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明的姓氏、墓地、居籍、著作多有争论,应该指出的是,这些争论无不与某个时代某些利益需要及势力消长相关(如左丘明“肥城说”的几次消长);其历史功绩也多所湮埋,应该指出的是,这种湮埋又多来自于儒家独尊,即使左氏学说附会并屈居于孔丘之下(如儒家称孔子为“素王”,左丘明为“素臣”等)。凡此,将本来明晰的左丘明置于云里雾里,进而波及到枣庄人不能言左丘明就在自己的身边,不敢相信今天的枣庄就是“鲁君子”左丘明的故乡,岂不哀哉!
左丘明不是枣庄人吗?答曰:否。怎么会不是!不止左丘明其墓在枣庄,其故国也在枣庄。
一、《山东通志》有证
《山东通志》[注1 ]云:“峄县,周左丘明墓,在县东北七十里。[注2 ](《四库全书》本卷三十二,清光绪三十年本《峄县志》同,另《大清一统志》卷一百三十:“左丘明墓,在峄县东北七十里。”同此。卷一百二十九:“君山,在县北六十里。”。清光绪三十年本《峄县志》同)县西南十三里,左有丞相祠。晋王肃墓,在县东南二十五里,官光禄勋,肃父朗为兰陵侯,因葬此。刘伶墓,在县东北二十里,今名刘曜村,村旁半里有刘伶台,其下为刘伶河,水混白类酒……”云云,言之凿凿,件件是实,《山东通志》无我欺也!
现在来说《山东通志》这部书。《山东通志》在明 嘉靖年间(公元1522—1566年)开始编撰,并且始具规模。清康熙甲寅(公元1674年)诏修《大清一统志》,于是《山东通志》又得再次补修,增幅达十分之三四。雍正七年(公元1729年)皇帝再次下诏增修《一统志》及各省通志,此次增修《山东通志》的领衔总裁人为山东巡抚兼理山东军务都察院右都御史岳濬与继任山东巡抚兼理山东军务都察院右都御史法敏。自接诏到《山东通志》清稿付梓的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九月,历时达七年。这七年,用岳濬的话说,“访延名宿火第採釐” [注3],“有沿、有创、有订、有增”,“更订再三”,“缕晰条分,期于克臻醇备”(岳濬《山东通志序》)。法敏在乾隆元年进《山东通志表》中更透露,《山东通志》在最后增修成书的七年中,先后“易四稿”,且每位参与者无不怀有“任昉校仇”之志[注4],“张华该洽”之心[注5],“景《春秋》之笔”,“期雕鐫无误”,历时之长,考刊之精,在历代志书中是绝对少有,《山东通志》因而也得到后世学者的诸多赞许。明代薛应旂在《四书人物考》的写作中就极取信于《山东通志》,其中说:“往见余太史子华历证左丘明即传《春秋》者,今《山东通志》可考见云。”(北京图书馆藏明嘉靖本,卷十五)薛应旂推崇的是明代嘉靖年间始修时的《山东通志》,经清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历炼之后的《山东通志》则更是学界言及山东风物史情的必遵之书,必引之典,如继顾炎武《山东考古录》之后的另一力作叶佩甫的《续山东考古录》就多征引《山东通志》。
这里还要提及的是,此次《山东通志》增修正值学术史上朴学(即考据学派)盛行之时,“无一字无出处,无一事无来历”的考据之风充斥整个《山东通志》增修过程。而且此次增修组织得十分严密:设有总裁、提调、监理、协理、采辑、分校、督梓、绘事等八个部门,计六十六人,其中主持编写与审订者不乏《清史稿》有传的朴学老宿,负责采辑者(负责资料的考证与取舍)就有多名翰林院检讨,连承担分校(负责再次考证与校订)工作的也无不是举人或拔贡出身。更引人入胜的是此次增修特“聘顾亭林(即顾炎武)先生入局”(见《续山东考古录》孔宪庚序),可谓职分明确、协理周翔、秋毫明察、考据精到、大老执管、下笔审慎,是自明至清二百间有关山东史志的经典之作、高信度之作,也是我国地方史志中用心最丰,考据最精,影响最力的一部!其志中“左丘明墓在峄县东北七十里”,这在《山东通志》考据、编撰者心中,抑或简直就是定论。今人岂能以空穴之风视之?
