，如很多细菌感染早期、乙肝病毒、丙肝病毒等，需要我们外部进行辅助，比如使用抗生素、抗病毒药物等杀死一批病原体，帮助免疫系统战胜强敌，之后逐渐恢复平衡。还有一种情况是免疫系统用力过猛，阳的方面过于强硬，阴的方面过于软弱，致使免疫系统攻击病原体的同时也使战场受到明显破坏，如肝损伤、肾损伤、肺损伤等很多器官损伤甚至衰竭，有的会出现“细胞因子风暴”，危及生命，比如SARS、新冠病毒感染等，这需要我们通过使用大剂量激素冲击疗法，缓一缓免疫系统的过猛的攻击势头，以保持一个相对平衡的持久作战状态。
免疫失衡与肿瘤
虽然肿瘤发生的病因尚不清楚，但无论病因如何，人体免疫系统是难辞其咎的。免疫系统对肿瘤并不像我们想象那样，是全力以赴去战斗，而是一种相爱相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模式。为什么这么说？根据这么多年的研究进展，肿瘤细胞是在特定的环境中生长、转化和转移的。这个特定环境最重要的就是免疫微环境。所谓肿瘤免疫微环境就是指肿瘤中肿瘤细胞周围复杂的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组成的微环境。没错，每一种肿瘤细胞周围都存在大量的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并不是每一种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都是来杀肿瘤的，有一些竟然会私通肿瘤细胞，一方面抑制具有攻击肿瘤作用的免疫细胞或分子，另一方面与肿瘤细胞直接发生作用，促进肿瘤细胞生长、增殖和转移。这些“通敌”的免疫细胞和分子，有些本身就是阴的方面，具有抑制和调节作用，如前文所述的成对细胞中后面的一个，有些最初是具有攻击肿瘤作用的免疫细胞和分子，但逐渐被狡猾的肿瘤细胞“策反”了，转化为具有抑制功能的了。肿瘤免疫微环境中的这种免疫失衡，助长了肿瘤的嚣张气焰，任其生长和肆虐。很多免疫学家想办法通过各种手段改造“通敌”的免疫细胞和分子，使得免疫微环境向着有利于杀伤肿瘤的方向转换。例如，近些年研究非常热门的获得诺贝尔奖的具有免疫“刹车”作用的明星分子PD1及其配体PDL1，能够明显抑制免疫细胞，特别是T淋巴细胞对肿瘤的攻击作用，免疫学家称之为免疫检查点，并研制出针对PD1和PDL1的单抗，用来治疗肿瘤，即所谓的“免疫检查点抑制”治疗，在一些肿瘤中取得了神奇的疗效。但当这种药物用多了以后，又发现它对很多肿瘤治疗效果并不明显，甚至对于某一种肿瘤，会出现一部分人有效，一部分人无效的情况。经过进一步研究，免疫学家发现，治疗有效的患者往往PD1、PDL1表达高，而无效的患者往往低表达或不表达PD1、PDL1，却可能表达其他的“刹车”分子，如CTLA4等。因此，对于肿瘤免疫，我们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肿瘤的治疗仍然任重道远，并不是依靠一个或几个分子或细胞就能解决的（这里笔者好像有点悲观）。
再给大家介绍一个改造免疫细胞的例子。免疫细胞在与肿瘤搏杀过程中，最能冲锋陷阵的应该是T淋巴细胞了，T淋巴细胞就像一辆战车，向肿瘤细胞不断冲击。大家都知道，车辆前进的关键控制部件包括方向盘、油门和刹车。T淋巴细胞也一样，首先它要找准肿瘤细胞表面不同于正常细胞的成分，靠的是T细胞表面特异性受体，这就是T细胞的方向盘；找准肿瘤细胞后，T细胞自身需要活化，才能杀死肿瘤细胞，这靠的是T细胞表面的活化刺激信号，如共刺激分子CD28/4-1BB等，这就是T细胞的油门。但肿瘤细胞太狡猾了，它可以通过多种手段“策反”T淋巴细胞：一方面，它能够直接踩住T细胞的“刹车”（如通过PD1、CTLA4等抑制分子），使其动弹不得；另一方面，它少表达或不表达不同于正常细胞的成分，导致T细胞方向盘失灵；此外，它还可以少提供或不提供CD28/4-1BB等共刺激分子的共刺激信号，拔掉T细胞的油门。