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梅姨之谜:她没有消失,她被小心保护着
文摘
2024-09-28 22:28
山东
2004年,钟丁酉夫妇带着一岁多的儿子钟彬从江西老家到广东惠州石湾镇打工。同年12月31日,钟彬独自玩耍时被“邻居”张维平拐走。经过20年的不懈寻找,今年9月16日,广东警方在紫金县附近找到了钟彬。至此,被张维平、“梅姨”拐卖的9名男孩,只剩下欧阳佳豪一人尚未找到。欧阳佳豪被拐走的时间是2005年5月26日,地点在广州增城的仙村镇,被拐时不到三岁。2005年,广州增城发生一起公然抢孩子的案件,周容平、杨朝平、刘正洪、陈寿碧四人合伙抢走了1岁的申聪(2020年找回),随后把孩子交给张维平,由他联系买家出手。五名人贩子都来自贵州绥阳的同一个村子,2016年3月先后被抓获。关于申聪的去向,张维平一开始交代,把孩子卖给了增城的一位“买菜阿姨”。直到被抓一年多后他才坦白,孩子是通过“梅姨”出手,他不知道买方。张维平早年因贩卖儿童坐牢,2003年出狱后租住在广州增城的石滩镇,附近老人听说他的犯罪经历后,介绍他认识了梅姨。梅姨的公开身份是媒婆,另一重身份是儿童贩卖“中介”——帮人贩子找买家,帮买家找孩子。刚一合作梅姨就告诉张维平,只要有小孩她就收,不论男女。2003年张维平拐了两个孩子,2004年拐三个,2005年拐四个,所有孩子全经梅姨之手卖掉。拐到孩子后,两人会在增城客运站附近的斜坡见面,张维平猜测梅姨可能长期居住在客运站附近。有时候梅姨会带他去河源市的紫金县,张维平拐来的孩子,基本都被她在紫金县交易出去。梅姨还曾带张维平去过她在紫金县水墩镇黄砂村的男友家。其男友姓彭,妻子去世多年,独自抚养四个孩子,2005年左右经人介绍认识了“番冬梅”,也就是“梅姨”。据老彭回忆,梅姨从没告诉他真名,没有给他看身份证,只说自己是广州人,丈夫因车祸去世。两人同居后梅姨经常“失踪”,每次住一两个晚上就走,有时候几个月不回来。老彭曾打算与梅姨登记结婚,但她一直推脱,交往三四年后突然不辞而别,从此彻底没了音信。在老彭之前,张维平在2006年就与梅姨切断了联系,当时东莞打拐升级,他决定金盆洗手。2016年张维平归案后,警方曾找过当年介绍他与梅姨认识的两名老人,结果发现一名老人已经去世,另一名老人老年痴呆。从2003年张维平认识梅姨,到2009年左右梅姨离开老彭,她曝光的时间差不多有6年左右,留下的线索不算多。根据张维平和老彭的描述,广东警方在2017年6月公布了梅姨的第一张模拟画像。据警方描述,梅姨65岁左右(2017年),身高一米五多,会说粤语和客家话,曾长期在广州增城、河源紫金、韶关新丰等地活动。梅姨模拟画像,左2017年创作,右2019年创作。
模拟画像一出来,申聪的父亲申军良就带着画像到黄砂村找线索,结果老彭和见过梅姨的村民都告诉他,画像不像梅姨。两年后(2019年3月),广东警方邀请了因章莹颖案而名声大噪的模拟画像专家林宇辉(山东省公安厅首席模拟画像专家),赴广东为梅姨进行模拟画像。在黄砂村,根据老彭的描述,林宇辉画出了梅姨的第二张模拟画像,老彭及其女儿认为相似度达到了90%。第二张画像在2019年11月左右被公开,迅速引爆舆论,全网都开始寻找梅姨。老彭的一位邻居曾与梅姨接触比较多,他说两张画像都有某个点像梅姨,但都不完全像。张维平也是这种看法,2021年3月庭审时他说,警方给他看过梅姨的模拟画像,“和那个人不像”。第一张画像根据张维平、老彭的描述形成,可张维平、老彭以及黄砂村村民都认为不像。第二张画像根据老彭的描述形成,可除了老彭外,接触过梅姨的人都认为不像。有时候,目击者对犯罪嫌疑人可能只有一眼或一瞬间的记忆,这种情况下,模拟画像能抓住真人的部分特征就算成功了。但是梅姨案不同,首先,张维平、老彭等人与梅姨长期接触,对其外貌特征有清晰的印象,模拟画像完全可以做到相当准确。其次,模拟画像是寻找梅姨的关键线索,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线索。在制作第二张画像时,如果能综合老彭、张维平以及村民等人的意见,案件或许早就有转机了。张维平虽然已被执行死刑,但黄砂村的一些村民对梅姨印象深刻,还有那些已经找到的孩子的买家或中间人,他们或多或少接触过梅姨——模拟画像仍有进一步完善的空间和机会。两人合作时有次梅姨说要回家办事,然后就去了韶关市新丰县,因此张维平认为梅姨是新丰人。从已知信息看,梅姨主要在广州增城区、河源紫金县活动。张维平拐到孩子后,常与梅姨在增城客运站附近的斜坡见面。据他估计,梅姨应该长期(至少在2003到2005年间)居住在增城客运站附近,比如城丰村、鸡公山街等位置。此外,介绍两人认识的两名老人住在增城客运站十四五公里之外,如此距离仍能十分熟悉梅姨的灰色身份,说明梅姨从事的勾当在增城民间有不小知名度,这种名气肯定不是短时间形成的。张维平拐走的9名男童,有7人被梅姨卖到了紫金县。显然,她在当地有稳定而广大的买卖网络,正因如此,才有知情人撮合了她与老彭的姻缘。她之所以与老彭交往,很可能也是为了方便在紫金及其周边活动。增城、紫金、新丰是能看到的梅姨的主要活动区域,其真正的活动范围肯定大于已知区域。9名男童,除了卖到紫金的7人外,还有2人被卖到了紫金周边的梅州市五华县、惠州市惠东县。增城、新丰、紫金三地相距都在百公里左右,灰色是潮汕地区。
