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诉老底子情
上海大亨⑫
杜月笙在租界开了两家赌场,自己却从不露脸
场面、体面、情面
黄公馆前后发生两起出自大亨家的丑事,使蒙受耻辱和讥嘲的黄金荣,悔恨不已,懊丧万分。杜月笙却在这两次风波之间的一年内,喜气洋洋地连娶两位夫人。
杜月的元配夫人沈月英,由桂生姐做媒进入杜府后,贤惠万分,克尽妇道,料理家务井井有条,侍奉丈夫也体贴周到。杜月笙生意兴隆,事业顺利时,她同庆荣华,共享欢乐;丈夫外出应酬,在交际场所寻花问柳,彻夜不归,她也百般忍受,委屈求全。在她生活享乐而感情空虚的漫长日子中,得到的最大慰藉是丈夫让她主管整幢房子,以及储藏金银财宝的铁箱钥匙,叮叮当当,好不威风,像过去黄金荣前对桂生姐、后对露兰春一样,她自认已获得丈夫的宠信。这一大串钥匙不但使她成了杜府的主妇,上海滩也称她为贤德能干的杜夫人,其声誉不下于女大亨桂生姐。梳头阿姐出身的她,能有今天,真是心满意足了。唯一使她担心和不安的是自己久婚不育,没有后代也将会失去一切。于是由桂生姐作主,像当初做媒一样,为她物色到一个男孩,作为养子,使她在空虚的生活里增添了五分喜悦和五分希望。桂生姐又考虑得很周到,怕杜月笙嫌弃这领来的养子,便要这男孩认自己为"过房娘",使杜月笙看在"过房娘"面上,不得不对领子忍让三分。这样一来,却提高了杜月笙的辈分。原来黄金荣和他是师徒辈,客气的时候,叫一声"师父"或"伯伯",现在成了平辈,他也就改口称"金荣哥"了。这意外的"提级"使杜月笙对养子也就产生了好感。
就在桂生姐被迫离开黄公馆不久的一天,杜月笙从四马路会乐里书寓吃了"花酒"回来,听到有人悄悄地告诉他,沈月英和表哥行为不端,关系暖昧。他不像黄金荣,听到坏话就一跳三丈,暴怒动武,而是半信半疑地观察猜测。后来,很多迹象使他确信无疑。但他为了顾全自己面子,也不使家丑外扬,就咬牙切齿,暗自怨愤。唯一解恨的办法就是把钥匙收回,也不再踏进房门一步,天天去妓院过夜。一个月之后,人们悄悄地传言,那表哥在江湾荒郊被斩成"肉冬瓜",可这仅仅是传闻,不可全信。只是表哥从此不再在杜公馆出现,外面也看不见他的踪迹。
自那以后,沈月英被丈夫摒弃,终日把自己幽禁在黝暗空洞的房里,不再露面,也不出房门一步,暗自流着悔恨的泪水,度过寂寞而孤独的日日夜夜。连养子也在保姆和保镖的庇护下,难得见面。杜月笙总算尚念旧情,每月差老帐房送去500元补贴和一盒盒"福寿膏"。又以元配夫人嗜烟成病,需长期静养为借口,在上半年娶了一个15岁姓陈的苏州姑娘;下半年又另纳水果小贩的女儿、苏滩艺人的外甥女、一个不满16的孙姓少女为妾,希望她们能为杜家真正传宗接代,免得身后遗产白送给非亲生的养子。原来的金屋不能合住三娇,就到民国路民国里租了两幢房子,让两个"新人"一人一幢,留下"旧人"沈月英仍居老屋。金福里的房子,人去楼空,空楼里只有沈月英独守空房。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白天,她用厚重的窗帘把阳光关在外面,也关闭了过去的一切荣华富贵和欢乐希望。只有一盏烟灯,仿佛幽幽鬼火,伴她入睡梦。
