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妈周更 l 第五十三周 l 韩国到底是怎么了？

大家好，睿妈“周更”来了。这是来塞班第五十三周的周更，我们已经在韩国度过了为期一个月的假期，回到了塞班。

这周，处理各种事情，娃们开学……过得很匆忙。这周，塞班几乎一直处在阴雨中，连老塞班都说，在塞班生活多年，这样的天气还是第一次见。

在过去的五十二周，每周一更，整整一年，我似乎已经养成了周更的习惯。所以，不论是现在在塞班带娃，还是将来回首尔带娃，我想我应该把这个记录的习惯坚持下去。

这周的周更，我想跟大家聊聊韩国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社会极端事件。

曾几何时，韩国首尔及京畿道虽然人口密度高，但社会治安却非常好，不管多晚在路上走，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在韩国生活的朋友肯定都有类似的经验，在韩国丢手机一般都是可以找回来的，不会有人把别人丢的手机据为己有。

几年前，曾有外国记者做过一个实验，把钱包丢在人流密集的公共场所，但半个小时过去了，钱包仍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韩国就是这样一个路不拾遗的国度。

2005年韩国被纳入发达国家行列，十几年来，韩国也越来越像一个发达国家，不仅是人均年收入，经济、文化、城市建设等方面都有很大的发展。

但这并不是说韩国就没有问题，睿妈认为韩国最大的问题是社会的撕裂。

以2016年江南站杀人事件为导火索，韩国男性和女性之间的对立愈演愈烈。文在寅执政时期，进步与保守，或者说是年轻人与老年人的对立凸显。但政府制定的政策并没有缓解社会矛盾，反而进一步恶化了年轻人就业等问题，社会积怨不断加深。

（一）无差别袭击案件频发

从7月21日到8月4日，短短半个月内，韩国连续发生了多起无差别袭击事件，引发民众恐慌。

7月21日，在首尔新林站附近的商业街，33岁的赵某持刀冲向人群，导致一名20多岁男子死亡，3人受伤。

8月3日，在京畿道城南市人群密集的盆唐区书岘站，一名男子开车冲向人群，撞倒5人，随后下车进入附近的百货店，向路人挥舞凶器，造成多人受伤。

8月4日，韩国大田市一名男子自称毕业生，进入当地一所高中，刺伤一名教师。

同日，一名男子持刀在首尔江南瑞草区高速客运汽车站附近徘徊，后被警方逮捕，该男子当天凌晨曾在网上发文称“要刺死警察”。

更让民众恐慌的是，8月3日的无差别袭击事件发生后，网上陆续出现了近200篇“杀人预告帖”。“模仿犯罪”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韩国社会。

警方拘捕了60多名发布“杀人预告帖”的网民，其中超过一半都是未成年人，发布的内容大多是“开学后在校园内杀人”，“在游泳池和繁华商圈等人群密集处杀人”等。

看到书岘站发生无差别袭击的速报时，睿妈正在汉江边吃炸鸡，本来平和安详的夜晚的汉江边也变得令人毛骨悚然起来了。

那几天，很多朋友都表示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本来安全感十足的城市，笼罩在一种不安的氛围中。

走在路上，我也偶尔会担心，如果有人突然持刀冲出来可怎么办呢？这种想法掠过脑海，我会下意识地环顾四周。

好在本次事件发生后，政府积极应对，安抚民心：在重要商圈都配备了执勤警察，在人员密集场所加强巡逻，在一些被杀人预告帖“点名”的地区还出动了防暴警察……虽说这样非常浪费警力，但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社会恐慌情绪的蔓延。

无差别袭击与传统的因个人恩怨犯罪不同，它像地雷，任何人都可能成为受害者。这种现象为何会接二连三地发生？袭击事件频发凸显出韩国社会在青年失业，与社会脱节者日渐增多，少年犯管教等多方面的问题。

首先，青年失业率居高不下。无论是袭击事件的嫌犯，还是发“杀人预告帖”的被拘人员，大都是没有固定职业的20，30岁的年轻男性。文在寅政府大幅提升了最低工资，但结果适得其反，商家的雇佣成本提高，反而减少了雇佣岗位。更多青年人难以找到稳定的工作，不能自食其力。

