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第一次见灵姨娘，是在新婚喜堂上。
傧相扯着嗓子高喊道：“拜高堂……”
我透过团扇的边缘偷偷望过去，高堂上端坐着一男二女。
两个女人都穿着端庄却不失喜气的赤色衣袍。
一时间，我竟分不清到底谁是我未来的婆母。
还是身边的丫鬟兰若适时在我耳边轻轻地提醒了一句：“西边的，是灵姨娘。”
我这才反应过来，依礼拜了过去。
只见堂上的两个女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满脸的称心如意。
我不禁犯了嘀咕，这沈家真是新鲜，还没见过新人拜高堂要拜姨娘的呢！
难道，媒婆所说有假，沈公子并不是沈夫人嫡子，而是这堂上的灵姨娘所生？
小的时候，听娘说过，有些大户人家，会将姨娘生的孩子，记在主母的名下。
可纵便是姨娘为生母，也没有新婚拜姨娘的说法呀！
02
我心里疑惑着，面上却不露分毫。
拜完堂，在喜娘的牵引下，穿过沈家花木扶疏的花园，来到后院我和新婚夫君的卧房。
放眼望去，整个卧房雕梁画栋，红绸遍布，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
我端坐在花团锦簇的软榻上，手里举着遮面的团扇，静静等待我的新婚夫君——沈赤漓。
心里却是恍恍惚惚，忐忑不已。
这个我匆匆瞥过几眼的男人，便是我此后要携手共度余生的伴侣。
而我对他的印象，除了一眼可见的清朗外表外，几乎一无所知。
嫁人前夕，娘说，能嫁给沈家嫡公子做正头娘子，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更何况，被称为云城首富的沈家似乎丝毫不嫌弃我娘家的清贫。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娶该有的不该有的，样样只多不少。
所以，对于沈家在新婚时拜姨娘的安排，我不便打问，也无甚在意。
往后日子长了，总会知道因由。
可当时的我，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03
前厅宴席的喧闹声，在我的胡思乱想中，渐渐消退。
不一会儿，只听屋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又稳健有力的脚步声，想来是沈赤漓无疑了。
我赶紧挺直早已坐得酸痛的腰杆，高举团扇。
一直候在屋内的喜娘颠颠地端来合卺酒，却被沈赤漓晾在一边。
“饿了吧？”他款步走至我的面前开口道，声音里满是关切。
“先吃点东西，再喝合卺酒吧，否则对身子不好。”
我的心里，瞬间泛起一股难言的暖意。从小到大，我看到的都是像爹那样，动辄对妻子打骂不休的男人。
忐忑着，期待着，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不等我回答，他伸出手来，慢慢地拿开我遮面的团扇。
直到这时，我才得以近距离地看到沈赤漓的脸。
他的眉眼修长舒朗，眼里的光彩，宛如润玉上的点点莹泽，初看柔和，实则坚韧无比。
这还是我第一次与一个男子对视，所以，短暂的失神后，我迅速偏过头去。
而后，匆匆吃了他带来的糕点，喝下了合卺酒。
正当我羞涩着出嫁前娘特意交待的洞房花烛夜时，沈赤漓遣走房中服侍的丫鬟婆子们，含混着对我说道：“今日喝醉了，早点睡吧！”
桌案上的龙凤花烛仍不知疲倦地燃着。
我和衣在他身边躺下，心里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却生出一股若有似无的失落和疑窦。
他明明没有一丝醉态，甚至还记得给我带上点心，却为何要说自己已喝醉？
04
第二日，沈赤漓陪我给长辈们敬过茶后，便匆匆往城中铺子里忙去了。
沈家在云城，经营着最大的绸缎庄，绸缎生意遍布周围好几个州县，光是在云城的分铺，便开了十几家。
眼下，正值换季的时候，铺子里忙得抽不开身，也是常事。
但那天直至夜间，他也没有回屋。
倒是一大早，我一起床，便发现他正热火朝天地张罗着陪我回门归宁的礼物。
婆母那边，又派人着意添了许多。
浩浩荡荡的回门队伍，让爹娘喜笑颜开，路过的街坊邻居们也议论纷纷。