一直到她的养子结婚,她苦苦哀求,让她能作为婆婆的身份,出席儿子的婚礼。杜月笙这一次经过反复思考,想到母子之情,也考虑到不让她露脸反有失体面,才慨然允诺。那一天,阳光灿烂。她穿了自己结婚时穿的裙衫,刚四十出头,已经两鬓花白,发髻上插了一朵鲜红的绒花,坐了汽车到新新公司,由人扶着她弱不禁风、被烟土熏得形销骨立的身体,悄悄地上楼,从边门进入礼堂。这是她被幽禁了十多年以后第一次在人前露面,她的亲友见到她,对这位患病十年的杜夫人既尊敬又惋惜。当儿媳拜见她时,她悲喜交集,滚烫的泪水不断淌流到冰冷的面颊。她把平时的月规钱节省下来,作为"见面钱",赠给跪在面前的儿媳。
这天以后,她又回到自己幽暗的空房。一个人,一盏灯,孤零零度过寂寞的一生。抗战爆发后,杜月笙带了全家离开上海。她彻底被遗弃,孓然一身,凄楚孤寂地直到生命的末日。她仅仅活到四十八岁,临终时,已经哭干的双目没有一丝泪痕,也没留下一句遗言,只在嘴角隐现出一丝委屈、含怨的苦笑。
黄金荣情场失意,又遭非议,帮里的人称为"跌霸"。"跌霸"后的黄金荣心灰意懒,他既不去巡捕房问事,也不上戏院取乐,终日在烟榻上解闷消愁,将一切家务以及财产钥匙交给媳妇,把对外的应酬和大小公事交由杜月笙全权处理。
杜月笙情场得意,喜气洋洋,又得到黄金荣的信任和委托,更是踌躇满志。他决定借黄金荣的余威,青云直上。他有一步登天的雄心,又有步步为营的心计,他把自己比作一匹万众瞩目的骏马,既需马不停蹄的毅力,又备一日千里的胆魄。他要求自己出自黄门,胜过金荣。他先从改变外貌着手,去掉歪戴帽子、反卷袖子,收起挂着金链表的扎裤短打装束,换上长袍,披上马褂,让袖子盖掩右手腕上蓝色的小铁锚刺花,只露出手上的钻戒,他不像黄金荣、张啸林那样剃着可笑的光头,而是留着平顶,显得老成和干练。黄金荣强抢硬要,只进勿出,眼角里只有白花花洋钿;杜月笙遇到每一件事,肚子里先斟酌的是如何吃三碗难吃的"面"-﹣场面、体面和情面。黄金荣雇佣一帮流氓打手,而他要成为养三千食客的春申君。他虽然也靠"黑吃黑"起家发财,更要做场面上的"人上人",既有社会地位,又是闻名大享,他不但要在法租界立足,还要打进公共租界,最后"高踞"上海滩,名震黄浦江。
杜月笙自知年少失学,胸无点墨,在这花花世界里,单靠拳头,难打天下。于是,他重金聘请几位说书先生,在家里给他说书上课。他最爱听的是《水浒》和《三国》。他在这两部书里获得很多历史知识和社会经验,懂得小小的郓城小吏宋江,靠的是仗义疏财,才受人爱戴和尊敬,坐上梁山第一把交椅。他也从刘备、曹操、诸葛亮等古人身上学到权术、气度、阴谋和种种计策。他掌握这些伎俩,要在上海滩这个黄金世界里翻江倒海,也想在风云际会的政治舞台上大显身手。
他出手的头两只棋子是,一手拉拢军阀,一脚踏进公共租界。