现在来破解左丘明墓的所在。
如要准确指出左丘明墓的方位,则首先要断定峄县“县治”的位置。清康熙至乾隆年间(即《山东通志》增修付梓之年)峄县县域含四个春秋时期小诸侯国的部分地域,即鄫子国(“鄫”,又写作“缯”)的西部、偪阳国的北部、小邾国全境及薛国(秦汉时昌虑县)东北部。其县域南北一百二十里,东西一百六十里(见《大清一统志》卷一百二十九),该县域最初定型于隋朝,其后县域虽有出入(如《新元史•志十四》载“至元二年,李璮为益都路行省,以其姻亲胡甲知沂州,峄州畏其逼,尽割州东二十里外与之,后遂因而不改”),但对其主体疆域并无大碍。
今考山东百余县,自秦汉以至于清,城不迁名不改者,只有历城与掖县,峄县在迁改之中不足为奇。峄县旧域自秦、汉以来先后隶属氶(又写作“丞、承”,因其傍氶水而得名)、鄫(又写作“缯”,因其含鄫子国而得名),并几次分合为兰陵郡、鄫州,县治、州治(即府县衙门所在地)多数在秦、汉时的氶城。元世祖至元二年(公元1625年)置峄州,属益都路辖州,州治另在秦、汉时氶城东南一里处筑峄城新城,因其城南二十五里处有葛峄山(即今之天柱山,又称柱子山,见《明史•志十七》),由此得名峄城。明洪武二年降峄州为县,辖于兖州府,十八年改属济宁府。清代截止康熙、雍正年间,峄县属兖州府。一言以蔽之:清时峄城(亦即今之峄城区治)始筑于元世祖二年,位于汉氶城东南一里处,此即《山东通志》最后写作成书时峄县县治。峄县县治即今之峄城区治既已述明,那末“去县东北七十里”(《大清一统志》为“北六十里”)的左丘明墓又当在何处?今依《山东通志》可知左丘明墓就在今之君山(古称抱犊山,今又名抱犊崮)脚下。君山结纽于与孔子有着“同圣之才”的“鲁君子”(语见《史记•卷十四》及《史通外篇•申左》)左丘明的故国、墓地而得名,难道还有什么可疑的吗?
二、君山,“鲁君子”左丘明之山
君山,君子之山,鲁君子之山,鲁君子 左丘明之山,鲁君子 左丘明墓葬之山,鲁君子左丘明墓葬与故国之山。只要我们潜下心来,仔细勾沉与研究文献中暗含着的信息,谁都可以得出同样的结论。
抱犊山在史书(按:这里指的是所谓正史,即二十六史)中最先载记于《魏书•地形志》兰陵郡目下“氶,有抱犊山”,《隋书•志二十六》彭城郡承县目下同。《金史•志六》亦然,不过金时抱犊山已隶属滕县。有意思的是到了《明史•志十七》峄县目下名称大变,第一次称抱犊山为君山:“北有君山,一名抱犊山。”此种称谓到了《清史稿•志三十六》的峄县目下干脆连抱犊山都省略了,只书:“北,君山。”由抱犊山而君山,是史家随心写就的吗?如果没有特别翠¤的轰动或最高权威的认可,又怎么能撼动两代修史者大笔的呢!这里还应该特别提及的是由抱犊山而君山名称改动的时间。其时恰恰包含《山东通志》自明代嘉靖年间编撰至清代乾隆年间最终付梓的二百多年,这难道是一种各不相干的巧合?或者是因明清两代学者研究考据左丘明的居籍、墓葬有了坚实的定论,《山东通志》、《明史》、《清史稿》只是这种研究成果的载述?