所以，在自然情况下，免疫系统通常对肿瘤细胞无计可施。此时，我们可以通过人为的手段，重新“改造”T淋巴细胞，如制备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CAR-T）。通俗的讲，就是把肿瘤患者体内的T细胞分离出来，通过基因工程手段，重新装上方向盘，安上油门，松开刹车，具体过程有点专业和复杂，此处不赘述。然后，把T淋巴细胞这辆战车重新回输患者体内，发挥抗肿瘤的作用。CAR-T的研究是目前免疫学研究的一个热点，在淋巴瘤等部分血液系统肿瘤的治疗中已经取得很好的效果，在其他肿瘤中的应用研究也在逐步开展。
免疫失衡与自身免疫病
自身免疫病有上百种，包括我们平时常说的风湿病或结缔组织病，如系统性红斑狼疮、类风湿关节炎、强直性脊柱炎、银屑病（俗称牛皮癣）、抗磷脂综合征、干燥综合征、硬皮病、多肌炎/皮肌炎、系统性血管炎、白塞氏病等，也包括1型糖尿病、各种神经炎、自身免疫性肝病等。顾名思义，自身免疫病就是自身的免疫系统攻击自身的组织细胞所引起的疾病，通俗地讲，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同室操戈的情况呢？到目前为止，我们还不是十分清楚具体原因，但结合国内外最新研究进展，大体可能与遗传、环境、被攻击靶组织细胞的主动参与和免疫的异常等四个方面密切相关。其中，“免疫的异常”应该说是自身免疫病发生的直接执行者。也就是说，无论什么原因发起，最终都是由于“异常的免疫”攻击了特定的组织细胞，引起了自身免疫病。这里所说的“异常的免疫”就是指免疫失衡。失衡的具体情形与肿瘤有点相反，表现为阳的方面，即攻击性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异常勇猛，而阴的方面，即抑制性或调节性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则略显沉默。目前采用的治疗方法理论上讲是抑制阳的方面，如免疫抑制剂和激素是全面抑制免疫系统，多种单抗药物主要用于阻击个别攻击性分子如TNF-α、IL-17、CD28、IL-12、IL-6等，小分子生物制剂主要用于封闭个别过于活跃的通路，如JAK-STAT通路抑制剂等。这些治疗方法绝大部分是有效的，但不能根治，容易复发，而且长期使用可能会产生感染、肿瘤等副作用，原因是这些治疗方法并没有恢复免疫的阴阳平衡，而且有些还带来了新的免疫失衡。具体说来，我们还是可以把免疫细胞比作战车，它的三个关键零件是：方向盘、油门和刹车。方向盘控制着战车的方向，有的是冲向肿瘤，有的是冲向病原体，有的是冲向自身组织。上述这些治疗方法主要是减弱油门的，对各种方向的免疫细胞都产生抑制，这样一来，长期治疗的患者容易发生肿瘤和感染就比较好理解了。各位读者要注意，这里我用了“减弱油门”，而不是“控制住了油门”，因为人体内具有攻击作用的免疫分子成千上万，我们只能抑制其中的几种。因此，接受这些治疗方法的患者有一定效果，但不能根治，容易复发。非常遗憾的是，目前，我们还不能控制住战车的油门，也没有精确找到战车的方向盘（辨别出攻击自身组织的免疫细胞）和刹车（抑制攻击自身组织免疫细胞的分子），这也正是研究人员努力的方向。目前，国内外一些专家在尝试干细胞治疗自身免疫病，并且取得了一些可喜的进展。理论上讲，这些干细胞经过正常分化，会分化为各种免疫细胞，而且相互之间保持着阴阳平衡，以平衡的免疫取代或驱散发病时失衡的免疫。当然，体内环境和干细胞转化及作用机制是复杂的，远非上述一两句话这么简单，我们也并未完全搞清楚。总之，随着对其作用机制研究的不断深入，干细胞治疗将会成为一个很有前景的治疗方式。