这一年,正巧爆发"齐卢之战",又称"江浙战争",这是直系军阀齐燮元和皖系军阀卢永祥为了争夺上海这块贩运鸦片中心的肥肉而引起的战争原来皖系卢永祥盘踞上海,称霸一时,为直系江苏省督军齐燮元垂涎。他联合福建的边防督办孙传芳,两路夹政,企图赶走卢永祥。直、皖两军在嘉定、太仓和浏河一带相持不下。上海岌岌可危,两个租界的居民也可听到炮声。卢永祥因缺少交通工具,无法将水陆两路的军队运来增援,就亲自赶到黄公馆,要求黄金荣、杜月笙等帮助。黄、杜、张三位大亨,因与皖系有共同贩土之利害关系,义不容辞,分头奔走联络,将法租界捕房内外,各机关厂商,不分公私,所有车辆全部集中,向丰林桥奔驶,听卢永祥调用,运输救兵,浏河等前线才得转危为安。不料,孙传芳突然率兵侵入浙江,加上浙江警务处处长夏超等起为内应,卢永祥腹背受敌,无法招架,就和淞沪护军使何丰林一起,被迫下台。卢永祥悄然离去,临行时将儿子卢筱嘉托付给杜月笙。杜月笙把卢筱嘉当作自己兄弟一样看待,住在黎元洪来沪时曾当作行宫的杜美路那幢大厦里,百般关心,殷勤招待。卢筱嘉也忘了过去曾与黄金荣交恶之事,以伯父相称,多次拜望。黄金荣从他身上又勾起了对露兰春的回忆,说不出是想念还是仇恨。
孙传芳占领上海后,黄、杜等大亨,不敢得罪新主,也举行盛礼表示欢迎,而孙传芳侵沪目的在攫取烟土,不得不与贩土大王周旋联络,还封三大享为总部参议。过了三个月,卢永祥又得到奉系军阀的支持,以"狗肉将军"张宗昌为前锋,率领有白俄、土匪等组成的万余名军兵,南下上海,将齐燮元和孙传芳赶走。在段祺瑞的调解下,双方以龙华为界,划地而治,一块肥肉由两张大嘴分食。当张宗昌降临上海时,黄金荣等迎合"狗肉将军"的豪兴,在四马路荟芳里接风。杜月笙特地招来上海滩十大名妓,一桌山珍海味的酒席吃到半夜,一台"牌九"赌到天亮。这种花天酒地的日子一连十天,上海南市一带的居民却受尽了"胡子兵"的抢掠奸杀,怨声载道,叫苦连天。
从此,黄、杜、张三大亨除了原来的皖系卢永祥外,又与奉、直二系发生"友好"关系,后来又由孙传芳的介绍,与四川军阀杨森的部下范绍增联系。范绍增是"袍哥大爷",杜月笙是"青帮兄弟"。大爷把他防区内廉价收购的鸦片运往上海,杜月笙将其高价出售,平分秋色,互相获利。
"卢齐之战"给军阀和大亨带来钱财,而百姓们却遭受灾殃。炮火毁了他们的家,成千上万的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纷纷逃入租界,流落街头。以城隍老爷自居的黄金荣动了恻隐之心,杜月笙也想借此扬侠义之名,就发起了"联义善会"。为了筹募经费,就举办平剧义演。黄金荣是共舞台等几家戏院的老板,邀请艺人毫不费力。杜月笙非但要跻身慈善家行列,还要列入名伶的队伍中,在大亨这顶桂冠上添加风雅的花朵。他自称曾向孟小冬学到谭派的韵味,要求上台亮相,成为上海滩史无前例的"票友"大亨。他演《天霸拜山》里的黄天霸,实际是借此歌颂曾去临城"拜山"的黄金荣。张啸林也忽然豪兴勃发,说自己是金少山的徒弟,要求为杜月笙配戏,扮演大花脸窦尔敦。据看过这出戏的人回忆:那天虞洽卿和王晓籁特地坐在"九龙口"把场。杜月笙连换四套行头,头上那顶"硬胎花罗帽",插满水钻宝珠。他一张口说白,满嘴是浦东口音;一拉琴开唱,把词儿全忘。张啸林更是哇呀哇呀直叫,使出平时打架的功夫。可是台下的看客,连连喝彩,掌声不绝,谁敢不捧场?谁敢得罪这两个大亨?
