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弄堂之一:回忆与现实

旅行   2024-12-04 00:02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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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弄堂之一
回忆与现实

上海这座城市就好像一个有生命的肌体。从高空俯看:纵横交织的道路犹如动脉,把城市分成若干个小区;每个小区之内,又有许多建筑与建筑之间形成的小通道,它密密麻麻布满全城,就像毛细血管那样细小却充满了生机。对这些小通道,各时代、各地区、各民族都有不同的称呼,上海人则把它唤作“弄堂”。

“弄堂”古时写作“弄唐”。

“唐”是古代朝堂前或宗庙门内的大路。这个汉字在两千多年前的《诗经》中就已出现。它在古代汉语中有多种含义,后来作为“大路”的这层意义渐渐被历史冲淡。及至近现代,人们已记不起“唐”这个字与建筑学有什么联系,因而代之以另一个在建筑学上有意思的汉字“堂”。“堂”原来是对房间的称谓,与大路、小巷无甚关系,但在近现代汉语中,它与建筑学的联系毕竟比“唐”更紧密些,而且又与“唐”谐音,这样“弄唐”就演化成了“弄堂”。

其实,称“弄堂”的不只是上海人,中国江南地区都这样称呼。但是弄堂能与北京的胡同一样著称于世,却主要是因为近代上海大批里弄住宅的兴起。

城市中被道路划分出的小区,在古代中国称之为里坊。一个里坊往往就是一个基本的行政管理单位,其中有民居、寺院、官僚府第等。民居的建筑都由自家投资建造,所以一坊之内的建筑各各不同,住宅的所有者通常就是使用者,所有权和使用权往往是合一的。这种情况在中国直到十九世纪中叶几乎无一例外。

里弄在具体命名时,被称为××里或坊、园、村、庄乃至新村、花园、别业、别墅等。里弄和古代的里坊一样,也是由许多幢建筑组成的建筑群,它们也建在被城市道路划分出的小区内。但和里坊不同的是,每个小区内有一个或者若干个里弄;每个里弄中的单体建筑的造型和结构都基本相同,而且在总体上采取了英国的多幢联排式,一排通常为十幢左右。排与排的组合一般都采用行列式,只有少数因地制宜,依地形布置。在这种新式里弄内,各排建筑之间的空间就叫弄堂。




早期和后期的石库门


上海里弄式住宅建筑的数量,据五十年代初的统计居全国之首。里弄总数约有九千多处,住宅单元约二十万幢以上,其中拥有二百幢住宅的大规模里弄约有一百五十余处。里弄式住宅占上海居住建筑总面积的百分之六十五左右,其中为数较多的是老式石库门住宅和新式石库门住宅。老式石库门因其前沿为形同库房的封闭式门墙而得名,它基本上脱胎于传统的四合院 、三合院。一般每幢为两层,两楼两底,居住面积有百余至二百平方米,比较适合于大家庭。这种住宅既不像传统住宅那样占地多,又不像欧美洋房那样造价高,所以很受欢迎。但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上海市民的家庭结构总体上发生了变化,老式石库门住宅便渐趋式微。这种住宅样式目前在上海已很鲜见。

新式石库门

新式石库门住宅由老式石库门改变而成,一九一九年以后大量兴建。主要是改为一楼一底,居住房间减少,以适应当时社会上出现的大家庭解体和劳动生产型的小家庭大量出现的需要,这是最普遍的类型,几乎可以说是上海民居的典型样工。其后出现的新式里弄住宅,又注重将使用功能进一步明确划分,有起居室、卧室、厨房、浴室、安装有卫生设备和煤气炉,宅前的围墙较低并有小型庭院,建筑外观更趋近代西方式样,适宜于经济收入较富裕的市民阶层居住。

弄堂的宽度在早期石库门里弄住宅群中,一般只有三米左右,后来人力车普及,便放大到四米左右。后期的一些新式里弄,国为要考虑汽车的进出,又放大到五至六米。但这决非普遍现象,因为对居民来说,享用这样宽绰的弄堂必须要以高昂的房租为代价。

