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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老底子情
庐隐(1898年5月4日—1934年5月13日)原名黄淑仪,又名黄英,福建省闽侯县南屿乡人。笔名庐隐,有隐去庐山真面目的意思。五四时期著名的作家,与冰心、林徽因齐名并被称为“福州三大才女”。2003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的《女作家在现代中国》(Writing Women in Modern China)之中,与萧红、苏雪林和石评梅等人并列为18个重要的现代中国女作家之一。
如果要研究民国具有新思想的独立女性,那林徽因、萧红的名字必然是在头筹的,在民国百花齐放的女才子之中,庐隐就和她的名字一样,隐于迷茫的角落。
庐隐的默默无闻大概是与她的作品被陪葬有关,她无意间的风情万种,都随着黄土化去,以至于柔肠牵断,也不再有人知晓了。
但这也许恰好和了庐隐的心愿,她本就是如同黛玉般多愁善感的女子,葬书焚诗,才是她悲情一生的完美句号。
庐隐正是生在一个充满屈辱与不甘的时代,一条又一条丧权辱国的条约被清政府全然接受,中国人民的反抗只是徒然。
这样悲观的社会环境中,青年们彷徨在各种灰色地带,他们在这个受到诅咒般的时代,只能任由铁蹄践踏,从而创伤一生,而庐隐的不幸从降生那刻就开始了。
庐隐照画像
1898年5月4日,婴儿的啼哭不合时宜地出现在静谧的院子,不知是在为“生”而悲哭,还是在为“死”而哀悼。
谁也没想到日子这么巧,在庐隐出生的那天,正是祖母去世的日子,所以在庐隐被母亲看作是“不详的小生物”。
母亲本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暖包容的存在,可母爱的天性比不过封建迷信,那锋利的镰刀剜去人所有的良知。
即使这个“灾星”还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母亲也不想再多看她一眼,生怕她的晦气沾染到自己。
于是庐隐被扔给奶娘照顾,连母乳都喝不到,体弱的她因为经常生病啼哭,被父母厌烦,丢到了乡下。
此时的庐隐不但不在母亲的怀里,并且也不在母亲的心里了。
庐隐刚有记忆时,只知道乡下就是她的家,奶娘就是她的亲人,这样的生活直到她六岁时,才因为父亲的工作变动而结束。
庐隐当时还懵懵懂懂,就跟着一群不认识的人上了船。三个哥哥、冷淡的父母、陌生的环境都让庐隐不安。
庐隐害怕地哭闹,父亲只作势要把她扔下船,父女俩僵持起来,还是下人为小庐隐求情,才平息了父亲的怒火。
但是此时庐隐不知道,等到船在长沙的港口靠了岸,她一生中最天真快乐的日子就过完了。
父亲上任没多久就去世了,母亲只好带着孩子们回娘家,寄人篱下的生活是给庐隐童年的第一道伤疤。
庐隐照片
母亲不愿意出钱送一个丫头片子去上学,只想把她丢给奶娘一样,丢给了舅母看管。
每天庐隐都被锁在屋子里面,独自背三字经,背不出来就要挨打挨饿,寂寞的她常常舔破窗户纸,偷偷看在院子里玩耍的哥哥姐姐。
而她从来不能像哥哥姐姐一样,母亲嫌她丢人,让她住婢女的房间,或就锁在别院。
“假使死了,也许比活着快活......”庐隐才不过几岁,她的灵魂就感受到世界的孤寂冷刻了。
人生不如意则难得糊涂,如果人是钝感的,那么情浅不伤,但庐隐就是生来敏感多情,这注定她将被原生家庭伤害,并且留下愈合不了的疤。
母亲对她漠不关心,还是哥哥看出了庐隐的天赋,几番争取下才让庐隐去了一所收费最低的学校上学。
到了学校的庐隐如鱼入海,知识的滋养让她的内心很快强大起来,她本就是被迫独立的孩子,而读书,几乎让她成为一个大人了。
中间是庐隐
当她考上高小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母亲更是对她改观,只是庐隐最需要母爱的年纪已经过去,母亲态度的改变也只是缓和了冷硬的母女关系。
母亲带给庐隐的是有条件的爱,是情绪和虚荣的等价交换,母亲爱的只是考上重点学校的她,而不是作为女儿的她。
不在爱与期待中诞生的孩子是不幸的,他们的心会因为母亲的冷漠而缺少一块,所以会牢牢抓住能填补内心的温暖。
于是庐隐进入北京师范女子大学后,就结识了她的第一个男友,林鸿俊。
林鸿俊是舅舅家的孩子,一个十足的穷书生,而庐隐就因为常在舅舅家读书,和林鸿俊相恋了。