我在家里转了几圈，却没见到姐姐的身影。
问娘，她顿了一下，道：“许是……上街市买东西了罢。”
我不疑有他，姐姐一向最疼我，出嫁后的第一次回门，她定是要送我礼物的。
娘又把我拉至卧房，偷偷问道：“你跟姑爷，有没有圆房？”
我没想到娘会问得这么直白，一下子羞红了脸，微微摇了摇头。
她下意识嘀咕道：“该不会……”
转眼见我望向她，又说道：“瑶儿，你可得抓紧点，沈家家大业大，有个孩子，日后才能有个依靠啊！”
其实我知道，她更害怕的，是万一我的婚姻不保，沈家来追讨彩礼。
我嗯嗯啊啊地敷衍了事，便借口去外间寻沈赤漓。
那日家里人很多，闹哄哄地，往日不走动的亲戚也一股脑冒了出来，直至日落西山，仍不停歇。
归宁的姑娘是不能在娘家过夜的，所以爹娘也不便多留。
05
我和沈赤漓，在爹娘的殷殷目光中，回了沈府。
一到家，便来到婆母屋中请安。
没想到，遇上婆母的贴身丫鬟香巧在给一个新来的丫鬟立规矩。
只见那新来的丫鬟跪在地上辩解道：“我只是看灵姨娘的丫鬟趾高气昂的，所以给夫人出气呢！老爷根本都不去灵姨娘院里，他们嚣张什么？”
这厢婆母还没说什么，沈赤漓那边倒是怒了起来。
他指着地上的丫鬟，一字一顿道：“记住，在这个家里，你可以不敬我，但不能不敬灵姨娘！这是第一次，罚你一个月的月俸，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丫鬟见沈赤漓如此严肃的语气，瞬间吓得不敢说话，只领了命，飞也般地逃了出去。
我也是第一次见沈赤漓如此失控。往日的他，即便是对下人，也都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
可见这丫鬟是触了他的逆鳞。
其实也不光是沈赤漓，婆母也与香巧叮嘱了一遍，以后新来的，一定要先教好规矩云云。
说完，还让香巧寻些稀罕物，去送给灵姨娘赔罪。
06
自从新婚那日拜堂之事，我也好奇灵姨娘为何在沈家受此殊荣。
于是，便自告奋勇和香巧一起，去给灵姨娘送礼。
灵姨娘的院子，在花园深处一隅，这里花木扶疏、林荫密布，很是沁人心脾。
院中，有一棵丈许的大树，树干约莫两人合围才能抱住。
我与香巧说明来意后，灵姨娘满不在乎地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呢，夫人也太客气了！”
说着，还让丫鬟给我和香巧泡茶，整个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松弛和善意。
看样子，是真的不在意丫鬟白日里的挑衅之举。
我心里暗暗啧啧称奇，这两个女人，完全不像别的大户人家，妻妾争宠，斗争不休。
反而是互相心怀敬重与理解，仿佛她们之间，并没有夹着同一个男人。
一番客套后，我与香巧离开。
07
这天夜里，我一觉醒来，沈赤漓仍是不见踪影。
翻来覆去不再有睡意，我便披衣起身，想去院中散散心。
恰逢满月，明亮的清辉洒在寥寥夜空中，更 有一番“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的诗意。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白日里拜访过的灵姨娘处。
只见院门虚掩，一丝忽明忽暗的光线从门缝里漏了出来。
仔细辨别，院中似乎有男人的低哼声。
静寂的深夜里，那声音尽管刻意压低，但仍丝丝缕缕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不禁侧耳倾听，越听却越觉得……有点像沈赤漓。
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我的心头。
于是，我不再顾忌许多，径直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
却见到了我此生难忘的一幕。
我在灵姨娘的院子里看到了什么？
灵姨娘又为何在沈家有如此高的地位？
姐姐的消失是否有什么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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