一文一武
杜月笙在黄金荣的支持下,两手拉拢各路军阀,扩展贩卖烟土的势力。同时,他那双看来瘦骨嶙嶙的两脚,牢牢地插进公共租界。他一脚踢开工部局一直宣扬"鸦、雀、鸨"禁绝的赌场大门,一脚跨进工商、金融界的门槛,把银行搞成赌场,又把赌场成为他骗刮钞票的私人银行。
杜月笙很有自知之明,按照自己目前的地位和力量,枉有雄心,也无力与公共租界当局以及那些金融巨子争雄,即使背后有靠山,也还要巧施计谋,软硬俱来。
黄金荣为了"帮衬"他的代理人和继承者,愿意在他背后托上一臂之力。他认为要打进公共租界,尤其是开设赌场,必须买通"地头蛇",挤进"土地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杏山。
沈杏山自从被黄金荣打了一记耳光,把"大八股党"的财香让给"三鑫公司"后,虽然坐享现成,但总感到委屈,非但慢悒不得志,而且越来越没劲,准备回崇明老家,重打天下。有一天,杜月笙忽然光临沈府。沈杏山看到这位"水果月笙",想起那次西菜社的情景,心里一愣,不知道他又将带什么凶讯?双方寒暄一阵后,杜月笙脸上挂笑,拱手祝贺:"恭喜,恭喜,我来讨一杯喜酒吃。"
沈杏山摸不着头脑,记起那次请客,也是先礼后兵,今天喜酒里面是不是又放砒霜?他听到"恭喜"二字,反而心跳起来。
杜月笙看出沈杏山的内心活动,怕产生误会,立即坦诚地相告:"不是别的,黄老板看中了你家四小姐.……"
听到这里,沈杏山更是心跳不已。他有两个女儿,都长得花容月貌,芳华年少,尤其是四小姐,更是聪明灵巧。难道黄金荣在失去露兰春以后,要他女儿去步桂生姐和露兰春的后尘?他急忙摆手回绝:"不,不,高攀不上!高攀不上!"
杜月笙没想到对方一口拒绝。照黄金荣的脾气,又要一记耳光过去,打得他服服帖帖。但杜月笙决不肯把好事弄成坏事,只能将坏事变成好事,就慢慢喝着香茗,态度和蔼地解释:"什么高攀低就,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看你的女儿配金荣哥的儿子,做两亲家,真是门当户对呢!"
沈杏山听了,真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怪自己话没听完,就断然地予以拒绝,岂不是把送上门来的好运气推出门外?他立即喜上眉梢,拱手作揖,感谢杜月笙的作媒。他不像那次受委屈被迫将"大八股党"利益让给黄金荣,这次是甘心情愿将女儿送进黄门。
成了亲家,沈杏山当然特别卖力,他不仅为杜月笙觅"地盘",还介绍了公共租界一些出名的赌场老板和场面上的"亨"将给杜月笙。杜月笙也拜会了几位青帮"前人",请他们多多包涵,时时关心。他还结识了不少赌友,其中有两个特别引起他注目,一个是过去打过交道,现在威海卫路开设一家名为"总会"实是赌场的老板严老九;另一个是虽还年轻但已享盛名的"小辈英雄"顾竹轩。
顾竹轩是苏北人,在家里排行第四。当年,江淮一带灾荒不断,民不聊生,老百姓纷纷逃荒到上海,有的流落街头求乞,有的则靠当车夫、理发匠和浴室擦背等为生。顾竹轩初到上海,当一名黄包车夫,出卖强劳力,只能换取低劣吃喝,更受车主盘剥和巡捕敲诈。他眼看在这人吃人社会,强者吃人,弱者被吃,如任凭宰割,最后势必血汗被吸尽,只剩一副尸骨。于是请人介绍,进入公共租界当巡捕,积攒了钱以后自己开设车行。由于他与一些巡捕相熟,凡他出租的黄包车,车夫遇到违反交通规则时,都马马虎虎,不撬牌照。他对车夫们也与其他车主不同,一则他本人是车夫出身,曾身受其苦,能体谅下情;二是大家都来自江北,曾在一条江里喝水,一块地上流汗,有同乡之情,江湖之义,能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他手下数百名车夫,个个甘心情愿为他卖力卖命。人人都尊敬地称他为"四老板"。后来,他以同乡关系拜青帮"大"字辈刘登阶为"老头子"。得到刘的"帮衬",成了上海滩有名的"江北大亨"。