同为知识青年,两人有讲不完的人生理想和宏图伟志,风花雪月,阳春白雪,浪漫和义无反顾是庐隐初恋的底色。
但是这段不门当户对的爱情,理所当然地被庐隐的母亲家人反对,这些并没有动摇庐隐。
庐隐给母亲写信说:“我情愿嫁给他,将来命运如何,我都愿承受。”
庐隐的坚持让母亲无可奈何,只好与她约定,不能在大学时结婚,得等到大学毕业。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庐隐答应了这个要求,她自认为与林鸿俊的结合不过是时间问题了。
母亲怕庐隐真嫁给一个穷小子,就在私下偷偷资助林鸿俊去日本留学,两个年轻人在不同的地方深造,为着未来努力。
但庐隐没有想到,她会与林鸿俊像相交的直线,有过轰轰烈烈的交点后,就渐行渐远了。
在大学里的庐隐突然就抛弃了一贯的低调,在各种女性解放的活动中穿梭,甚至被推举为学生代表。
随着庐隐学习的深入,她在思想上彻底的觉醒,她对女性的尊严和独立有着前所未有的追求。
她曾说:“我自然不会主张来恋爱要以金钱地位、年貌为条件,可是也不相信是绝对无条件的。”
她不曾贪图过男人的物质,这也代表她对丈夫精神上的高要求,她不想成为男人的附属品,而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
但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林鸿俊就走上了全然不同的一条路,他回国后谋官职,做生意赚钱,一点没有当时进步青年的样子。
也许是年少贫穷的窘迫造成了他如今的模样,但庐隐不愿意为林鸿俊洗手作羹汤,也不愿放弃理想,回归家庭相夫教子。
庐隐照片
正在庐隐苦闷彷徨之时,一场同乡会彻底改变了庐隐和林鸿俊的爱情。
“青年男女,好像一朵含苞未放的玫瑰花,美丽的颜色足以安慰自己,诱惑别人......”
在同乡会上庐隐结识了同为学生的郭梦良,并且对已有家室的他一见钟情了。
时代猛烈进展着,他们势有狂追的必要,面对这样自由热烈的爱情,两个年轻人都情不自禁。
庐隐和郭梦良相恋很快就不再是秘密,许多人讥笑、批评庐隐,只可惜庐隐此时好意恶意都不愿意接受,只一心相与郭梦良在一起。
一个孩子想要吃一块糖,她越得不到越希望的厉害,以至于此时无论给她什么要求,她都会答应,庐隐就是如此,为了爱情,她甘愿做小。
郭梦良照片
自出生以来,庐隐受够了世界的蹂躏,在她此刻的人生里,只追求这一件事,只要能占有郭梦良,粉身碎骨她都情愿。
“只要我们有爱情,你有妻子也不要紧。”面对郭梦良的写信拒绝,庐隐坚持要和他在一起。
所以当林鸿俊写信给庐隐,让她完成婚约时,庐隐毁约了,她宁愿去做妾,也要追求她心甘情愿的爱情。
林鸿俊当即一气之下娶了别人,从此和庐隐再无交集。
1922年,庐隐和郭梦良在上海以“同室”的名义结婚,新婚过去之后,庐隐很快就尝到了苦果。
她给老友写信说:“蜜月还算称心,过后则一言难尽。”
母亲因为她给郭家做小,遭人白眼嘲笑,抑郁而亡,家人也和庐隐断绝关系。
面对这一切的苦难,庐隐选择默默承受,新婚生活的快乐成了她的救赎,但这一切甜头很快就被命运收回了。
庐隐和郭梦良照片
如同鲁迅的《伤逝》中所写,出逃的青年女子,纵然可以不被封建左右,却还是难厄运,走出了“父亲的门”,又走进“丈夫的门”。
郭梦良的父亲要求两人回到福州老家,在这乡下的深宅大院里,有的不是文明和平等,而是赤裸裸的封建压迫。
在封建礼制中,奔走为妾,对于自己送上门来的庐隐,婆婆只将她看作下人,让她成天地洗衣做饭,端茶倒水,连吃饭都不准与他们同桌。
作为大太太的林室,也不曾正眼看过庐隐,只将她看作不知廉耻,时常拿出正室的款来训斥庐隐。
庐隐在白日里完成了繁重的家务,等到了夜里才能开始写作,但是这点时间都是不被允许的,婆婆直接指责她浪费灯油。
此时的庐隐才真正明白什么是给人做小,这样的刁难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是正确的。
郭梦良的故居
看着庐隐经历这一切,郭梦良就和他信里写得一样,“并非良配”,因为他不敢忤逆父母,也无力为庐隐分担。
在这样的凄苦的环境下,他们的女儿出生了,但是这个生命的降临并没有给庐隐带来新的转机,反而让她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她给友人写信说:“我现忙于洗尿布,忙于柴米油盐,而收入甚微,不得不精打细算。营养不良,我们身体都欠佳。啊,这就是人生!”
十年读书,得来只是烦恼与悲秋,究竟知识误了庐隐,还是庐隐误了知识?