对此,笔者随手检索了明代一些文献,如果依今天举手表决方式,那末赞成左丘明姓“左”而非姓“丘”的为绝对压倒多数(因为姓左还是姓丘,直接关涉到左丘明的葬地与居籍;换言之,凡赞成姓左的,即间接认同左丘明墓及故国在峄县,凡赞成姓丘的,则直接认同左丘明墓在肥城。当然,考据绝不象举手表决那样简单。下详)。这里,笔者单举清代一场轰动朝野的左丘明姓左还是姓邱的大争论。乾隆年间,山东巡抚迫于肥城邱姓需要,上书朝廷,奏请朝廷立邱姓为左丘明之后,结果惹得廷议大哗。最終是大经学家段玉裁替礼部写了一篇《驳山东巡抚以丘姓人充先贤左丘明后博士议》(清段玉裁《经韵楼集卷四》),这场闹剧才算结束。这是笔者目前眼力所能查到的唯一一次“钦定”左丘明姓左的记载,也应看作是对明、清两代历时二百余年《山东通志》的普遍认同,其核心则是肯定左丘明墓在峄县,而非肥城。可以想像,由时任山东巡抚挑起的这场闹剧的平息,绝非上述文字那么简单,其背后必将是朝野志士、朴学大老们又一番考据忙碌,段玉裁驳文只不过是受朝廷之命对左丘明其姓、其墓、其籍居再次考证的结文而已。遗憾的是这场闹剧发生在《山东通志》(包括《大清一统志》)付梓之后,如果《山东通志》付梓于这场闹剧之后,峄县左丘明墓乃至由抱犊山而君山的名称改变,下笔会更铁硬,更精明!
明、清两史一改前史抱犊山为君山的名称载记,将左丘明其墓、其故国由抱犊山更名君山;抑或因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因左丘明其墓其故国之所在而得名君山,明、清两史只是旧名重申,藉此来彰显这位历史伟人:除此之外,不可能再有第三种解释。须知,历代史书,包括各种史志,其旨在于载记事实或勘察考证结论,至于事实勘察过程与结论得出的考据资料,那是学术上的事。正因为事实勘察过程与结论得出的考据资料缺如,也就给后人留下了许多遗憾。
今察,抱犊山周围,扩而大之到峄县古代地域,历史上称为“君子”的只有左丘明一人。就笔者眼力所及,称左丘明为君子的在现存古籍中最先出于司马迁的《史记》,其中说:“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即《春秋》)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四库全书》本卷十四)之后各代典籍,凡言左丘明多连称“鲁君子”,而说“鲁君子”则定指左丘明。如后汉人王遵《史记论》云:“定、哀之间,鲁君子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氏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国语》,二十篇。”唐人刘知几《史通》以至清末民初国学大师章太炎论著与讲演等等,在论及左丘明时无不连称鲁君子。“鲁君子”在两千多个春秋中已经成为左丘明耳熟目详的指代词了,如同称太史公则知指司马迁一样。左丘明之与孔丘,“语世则并生,论才则同耻”(《史通•鉴识》语),在《论语》里极少看到孔子钦同他人的言论,尤其是对他同时代的人,然而孔子对左丘明岂止是钦同,简直是景仰!《论语•公治长》有这样一段话:“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依左丘明之喜为己喜,依左丘明之恶为己恶,可见左丘明在孔子心目中地位之崇高。司马迁曾亲历鲁地,有感于左丘明历久不衰的“鲁君子”大名,进而在他的笔下连称“鲁君子左丘明”,实属自然流露。同理,明清两代学者仁人,甚而至于朝廷圣上出于对“鲁君子左丘明”的景仰,遂将左丘明之墓之故国所在的出口成习的抱犊山更名为君山,岂不更在情理之中?这不是对左丘明其墓及故国的进一步明确指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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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avy Snow Season
作者:东莱野老
微游枣庄 编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