由于公共租界巡捕房沈杏山和赌场老板严老九等人的帮忙,杜月笙在公共租界先后开设了两家赌场。一家在敏体尼荫路,另一家在同孚路。它们对外都是用"俱乐部"或"总会"的名义,门口大铁门前有便衣站岗,熟悉的赌客都是汽车接送,不熟悉的虽有人介绍,也要抄一下身。在同孚路那家赌场里有一个种满树木花草的花园,在葱绿的树木间矗立一幢英国式的大洋房。一进洋房,就有仆役恭迎,先引入餐厅或烟间,免费供应酒菜和鸦片。客人们酒醉菜饱,过足了烟瘾之后,把口袋里的钞票全部换了筹子,到各种赌台﹣﹣打扑克、牌九、押宝、搓麻将,还有西式的轮盘赌﹣﹣去碰运气。杜月笙自己从不露脸,两家赌场都由他的徒弟出面,他每月净拿徒弟"孝敬"的俸禄。这两家赌场,每天日夜进进出出的赌鬼不下一二百人。而在这些赌鬼中,有一个就是后来成为杀人魔王的戴笠。
戴笠原名戴雨农,是浙江省江山县硖口镇人,从小不思长进,不肯习上。他长着一副马脸,看相的说他有出息,他便自鸣得意,终日游荡街头,看到弱小者欺凌,对单身妇女侮辱。而且,他还学会一套赌术,在二十岁那年,竟在路上摆起一个赌摊,骗人钱财。诈骗所得,花天酒地,一夜殆尽。上他当的人不计其数,日久生疑,在赌博中对他暗中监视,发现他在"掷骰子"时,有个神出鬼没的绝技,就是能随心所欲掷出自己所要的"点子"来。譬如赌客掷出来是"三六",他掷的定是"梅花"。总之是不多不少多一"点"。如果你是"天牌",数字到达顶点,他必然也是"天牌",打个平手,不"赔"不"吃",不输不赢。当然这套"绝技"来自绝密的"机关"。有一次,几个输急了的赌客,在作孤注一掷后,突然抢过那两颗骰子,以快速的动作,用锋利的小刀把它劈开,发现里面都灌了铅。戴笠就利用它的重心,施展熟练的本领,要啥是啥,掷啥得啥。"戏法"被拆穿,被欺骗的人向他索还骗去的钱。戴笠既赔不出钱,也知道今后难以安生,就拍着胸脯,答应三天以后全部退赔,结果当夜就坐了一条小船溜走。一溜溜到上海,投寄在他的表姐家。表姐夫张冠夫当时是商务印书馆的职员,家道小康。戴笠的表姐也很贤惠和蔼,对这个难得来作客的表弟热心招待,如同家人。可是戴笠从那穷乡僻壤的小县城来到花花世界的上海,非但眼花缭乱,而且如鱼得。他走遍各种声色场所,但最吸引他的还是赌场,他认为凭自己的"绝技"一定可以大显身手,满载而归。开始跑几家小赌场,后来从表姐处知道:表姐和杜月笙的大老婆沈月英相熟﹣﹣过去都当过梳头阿姐,就以这个关系,算是杜家的至亲好友,作为熟客,进出敏体尼荫路和同孚路赌场。而且还亲自拜访杜月笙,攀亲拉戚,从一表三千里成为情同手足的近亲。二人志趣相投,本领相同,竟结拜为兄弟。表姐夫倒并不在乎,而表姐却不愿表弟与那帮声名不好的大亨为伍,先是好言规劝,戴笠不听;继则闭门不纳,戴笠也就此不归。最后表姐亲自上杜家,要沈月英转告杜月笙,希望和戴笠断绝来往,勿让表弟堕落,免得使双方难堪。讲究"体面"和"情面"的杜月笙,不愿为此事有损自己体面和失去对方情面,就规劝戴笠勿再进赌场,并经黄金荣介绍,到广东去找蒋介石,投考黄埔军校。戴笠也想,与其做一个穷极潦倒的赌鬼被人轻视,不如当一名有身价地位的赌客受人尊敬,决心要改"邪"归"正",攀"高"登"极"。他辞别了表姐夫妇,握别了杜月笙,直奔广东。结拜兄弟分别,依依不舍。在饯行时,杜月笙还奉赠一笔钱,作为路资,祝戴笠前程远大。没想到几年以后,戴笠真的"衣锦荣归"。弟兄重逢,携手合作,成为政治舞台和社会剧场上一对"珠联璧合"的"老搭档"。此后,杜戴二人是杜不离戴,戴不离杜,一文一武,演出了一出出令人寒栗的"恶作剧"。
