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生活 | 姜树青/小资看大戏

文摘   2024-08-03 23:44   山东  



我爱唱歌,也爱听戏,平日常哼歌,戏却很少唱,只因戏比歌难许多,加之嗓音条件所限。但于我内心而言,对戏的喜爱更甚于歌。

或许对戏的喜欢源自天性。自我记事起,便对戏曲心怀喜爱。在朦胧的记忆中,初次听戏是在大姨所在的台头村。那时大约六七岁,春节过后去大姨家走亲戚,总会多住几日。正月里农活清闲,农民们便开展各类娱乐活动。大姨家所在的台头村灌溉田地不多,在那个靠天吃饭的年代,常粮食欠收。虽物质匮乏,但精神娱乐不可或缺。一进正月,扭秧歌、扎芯子、踩高跷、排戏曲,热闹非凡。


我看过《拐磨子》《王小赶脚》《王定保借当》,也瞧过《墙头记》《借年》《小姑贤》。且在不同阶段看过两个版本的《王定保借当》,因感觉旋律有别,即问大表哥,方知此剧一个是周姑子版,一个是吕剧版。不论何版,皆具地方特色,唱腔优美,语言风趣,表演朴实,令人喜爱至极。



小学五年级时,我在村学校操场初次观看京剧电影《白蛇传》。一开场,青白二蛇腾云驾雾,随后幻化成两美女子降于西湖畔。同时,京剧名家李炳淑优美的唱腔悠悠响起:“驾彩云离却了峨眉仙山,人世间竟有这美丽的湖川。”婉转柔美,仙乐飘飘,瞬间带来视觉与听觉的双重震撼。这就是京剧?不愧为国粹,大气、唯美,我瞬间沉醉,难以自拔。

此后,周边的村庄相继放映此片,我都兴冲冲前往观看。连看五场后,大部分唱词竟能熟记于心,尤其断桥那一段,唱腔如泣如诉,饱含哀怨深情。每一个音符仿佛都在倾诉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恨纠葛,那婉转悲切之声,似万箭穿心,不禁让人凄楚落泪。


越剧《红楼梦》具体哪年看的已记不清了,隐约记得是初中阶段。这部由越剧名家王文娟主演的电影公开发行于1962年,而我看此片的时间却是八十年代,不得不感叹那时文化传播之缓慢与乡村发展之落后。虽记不清具体观看的年代了,却清晰地记得是骑自行车载着老妈前往明水电影院看的。

屏幕上,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荣国府前,轿帘轻挑,娇柔的林黛玉低垂眼眸,羞涩拘谨地缓缓走出。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抬头,目光流转间与贾宝玉四目相对时,悠扬婉转的唱腔响起:“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细腻柔和的嗓音,婉转悠扬的拖腔,配上林妹妹的温婉娇羞,顿时让我沉浸于宝黛初见的浪漫场景中,也让我对这充满魔力的柔婉剧种——越剧,一见钟情。


看评剧《花为媒》是在《红楼梦》之后的一年,地点是古宅村南的露天放映场。印象至深的唱段是《报花名》,当阮妈陪着张五可同游花园时,乐音响起:“春季里风吹万物生,花红叶绿草青青……”桃花艳、李花浓、梨花白,杏花盛——于是,一幅生机盎然的春景图徐徐展开。

著名评剧艺术家新凤霞嗓音清脆、婉转灵动,眼神、手势细腻入微,恰到好处。赵丽蓉老师饰演的阮妈,憨态可掬,幽默风趣,为剧情增添了强烈的喜剧效果。那时她尚未出名,却以精彩演技将阮妈刻画得入木三分,极大地丰富了剧情,实乃老戏骨。后来,她凭借着才华与努力,在小品舞台上独树一帜,为观众带来了无尽的欢乐与感动。


在露天电影盛行的80年代,我陆续看过众多戏片,如吕剧《李二嫂改嫁》、黄梅戏《天仙配》《女驸马》《追鱼》、豫剧《朝阳沟》、京剧《打鱼杀家》等。无论何剧种,皆在我心中留下深刻印记,使我对戏曲钟情不已。

我爱戏曲,不单沉醉于优美的唱腔和精彩的表演,还钟情于那些戏词。每个剧种,每个剧目都能用凝练精美的词句将故事情节叙述得完整透彻。常看多读这些戏词,对写作是有很大助力的。在我的电脑上,整理的戏词不计其数,我把钟爱的程派青衣的大部分戏词都整理归纳成了文本,每逢闲暇,取出翻阅,受益良多。

歌曲、戏曲和文字,可统称为文学艺术,简称文艺。年少时,我曾多次梦想涉足此行,然命运弄人,最终却让我成了一名理科类的生物老师。我心有不甘,2003年,34岁的我抓住最后一次考公务员的机会,报考了章丘市文体局,结果却因0.5分之差止步于面试,未能如愿,终成遗憾。