其次，长期无固定职业，让年轻人逐渐远离主流社会，甚至完全与社会脱节。社会纽带断裂的人成为隐藏在各处的定时炸弹。新林站袭击事件嫌犯赵某认为自己生活得很不幸，所以想让别人也感到不幸。而有过同样想法的人又何止赵某一个呢。

再次，韩国的量刑轻，特别是少年犯“管而不教”的问题，使有“前科”的人成为韩国社会中非常不稳定的因素。新林站袭击事件嫌犯赵某有3次前科，曾14次被移交法院少管所，调查部门已经17次捕捉到了他身上出现的危险征兆。

最后，精神病人管理难的问题。最近三次袭击事件的嫌犯都有精神病史。据统计，韩国重度精神病患者超过65万，其中精神分裂症患者多达28%。但韩国的法律规定，对于精神病患者，必须有2名监护人及1名专家的同意，才能（不经本人同意）强制其住院。所以，在社会上有相当一部分患者并没有接受治疗和管理。

此类无差别袭击事件频发，导致社会信任度和幸福感下降。韩国迫切需要加强包括少年犯教化在内的犯罪预防措施，减少此类恶性事件的发生，缓解国民的不安情绪。

（二）学生人权 VS 教师教权

还有一件轰动整个韩国的事，也发生在睿妈回韩国的这段日子。

7月20日早上，在三个妈妈的群聊里，另两位妈妈讨论与我们家一条大路之隔的西一小学教师自杀事件，我开始关注此事。

7月18日早上，在首尔江南瑞草区西一小学一年级某班的教室里，一位刚工作两年，年仅24岁的女老师自杀身亡了。

该教师自杀的直接原因是，在其负责的班里，一名女学生用铅笔搞恶作剧戳了前排男生的书包，男生在阻止她的过程中，额头被铅笔划伤。

男生的家长非常愤怒，到学校教务室强烈抗议，称该教师“没有做教师的资格”。这位家长还拿到了该教师的手机号码，给教师打了几十个辱骂电话。

该教师在7月3日的日记中写道：“周一上班后，大量的工作和学生闹事的麻烦接踵而至，一切都变得很难熬，想放下了。”“喘不过气来，吃饭的时候手发抖，眼泪差点流出来。”

处于东亚文化圈中的韩国一直保持着儒家尊师重教的传统。记得本世纪初的韩国影视剧中，还有很多反映学校老师体罚学生的内容。当年看到这样的内容，我感叹：“老师竟然可以这样体罚学生！韩国经济比我们发达，但教师的权威仍然至高无上啊！”

我家娃爸告诉我，他上中学的时候，因为迟到常被体罚，体罚的强度很大，管理老师拿着棒子，让学生撅起屁股来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用三十年，韩国的教师已经被拉下了神坛。

我从事了二十年的汉语教学工作，虽然是在私立教育机构，但也一直遵从“身正为师，学高为范”的准则，对自己要求很高。

我第一次从学院管理者口中听到我们是“教育服务者”这种表达时，心里咯噔一下：我以为我在教书育人，但原来我是服务行业从业者。

但当时我以为这个界限划在私立机构和公立学校之间，私立机构的老师是“教育服务者”，公立学校的老师总该是“教育者”了吧？

更何况在韩国，公立学校的教师拥有稳定的收入、不菲的养老金（退休后每月350万韩币左右）、每年三个月的带薪假期及较高的社会地位。

所以，公立学校教师，不仅是很多追求稳定的优秀学子的奋斗目标，也是很多拥有较为光鲜职业的男性择偶的首选。

但正是这个令人艳羡的职业，却有着诸多的不堪，像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韩国社会极度竞争、极度内卷，应试教育体制下，教师、家长、学生的关注点都在成绩上，教学环境日渐冷漠，师生关系、家长与教师的关系也日趋紧张。

2012年初韩国《学生人权条例》颁布，学生的人权压倒了教师的教权。体罚被禁止不说，教师对学生批评几句都可能被扣上“侵犯人权”的帽子。教师在教育现场，面对个性迥异的一个班的学生，却无法管教的无力感可想而知。

当通过与“千军万马”的竞争过了“独木桥”，却发现教师已经从高高在上的神坛走下，成为了教育服务者。服务行业是要看顾客的脸色的，曾经，他们心怀对这神圣职业的憧憬成为一名教师，现在却只想尽快结束这份工作。