杜月笙开设赌场,也是采取"仗义疏财"的方法,既吮吸弱者的血汗,也广交天下"义士",特别在赌客中发现像戴笠那样的"人才",有意豢养,作为自己未来的心腹和帮手。此外,赌客中凡是有身份的巨贾豪富,就请到自己秘密房间里,"自家人白相相",搓搓三五万进出的"小麻将"。在赌桌上结交情,在饭桌上谈交易,由此他结识了不少银行界巨头。这些商业巨子也希望有这个大亨做靠山,就让他跻身于自己行列之中。杜月笙将从赌桌上赢来的钱财,投资到几家银行,成了银行的股东老板。可是股东的"称号"远不能满足他的欲望,就企图打开缺口,得寸进尺,攀登高峰,高踞上海金融界的尖顶。
黄金荣眼见自己一手提拔的两个得力帮手,既忠心耿耿,又前途无量,不禁沾沾自喜,也暗暗思量:一定要将他们牢牢握在手中,使黄公馆事业后继有人,使自己享受后福有可靠的保证。他也懂得笼络人必是先要收买人心。于是一改往日只进勿出、斤斤计较的作风,而是宽宏慷慨地提出:为了让杜月笙、张啸林独当一面,独立门户,决定将他私人前两年买下准备为露兰春盖造新屋的那块华格泉路地皮,奉送给他二人。
"那里有四亩多地皮,你们一人可以盖一幢洋房,要多少钱,问我要。"
不到半年时间,杜、张两家的住宅同时落成,中间一道砖墙隔开,但有一小门相通。两幢洋房一般大小,一样结构,都是三间两进。前一进是中式两层石库门楼房,后一进是西式三间三层楼洋房。进大门是门厅,供保镖、车夫等值岗和膳宿。经门厅朝前是一个长方形的花园,种满树木花草。一条排列冬青的水泥走廊直通楼房,底层是装饰华丽的客厅。客厅正中放着紫檀木八仙桌,桌子两旁各排立四只镶着文石镂花的八仙椅,罩着锦绣的椅帔。大厅正中,挂着黄金荣亲笔写的"福"字,特地配上红木玻璃框。左右两边就是饶汉祥写的那幅对联。在"福"字前的条几上放着足足三尺高的福、禄、寿三星彩色瓷像。而张啸林在客厅里挂了幅唐寅的画,和自己署名张寅的横幅,显示自己舞弄笔墨的才气。
张啸林在法租界贩运烟土,包揽赌场,生意越做越大。杜月笙立足法租界,跻身于公共租界,名气越来越响,势力越来越大。张、杜两个人每月"孝敬"给黄金荣的"财香"也越来越多,使情场失意的黄金荣满足了贪财的欲望。张啸林洋洋得意,杜月笙却并不满足。他要后来居上,"杜出于黄,胜于黄",要和虞治卿等人平起平坐,同进共出,要挤到上海滩闻人名流的队伍里,和那些人一争高低,比一比输赢。他决心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抓住每一个场合,显露自己这个大亨的本领。
他终于等到了一个能在政治舞台上"亮相"的机会,那就是上海掀起轰轰烈烈反帝风暴的"五卅惨案"。
《沈寂讲述上海大亨》前文回读:
①黄金荣的捕快世家和他不一般的童年
来源:今日头条“读书有味聊忘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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