人们都说,对于文艺的喜爱往往与生俱来、天赋使然,想必这与遗传有关吧。

我喜欢戏曲是遗传于父亲的。父亲一直爱听戏,对此,我于成家后才察觉,年少时却未曾知晓。或许是因生活贫苦,为生计奔波的父亲无暇顾及自身爱好。待我们兄妹五人长大离家,年逾花甲的父母才稍减劳作,迎来了娱乐时光。

父亲先是从书摊上购回戏本,厚厚的,名段众多。接着竟自制起了二胡,他取材,锯、弯、糊,精,最后组合而成,一拉,声如公鸭嗓,虽欠优美,但毕竟以尼龙袋作琴皮做的二胡在蟒蛇皮制作的二胡面前还是相形见绌的。

父亲看着戏本,用心拉奏,二胡咿呀作响。父亲自幼丧父,家境贫寒,仅三年级学历,识字不多,未学简谱,却能识谱制琴,着实令我们兄妹五人惊奇崇拜。


VCD进家后,我给父亲购置了很多有关吕剧和京剧的唱段光盘,父亲看着电视,听着唱腔,摇头打拍,用二胡跟奏。

在此插叙一事。父亲一直用自制的二胡(其后又制了把京胡)拉奏,因其音色欠佳,我提出给他买把新的,他执意不肯,称用自制二胡更有感觉,我便没再坚持。当得知父亲被确诊为癌症晚期,未打招呼,我就擅自买了把精美专业的二胡。父亲收到后喜爱至极,每日都擦拭得一尘不染。但凡有人来串门,他定会拉上一段,并着重强调:“这是树青给我买的,四五百块呢!”那时,我蓦地想起那个谎称爱吃鱼头不爱吃鱼身的父亲……

怎奈,新二胡拉了一个多月,父亲就无力再拉了。临终前,他嘱咐我,待他走后千万别把二胡埋进坟里,“这么新这么贵,埋了可惜,留给贝贝作个纪念吧?”我含泪应下,可最终我却食言了。我将新二胡连同旧二胡以及戏本歌本,都埋进坟里伴他而去。

我深知,父亲对这把新二胡是何等的不舍,如同不舍他深爱的每一个家人。我双膝重重地跪在父亲坟前,声泪俱下:“爹啊,我为什么不早些给您买把新二胡啊?您还没拉够啊……爹啊,我没有听您的话,您能原谅我吗?”寒风萧萧,凛冽刺骨,却吹不散那巨石压胸般的悲戚与愧疚。


2001年,某个周末,我携女儿回娘家,陪父母看电视,恰逢全国青年京剧演员电视大奖赛。当看到青衣组选手姜亦珊获了高分,父亲兴奋道:“咱姓姜的闺女真能,姜亦珊的爹娘得多骄傲啊!”闻听父亲夸赞姜家闺女,我这姜家二小姐来劲了:“爹,您等着,恁闺女也学一段唱给您听。”

父亲最爱程派青衣,尤其痴迷张火丁唱腔。这位程派艺术家赵荣琛的关门弟子、程派的第三代传人,以纯正幽扬的音色、低回婉转的行腔、丰富多彩的身段,吸引了众多程派爱好者,包括我和父亲。

那就从程派经典曲目《锁麟囊》学起吧。我买了张火丁的磁带,放进女儿的“三好”复读机,反复聆听学习。有一天,女儿下楼玩耍,碰到楼上邹阿姨问我在家干啥呢,女儿回答:“妈妈在家学戏呢,她不唱《甜蜜蜜》了,改唱姥爷喜欢的上锁的小布袋啦。”(这是女儿对“锁麟囊”的独特解读)。

十来天的学唱,我总算能较完整地跟上《一霎时》的伴奏了。我迫不及待用磁带录好,呈于父亲面前。

父亲凝神闭目打着拍子听完,满脸微笑,赞不绝口,那是真心喜欢,绝非敷衍鼓励。我说我嗓音沙哑,缺味少韵,唱的像京剧歌。父亲说节拍很准,有板有眼,很是那么回事。



或许父母皆如此,孩子稍有成绩便自豪无比。父亲不仅独自欣赏我的京剧录音,家中来人串门,他必定推荐夸赞。我说:“爹,您觉得好听是因为我是您闺女,别人听了可能会笑话。”爹说:“好听就是好听,恁二叔还说和张火丁唱得差不多来。”哈哈,俺的亲爹啊,这感情分加得可忒过啦!