2023年5月15日教师节之际，调查机构对韩国教师进行了一次问卷调查。对于“最近一年有没有考虑离职或辞职”的提问，每10名教师中就有8名回答“是”。

辞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的朋友告诉我，她的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这两年相继从公立学校辞职。其中一个朋友还因此被婆家穿小鞋：“教师岗位再不济，至少也是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了呢？”

公立学校教师有六年的休职福利，但这些朋友都是把能用的休职都用了，仍然无法鼓起勇气回到学校，只好辞职。能够挽留教师不离开这个“极限职业”的，估计也只有退休后每月350万韩币的年金了。

外表看起来光鲜的教师，面临着学生、家长、学校三方面的压力，教师的工作环境日趋恶化。

一是，学生的暴力侵害。前段时间，首尔一所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当着同学的面殴打班主任。班主任身受重伤，三周后才得以痊愈，还因此患上了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正在接受精神治疗，无法重返岗位。

据2022年数据显示，韩国累计报告了347起学生暴力侵害教师的案件，相比于2018年增加了一倍多。

上文提到的女教师自杀事件中，犯错误的学生曾冲着该教师大喊“都是你的错”。

二是，家长恶意刁难。虽然像我这样，在老师面前一向很怂的家长仍占大多数，但教师只要遇上一个奇葩家长就可能“致命”。

在韩国，教师被家长霸凌的事件层出不穷，2022年共发生202件学生家长霸凌教师案件。有学生家长以教师晚上没接电话为由，将正在学校开会的教师推倒在地；有教师被学生母亲按住，学生父亲肆意殴打，而施暴者事后却声称与教师“互殴”；有教师被学生家长殴打到住院5周……

除了身体上的暴力，还有语言暴力：“为什么要让怀孕的人当班主任？”“老师，今年请别怀孕。”教师不小心流产了，请了两天病假，却被家长质问“你要怎么保障我家孩子的学习？”有学生家长在论坛上抱怨学校老师在教室喝咖啡“带坏”了自家孩子……

公立学校的教师一般每五年要轮一次岗。这次自杀女教师所在的被富有中产居住的高档公寓楼环抱的江南瑞草区西一小学是教师们最不愿意去的学校。因为越是这样的地方，家长越不好对付。

据说，有的家长是法律工作者，在与该教师通话时颐指气使地说，“我是某某的父亲，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吧？我是律师！”

三是，学校不作为。学校领导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出了事采取的态度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即便教师被辱骂或殴打，学校往往会要求教师单方面隐忍。即便校方知道家长们的投诉毫无根据，投诉还是会写进教师的工作记录中。教师根本无处求助，只能默默承受。

此次女教师自杀事件发生后，校方和教育部门表现出的不作为，模棱两可的处理方式，让不少教师寒心。

这位女教师年仅24岁，大概是1999年或2000年生人，她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品学兼优才能考入教育大学，成为公立小学的老师。她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结束了生命，很可能是想通过自己的死告诉大家一些事，学校应该对这些问题予以澄清。

韩国教师的权益受到威胁，并不是近来才有的事。统计数据显示，最近6年，韩国中小学共有100名教师自杀身亡，其中超过一半是小学教师（57名），15名初中教师，28名高中教师。女教师的死，扯开了蒙在这个老问题上的遮羞布，触动了教师们的集体“创伤”。

以此为导火索，韩国教师举行大规模抗议活动。7月29日，三万多名教师聚集在一起，举行了抗议活动，要求改善工作条件，加强对教权的保障。8月5日，约有四万名教育工作者顶着35度的高温，在首尔光华门广场参加争取教师权益的集会。

女教师的姐姐在集会上表示，“不仅是我妹妹，还有很多教师正在遭受来自学生和家长的霸凌，他们得不到帮助，只能颤抖地躲在黑暗里独自痛苦。恳请各部门展开调查，也请你们反思教师受伤害的案例，做出正确的选择，预防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防止家长进行恶意举报等相关制度的制定迫在眉睫。韩国教育部准备采取增设投诉窗口、改善投诉回应机制、对学生家长进行“教师对学生的生活指导范围”、“学生与家长须履行的责任”等相关教育。教师们认为，需要对恶意妨碍正常教学和攻击教师的行为予以严惩。

韩国总统尹锡悦已经作出指示：“为强化教师权益，教育部应迅速制定相关告示并修改自治条例。”目前，韩国教育部已开始着手制定《教师权利保护法案》。

但从探讨到法案的颁布，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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