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侵、无助、绝望,留守儿童的命运正被批量复制
文摘
社会
2024-03-30 10:09
山东
山坡上的两名留守儿童。图/刘飞越
文 = 鹿野
事情发生在湖南一所乡村小学,5名小学女生被性侵,施暴者是校长万常华。万常华到这所小学的时间不长,他不仅是校长,还是六年级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教学期间,他在上学期表现得特别严厉,要求学生挨个到他房间里背书,背不过的用棍子打手心。尤其对背不出书,答不对题的女生,他变得格外耐心。他告诉她们,不熟的课文回去多背几遍,不会的题他来教。女孩夏悦回忆,有一次借着讲题的名义,万常华突然抱住她,把手伸向她的隐私部位。“他说喜欢我,让我嫁给他,说要什么他都会给我。”2023年5月19日中午,张妍冒着大雨跑回家,哭着说万常华抱了她,还亲了她的嘴。随即秦芳领着女儿来到学校,找到了更多有类似遭遇的女生。检察院起诉书显示,从2022年上半年到2023年5月,万常华以背书、惩罚等为由,分别将5名女生叫到房间里,多次实施猥亵、强奸行为。2023年12月1日,万常华被以强奸罪、猥亵儿童罪提起公诉。龙佩柱曾任湖南隆回县三阁司中学的副校长、教导主任等职务。2016年4月到2020年10月,他利用担任班主任的机会,在其办公室兼宿舍、新宿舍楼、家中等多处,采用暴力、胁迫、利诱等手段,长期强奸、猥亵7名初中女生。1月31日,宁夏固原市小学老师李某被判有期徒刑十三年,终身禁止从事密切接触未成年人的工作。2012年至2018年,李某在担任小学六年级班主任、数学老师期间,以补课辅导、批改试卷、接热水、家访为由,在晚自习后从小学女生宿舍内,先后将15名女生单独带至其家中、附近的山上、教学楼等地实施强奸、猥亵行为。5月26日,江苏高院发布消息,男教师周某因猥亵、奸淫女生(时年13岁),被判有期徒刑十八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近年有一个明显趋势,性侵未成年人的问题越来越常见。2018年到2022年,我国起诉性侵未成年人犯罪的人数,年均增长29%(上表)。可怕的是,已经发现的案件很可能只是真实情况的冰山一角。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曾在中小学生中做过调查,结果显示,性侵案的隐案率是1:7。也就是说,每发现1起性侵未成年人案件,背后就有7起不为人知的同类案件。照此计算,2022年被起诉的性侵未成年人的淫魔就不应该是36957人,而是公益组织“女童保护”曾统计过,八成儿童被性侵案的受害者来自农村。这其中,缺乏有效监护的留守儿童几乎是完全不设防的性侵犯罪目标。留守儿童出现的时间比较久,但真正被全民关注始于几起悲剧事件。2012年11月19日清早,贵州毕节市七星关区学院路。一位老人在路边捡矿泉水瓶,当她掀开第三个垃圾箱的时候发现里面“睡着”5个男孩。头天晚上气温特别低,5个流浪的孩子无处可去,便躲到了垃圾箱里生火取暖。因为垃圾箱过于密闭,导致5个孩子一氧化碳中毒身亡。事后查明,5个男孩都是留守儿童,家住七星关区海子街镇擦枪岩村。此事三年后,还是毕节市七星关区,又一起事件将留守儿童的悲剧人生完全展现在世人面前。2015年6月9日晚11时,七星关区田坎乡茨竹村。一村民听到家外有异响出门查看,发现邻居家的儿子张启刚躺在自家门前一动不动。进一步查看发现,张启刚和他的三个妹妹一起服毒自杀了。四兄妹是留守儿童,张启刚13岁,三个妹妹9岁、8岁、5岁。张启刚在遗书里写道:“我曾经发誓活不过15岁,死亡是我多年的梦想……”张启刚父母感情不合,外出打工后留他一个人在家照顾妹妹,饲养生猪。《乡村儿童心理健康调查报告》(2021年出版)显示,留守儿童抑郁检出率为28.5%,过度焦虑检出率为27.7%,均高于非留守儿童。同时,留守儿童的自尊水平、坚毅力、同伴关系质量显著低于非留守儿童。中国青少年研究中心的研究则显示,留守儿童与父母在身边的孩子相比,“经常感到快乐”“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比例分别低8%和16%。普遍的,留守儿童面对的第一大困境就是父母不在身边带来的无助和迷茫。邯郸3名初中生杀死同学并埋尸,凶手和受害者都是留守儿童。事件发生后,青少年问题专家宗春山在接受采访时分析:在缺乏有效监护的情况下,留守儿童更易遭受欺凌、虐待等不良行为侵害,成为社会保护的薄弱环节。上图是检察机关历年起诉侵害留守儿童犯罪的人数,折线是侵害留守儿童犯罪人数占侵害未成年人的比例。得不到家长的有效保护,留守儿童可能会被欺凌,被伤害。而得不到有效管教,他们就有可能失控,走向另一个极端。早年山东做过调查,留守儿童的违法犯罪率高达13%,比非留守儿童高11个百分点。其中,与父亲一起留守、与爷爷辈一起留守以及与兄弟姐妹一起留守的儿童,违法犯罪率更是高的可怕,分别为31%、31%和40%。唯一能管住留守儿童的是母亲,与母亲一起留守的儿童,违法犯罪率约为10%。这是所有留守家庭结构中,留守儿童违法犯罪率最低的一种情况。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时推算的全国留守儿童数量是6102.55万人。2016年,民政部首次摸查查明留守儿童(不满16周岁)902万人。看民政局的统计,有点让人松口气的感觉,留守儿童在一年一年的大幅减少。注意看上图,这是2014-2022年(2016年数据欠缺)农村留守儿童的在校人数,数据应该是来自教育部。2018年,我国小学和初中的留守儿童在校生共有1474万人,是民政部统计的两倍多。即使到了2022年,我国留守儿童的数量仍旧超过了1000万。数量确实在减少,但情况远远没有民政部表现的那么乐观。2022年,我国0-15岁(含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中,留守儿童占4%以上。小玉父亲生于1981年,小时是留守儿童,因为没人管所以学习成绩不好,97年考了个中专,下学后在成都打零工,偶尔做点小生意。他先结婚,又于2010年离婚,之后小玉被放在家里让奶奶带。小玉父亲曾计划把她接到城里读书,但因为解决不了学籍问题,只好作罢。“你能不能别问他们了,我不知道他们。我不想聊,尤其是她(母亲)。”该案例来自一次入村访谈(《新时期我国农村第二代留守儿童问题初探》,作者萧子扬),时间是2018年夏天。80年代出生的第一代留守儿童,如果生活在农村,今天正常应该有一两个孩子。如果他们依然像父辈一样常年在外打工,那他们的孩子就成了第二代留守儿童。农民工的孩子依旧是农民工,留守儿童的孩子依旧是留守儿童。基本上,所有声音都围绕一个点,就是如何奖励二孩三孩,以此鼓励年轻人多生。他们的出发点也都基本一致,都是因为担心未来劳动力会短缺。当发现劳动力会短缺的时候,经济学家、资本家开始声嘶力竭的鼓动多生。那把儿童看作劳动力储备,看作经济工具,算不算正当,是不是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