世俗大多用性欲伪充恋爱,以游戏的态度去处置恋爱,是以自由恋爱不幸,而庐隐本以为是自己游戏了人间,却不曾想被人间游戏了自己。
1925年,庐隐创作了《海滨故人》,自述的口吻讲述了童年,更发出了迷思,婚姻与爱情,其间究竟是何关系?
从爱情上来看,庐隐成功了,他们顶住了世俗的批判,坚定地选择彼此。
从婚姻上来看,庐隐失败了,她终究没能得到平等的家庭地位,沦为相夫教子的工具。
庐隐被茅盾这样评价:“我们现在读庐隐的全部著作,就仿佛在呼吸着‘五四’时期的空气。”
庐隐的迷思就是五四时期所有进步女青年的迷思,而对此鲁迅给出过一个答案:“不是堕落,就是回来。”
新时代女性获得了走向未知地界的权利,这勇气却还是在未完全改造的社会中被摧毁,女性终究被抛回封建家庭的桎梏。
庐隐为了可怜的女儿委屈求全,继续生活在屈辱之中,但是连这样的生活,都变成了奢望。
1925年10月6日,郭梦良因病去世,至此庐隐于世上唯一的亲人只剩10个月大的女儿。
在郭梦良去世后,庐隐强忍着悲痛在郭家生活了8个月,但是这8个月还是没能驯化庐隐,她走出“丈夫的门”,过上了堕落的生活。
她带着孩子到了上海,除了上课的时间,庐隐几乎一直喝酒买醉,极度苦闷之时,还需抽烟解乏。
庐隐常常喝得烂醉如泥,被人从黄包车上拉下来,或是倒在街心,颓废的日子让她只有“生的苦闷”,脆弱的她被现实一次次敲打而惶惶不可终日。
“我常自笑人类痴愚,喜作茧自缚,而我之愚更甚于一切人类。”面对自己的生活,庐隐只能做个悲叹者。
5月4日出生,庐隐的人生命运般地和五四时期女子所有典型融合,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完成这个时代。
然悲情的人生至此安稳度过,或许还能拥有平庸的快乐,而庐隐注定不是一潭死水,她的爱情并没有结束。
1928年3月8日,经北大教授林宰平介绍,比庐隐小了9岁的清华男学生李唯建和成庐隐了忘年之交。
庐隐亲切地叫李唯建唯弟,李唯建则叫庐隐鸥姐。两人因为文学开始有了来往。
此时的庐隐已经成名,李唯建对她产生了爱慕,他们互通书信,庐隐笔名冷鸥,李唯建笔名异云。
一个是寡妇,一个是小了9岁的未婚男青年,这样的结合是怪胎,是礼教的异端。
庐隐和李唯建
相识一年,他们互通了68封长信,一字一句地剖白自己,这让两人从此明白对方就是自己的唯一。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我人格的尊重和清楚更甚于你的人......因此我愿为你受尽一切的苦恼。”
庐隐将他们比作风和云的结合,永远互相感应、互相融洽,即使世人将他们摒弃,他们也绝对的充实,绝对的无憾。
1930年,两人将他们的书信公开出版,命名《云鸥情书集》。
庐隐说:“这是一本真实的情书,其中没有一篇,没有一句,甚至没有一个字,是造作出来的......”
此时的庐隐不再固执于悲哀,而是从新建造生命,选择新的生活方向,有了这种决心,什么礼教和社会的讥讽,都被打得粉碎。
于是在书出版不久后,庐隐和李唯建结婚了,这次婚礼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庐隐和郭梦良的婚姻。
庐隐不管众人的评价,和李唯建去了东京度蜜月,很快就迎来了她的第二个女儿。
日子越过越好,在幸福的婚姻中庐隐的事业有了很大进步,除了清贫外,没有不称心如意的事情。
但是此时的庐隐还是得承担家庭的重任,不仅需要赚钱养家,还得做好家庭主妇的一切事务。
李唯建不愿意工作,一家四口的经济来源都靠庐隐支持,庐隐再一次得到了爱情,却经营不好婚姻。
1934年5月,庐隐再一次临盆,这是她与李唯建的第二个孩子,但是因为家里经济拮据,只能拿出十几元请一个助产士来家中生产。
其间突然难产,导致大出血,等到送去医院时,庐隐已经奄奄一息了,她抱着李唯建的脖子对大女儿交代遗言:
“不要去告那位助产士,告他又有什么用呢?何苦再去造成另一个家庭的不幸呢!”
然而庐隐的不幸像诅咒一般留给了女儿,她最终还是因为大出血去世了,李唯建痛不欲生,用余生去怀念庐隐。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庐隐一直以红楼中的悲情自比,而这结局恰就是玉殒香消。
如果庐隐能有一个快乐的童年,长成一个健康的人格,大概也不会用尽生命去反抗一切,可以平庸快乐。
但暴烈的美丽需要用不幸去献祭,若不是庐隐的极度忧郁彷徨,却也不会有如今昙花一现的悲美。
来源:民国风文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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