毗邻紫金的区县包括:河源的东源县,梅州的五华县,汕尾的陆河县、海丰县,以及惠州的惠东县、惠城区、博罗县等(上图)。梅姨既然能把孩子卖到五华、博罗,应该也有能力把孩子卖到上述所有县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紫金东南,一山之隔就是儿童贩卖的重要流入地潮汕,以梅姨在紫金的活跃程度,有理由怀疑潮汕是她最隐秘的活动区域之一。假如梅姨的家在新丰,那么增城是“货源地”,紫金则是“销售中心”,其销售网络估计覆盖了整个粤东。梅姨案的难度在于,人物虽小,案情涉及面却十分大,要想挖出她,可能需要广州、河源、韶关、惠州、梅州乃至潮汕多地警方联手。但以现有的案情来看,好像还不足以兴师动众。梅姨的曝光时期(与张维平、老彭密切接触的时期)以及曝光前时期,是广东地区儿童拐卖特别严重的时期。当时央视做过调查,从2001年到2005年,仅东莞一地就丢了400多个男孩(民间统计)。以东莞大朗镇为例,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一公里的距离内连丢了7个孩子。2000年左右,正是南下打工潮最汹涌的时期,大量农民工聚集在广州、东莞、深圳等地的城乡结合部,为人贩子提供了极大便利。同时,潮汕及其周边对男童需求巨大,据警方推测丢失的孩子百分之八九十都到了潮汕。在这种情况下,经梅姨之手贩卖的儿童怎么可能只有9人。认识张维平之前,梅姨就已经是增城民间有名的儿童贩子。两人认识后她曾透露,她的上家不止张维平一个。合作期间梅姨会主动联系张维平,问他“有没有小孩”。每次她从张维平手里接过孩子,基本当天就能出手。这无不说明,梅姨的“从业经历”极为丰富,手上有大量买家和卖家资源。这也意味着,她身后连接着一个大的儿童贩卖网络,这个网络由人贩子、中间人、买家以及数不清的知情者组成,其中肯定隐藏了规模惊人的被拐儿童。抓住张维平,有机会找到9个被拐的孩子(已找到8个)。抓住梅姨,就有机会找到更多被拐的孩子,也有机会挖出更多的人贩子。该团伙有10名成员,2001-2004年间在东莞一共拐了38名儿童,全卖到了汕头。团伙中有一个被称为“湖南婆”的人贩子胡海平,家住汕头潮阳,负责交易,38名儿童中有24人经她之手卖掉。胡海平本应判死刑,可她当时怀孕了,归案后又积极协助解救被拐儿童,最终被判了15年。相同的时期,相同的环境,从业时间更久,资历更深,梅姨经手卖掉的孩子只会比胡海平更多,罪行更重。2006年,因东莞警方升级打拐行动,张维平切断了与梅姨的联系,金盆洗手。2009年左右梅姨从老彭家离开,人间蒸发,应该也有类似的原因。2009年4月,广东警方在全省范围内展开“打拐”专项行动,之后一年内抓获了650多名儿童贩子,解救了300多名被拐儿童。这轮打拐效果明显,原因是一些新技术手段(视频监控、通信、DNA等)越来越成熟,能为警方提供更多帮助。在这种背景下,梅姨即便没有完全退隐,可能也变得更加谨慎,藏得更深。两张模拟画像虽然都不太准确,但多少能抓住梅姨的部分特征,我相信肯定有人早就把她认出来了。梅姨至今没有暴露其实有点反常,正常情况下,让所有人都守口如瓶根本不可能。要达到人间蒸发的效果,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梅姨已经去世了。以梅姨的外貌、口音等特征,如果她还在国内的话,她很难躲到广东之外而不被发现。而在广东之内,最适合她隐藏的地方应该是潮汕。首先,当时潮汕儿童买卖之风盛行,基于宗族、利益等因素,大家彼此保护着不能说的“秘密”,如果梅姨融入当地社会,她的身份和过往也会成为秘密的一部分。其他地方可能也有类似的保护机制,但肯定没有潮汕稳固。其次,梅姨经常往紫金方向跑,她会说粤语和客家话,估计也会说潮汕话。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她早就被抓了,但她一直没暴露“梅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