过街楼

为了充分利用空间,上海的里弄建筑还有两大特色:亭子间和过街楼。亭子间设在底楼与二楼或二楼与三楼之间,往往处在厨房上面和楼梯转折处,室内低矮局促,夏天闷热难当。相比这下,这街楼略胜一筹,只是它处在弄口(也有少数设在弄内)的上部空间,仿佛被悬在空中,有些怪异。


弄堂一景


上海弄堂生活迅速发展之时,正值全国各地的移民大量拥入上海,可说是五方杂处,南腔北调。许多移民带来了原有的习俗和生活方式,说家乡话,吃家乡菜,听家乡戏,四面八方的生活方式交汇后融合出的上海弄堂生活方式,仍保持着显见的江南生活特征。这是因为上海毕竟位于长江下游三角洲,受明显的地缘影响,而且上海的市民又以江浙籍居多。早期老式石库门、新式石库门里弄住宅,仍是脱胎于江南传统民居;有些弄堂里几乎无遮无拦的公共便池,还有家用的马桶,都是江南地区的特色。尤其是马桶这种卫生器具,只要生活在这类弄堂,无不入乡随俗,家家必备。江南地区历来人口稠密,上海人口密度之高更是稀见,因此不论是江南传统地区里坊中的弄堂,还是近代上海大部分里弄中的弄堂都比较狭窄,住宅建筑鳞次栉比,一幢紧一幢,一家紧挨一家。尤其是一些标准偏低的上海里弄住宅,住户的房间面积小,室内功能少,许多家庭生活的内容如清晨洗漱,淘米拣菜,修理物件等等,都是在弄堂中进行。所以,弄堂成了一个热闹的公共空间,这样就大大拓展了人们户外的交际机会,邻里之间往往亲密无间,守望相助。一起劳作,一起纳凉,晒太阳;闲来无事时,谈“山海经”,飞短流长,直到闹出矛盾,生出口角,也是在所难免。这些带有传统气息的乡土特色一直保留至今。

弄堂一景

在旧时上海,住在什么样的里弄住宅中,往往是考评一个人社会地位的重要标志。住在同一个里弄内,居民的生活水平则一般比较接近,贫富相差不会很悬殊,这是因为在住房商品化的社会里,房租在一个家庭的支出中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这样就成为一个家庭生活水平的标志。什么样的经济收入,什么样的生活水平,就会在什么样的弄堂里生活,在一些反映当年上海市民生活的文学作品和电影中,我们可以看到,如果要体现一个家庭生活状况的变化,最简明的手法就是表现这个家庭一再地搬家,越搬越好,或者越搬越差。近四十年来的上海,里弄住宅与当年相比有一个根本性的改变:住房的商品色彩淡化。首先是房租低,房租占家庭开支的比例大大下降;其次是不同标准、不同质量的里弄住宅的房租差价缩小。这样,房租不再成为家庭生活水平的标志。住在同一里弄或同一条弄堂里的市民,生活水平就有可能差距很大;有些住在标准较低的弄堂里的居民,他们的生活水平远远超过住在标准较高的弄堂里的居民。因此而造成弄堂生活方式的变化则更引人注目。

近十年来,也就是中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来,由于许多家用电器进入了弄堂寻常人家,带乡土味的上海弄堂生活方式正在悄悄的发生变化。冬天有取暖器,无须出户晒太阳;夏天有电扇,甚至空调,弄堂里乘凉吃饭的队伍虽然仍外人瞠目,但多少有些不如从前那样壮观了;冰箱普及后,不必天天上菜场买菜,摩肩比踵之际的交谈也少了;不少居民因为增加了电视机、录相机、卡拉OK机、电子游戏机之类的现代家庭娱乐内容,人们在茶余饭后也不至于一定要到弄堂里去绕舌了。

曾经率先进入弄堂的上海人,已在那狭长的空间里生活了一百多年。如今有些人已经或正在走出弄堂,搬进新建高层楼房里去,当然还有近一半的上海人仍生活在弄堂里。

走了的人带去的是回忆,没走的人面对的是现实。

(树人摘自《上海印象》)






来源:上海档案信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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