“好孩子是夸出来的。”此乃父亲一辈子挂在嘴边的教子法宝,亦是我教书育女的经验。鼓励夸赞永远胜于训斥打击,尤其对胆小自律的孩子更是如此。

就戏曲而言,除了那些露天电影,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1984年在普集物资交流大会上观看的吕剧《逼婚记》了。要知道,现场观看与隔屏观看,无论球赛还是戏剧,其效果的差异可不是一星半点啊。

那小县官一登场,滑稽的步伐便令人忍俊不禁。他摇头晃脑,八字步夸张,脸上表情丰富,时而挤眉弄眼,时而咧嘴憨笑。说话语调阴阳怪气,还不时配以夸张的手势,将一个世故圆滑又略带狡黠的小县官演绎得活灵活现,令人捧腹大笑。


吕剧作为山东代表剧种,近些年来的发展态势令人担忧。都说凡事离不开人脉,而咱山东却大有人脉。论及名家,李岱江、郎咸芬也赫赫有名,还曾受周总理接见,但其发展却远逊于其他地方剧种。前段时间,文友们在群中对吕剧现状的低迷热议探讨,我大致分析归纳如下,当然,这仅仅是我这个局外人的浅见罢了:

其一,宣传推广乏力:缺乏行之有效的宣传渠道与手段,受众范围狭窄。其二,创新不足:剧目陈旧传统,未能契合时代步伐及观众审美需求。其三,人才稀缺:优秀的编剧、导演、演员等人才匮乏,影响吕剧的创作与演出质量。其四,市场竞争激烈:受诸如电影、电视剧、流行音乐等各类娱乐形式的强烈冲击。其五,资金投入有限:缺乏充足的资金支持。其六,地域受限:主要流行于山东地区,于全国范围内的影响力相对微弱。

然而在民间,却不乏众多吕剧爱好者。比如,每天,我都能见到和我家同住一单元的杨大叔,在楼下小凉亭里手持二胡自拉自唱。看到谱架上手写的仿若电子打印的戏谱唱词,我震撼、欣羡,同时,也想起我写的《聊不完的师恩情长》中的景慎路老师。

他与老伴因戏结缘,夫唱妇随,相伴一生。二十多年前,他放着磁带,戴着耳机,听音记谱,一笔一划整理出《小姑贤》《拾玉镯》《墙头记》《借年》四个吕剧的全部唱词戏谱,厚厚的四大本!


我曾将景老师的这四大手写剧本带到家中,只为逐页翻看每个字符,感受景老师书写时的心境,又恐年代久远老化失传,遂拍成了视频以备永久留存。

望着那隽秀工整、优美如舞的戏词音符,崇敬之情油然而生,这四大手写本,笔触间流淌着戏曲的灵魂,字里行间洋溢着对传统艺术的执着与挚爱。一撇一捺皆含情,一字一句皆成韵。看着看着,我不禁湿了双眼。


近二三十年来,伴随着电视、电脑、手机等的普及,露天电影消失了,加上章丘也不像北京、上海等大都市那样拥有大剧院,所以几乎看不到现场版的戏曲演出。但对戏曲的喜爱始终未减,在家时,我大多与电脑相伴,除了写作、唱歌外,就是听存储的那些精彩的戏曲唱段。

前几日在直播间,听闻一位男歌友竟娇柔细腻地唱起了“花木兰羞答答施礼拜上,尊一声贺元帅细听端详——”,那酷似豫剧名家马金凤老师的唱腔,清脆圆润,音质柔韧,令我惊愕万分,联想起我喜爱的程派男票友王喜宝老师的演唱,不禁深叹:这些大老爷们掐着嗓子学唱女声,怎么比女人唱得还动听呢?唉!咱中国男足要是如此这般阳盛该多好啊。

戏曲乃文化珍宝,艺术价值极高。为将其发扬光大,国家也在积极筹措,比如2011年启动的“京剧电影工程”,目前已完成两个批次、21部优秀作品的拍摄,呈现出京剧的万紫千红之景:《霸王别姬》《穆桂英挂帅》《秦香莲》《状元媒》《谢瑶环》《萧何月下追韩信》《贞观盛事》等众多优秀剧目亮闪银幕,人们可通过电视、电影等领略这古老的艺术焕发的勃勃生机。


近期,群里石匣采风,佳作连连,使我对章丘梆子有了大致了解,现在,石匣梆子已登上章丘古城的大戏舞台,前途可期,令人欣慰。任何戏曲,不论何种,皆承载着千年的历史与情感,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魅力,应当大力弘扬,让其在现代社会绽放出崭新的光彩。

因篇幅所限,关于章丘石匣梆子,在此暂且不表,若有机会,可另作长文再叙。

想到以后就能在家门口现场看大戏了,满心欢喜。

祝愿包括章丘梆子在内的戏曲,如颗颗璀璨的明珠,在时代浪潮中绽放出更为耀眼的光芒,永远闪耀于艺术的天空。

(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姜树青,中学高级教师,济南作协会员,章丘作协和音协会员。喜欢文学和音乐,爱用文字记录身边的人和事,多篇文章曾获奖并被报刊和融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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