免疫失衡与免疫缺陷性疾病
免疫缺陷性疾病分为原发性和获得性免疫缺陷病。后者比如艾滋病，前文我们已经介绍了。这里主要介绍原发性免疫缺陷病。这是一大类疾病，至少包括200多种，主要是遗传和先天性基因突变引起的。严重的会出现多种免疫细胞减少或缺失，或者多种免疫细胞功能下降或缺失，如重症联合免疫缺陷，相当于“战车”没有了，或“战车”油门没有了，后果可想而知，感染、肿瘤都不能防了。有些免疫缺陷病是个别细胞或成分缺陷，如阳的方面缺陷，可能会发生感染、肿瘤等疾病；如阴的方面缺陷，可能会发生自身免疫病，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免疫缺陷病患者常伴发感染、肿瘤或自身免疫病。
上述四大类疾病的例子，基本反映了我们人体免疫平衡被破坏的几种情况及其所造成的疾病。其他各种疾病出现的免疫失衡情况可以说大同小异，即都表现为阴阳失衡，只是具体的免疫细胞和免疫分子不同。由此可见，免疫平衡与人体健康关系密切，免疫失衡轻者亚健康，重者出现各种疾病。出现疾病就意味着免疫平衡已被打破，应该以恢复免疫平衡为目标，而不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当然，治疗疾病是医生的事，恢复免疫平衡是医生应该掌握的原则。《黄帝内经》曰：“是故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之谓也。夫病已成而后药之，乱已成而后治之，譬犹渴而穿井，斗而铸锥，不亦晚乎。”说白了，就是有病才治病，没病要防病。
维持免疫平衡，保持健康的几点建议
对于每一个健康人，都应该从防病做起。要防病，先须保持免疫平衡。尽管很多免疫失衡的原因尚未明确，但了解与免疫失衡有关的常见因素对于维持免疫平衡、保持健康大有裨益。对此，笔者提出十条建议，供参考。
预防感染。如前文所述，感染是打破免疫平衡的重要因素。戴好口罩即是预防新冠、非典、流感等呼吸道传染病的有效手段之一；饭前便后要洗手、使用公筷、及时灭蝇是预防甲肝、痢疾、寄生虫等消化道传播疾病必须的；洁身自好是预防艾滋病、梅毒、淋病等性传播疾病的关键；及时灭蚊是预防登革热、疟疾等蚊虫传播疾病不容忽视的；不可共用针头、牙刷、剃须刀等有助于预防艾滋病、乙肝、丙肝等血液传播疾病……传染病很多，我这里只是抛砖引玉，不一一详细列举。
不吃变质、腌制、烧烤、油炸食物。这些食物会产生黄曲霉毒素、亚硝酸盐、苯并芘等多种有毒成分，破坏免疫平衡，引起疾病，特别是肿瘤。
戒烟限酒。
营养均衡，多吃新鲜蔬菜水果。
适当运动。
不熬夜。良好的生物钟与免疫平衡关系密切。
保持情绪稳定乐观。情绪紊乱，如孤独、焦虑、恐惧等不良情绪刺激，会引起免疫失衡，让感染、肿瘤、自身免疫病等多种疾病趁虚而入。
避免过度肥胖。过度肥胖会引起明显的免疫失衡，反之亦然。
晒晒太阳。晒太阳有助于维生素D的形成和钙的吸收。维生素D和钙除了对预防骨质疏松有帮助，也参与免疫平衡的调节。
维持正常菌群平衡。这里的正常菌群包括肠道、口腔、生殖道、皮肤等的正常寄生菌群。这些正常菌群构成了人体最为重要的微生态，在维持免疫平衡方面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为了维持正常菌群平衡，可以多食用益生菌，少服用抗生素。
免疫平衡与健康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关系，免疫失衡必定不会健康。上述十条建议，是笔者多年从事免疫学学习和研究的经验之谈，供读者参考，重在持之以恒，贯之于一生！最后，祝每一位读者都拥有一个平衡的免疫和健康的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