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师的诗人符力出新诗集,读这十首诗,先睹为快

文化   2024-11-19 19:00   北京  



早春

再过一些时日,山上的积雪
将彻底悔过,放开自己
城里的柳条来回晃动一次,春色
就会加深一分。玉兰、海棠、丁香、梨花
樱花、桃花,也将壮起胆子
砸开爆发力的锁链

再过几天,落叶转世
新芽将回归阳光下的枝丫
微风将把灰色街道刷出明亮的浅绿色
大地回暖的消息终将被确认

想到远方的列车正在冲刺群山和河谷
从细雨中的站台到另一个站台
我用力踩动脚踏板,骑车经过三环北路
凉风扑面。鸽子呼啦啦的
从身体里飞出

2019.02.28-2023.01.10







我也不要你了啊家乡

当天气转暖,鸟群就不要你了
家乡。他们拍拍翅膀
就去了远方
留下稻田悄然长草,留下野花暗自熄灭
留下南风,吹响
满架的苦瓜叶
当列车驰来,我也不要你了啊
家乡。我一次次地回来
一次次地离开
如今,我已到了发丝灰白的时候
却仍然飘飘荡荡
没有蒲公英那么好的命
没有谁敞开草丛,没有谁伸出树枝
把我收留。我只好飘飘荡荡
眼里含着巨浪翻滚的海洋
在外省的夜里淋着雨,慢慢回想
回想当初如何转身离去
留下狗儿低声呻吟
拖着被石块砸伤的左脚
回到父亲身边。留下庭院空空
留下满架苦瓜叶
吹着南风

2015.04.11







这样走下去

这是怎样的一条路?要去的
远处,又是怎样的远处
我乍到此地,回答不了自己
不能坐在树墩上发呆
还要赶很长的路才能歇下来

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走下去,我将走进另一片枫树林
蝴蝶将看见我:雾气湿透裤管和衣袖
更多的草叶与泥土
沾在鞋子上

在那里,我将想起
一条分岔的路、一丛凋谢的路边花
看不见那块炸裂的巨石
听不清一颗破碎心灵的凄惨叫喊
和悲声哭泣

我会发现:风吹归风吹,鸟鸣是鸟鸣
树荫遮蔽的涧水阴暗一片
半截身子陷在水中的枯树,仍将
深陷其中。过早零落的叶子:漂浮,下沉
烂在深涧的最底层

2016.01.11







深秋,一直深下去

天色阴沉。江水无声
那么多叶子悄然枯萎,颜容暝晦
那么多果实,在雨后的棚架上
弥散着腐败的气息

这样的深秋,一直深下去
这样的一段旅程,让人越来越切肤地感到
时日之冷。这样的一扇暗然深锁的门
不再有人轻声叩问

还有什么,好奢望
好慌乱的呢
最后,像纸团那样被揉拧过的心灵
会得到寒风的安抚
不曾有过帝王之梦的草木,也将
获赠冰雪的冠冕。冻土里的转世之花
渐渐苏醒,当着雨丝满天

2012.11.03







北国之秋

撤去晴空,暂停清爽风吹
让连日阴雨笼着小镇
罩着都城
让外卖小哥不停拭擦手机上的雨痕
让石头窗台忽然怀疑抑郁微微锁紧了自己
也让柳条低垂,滴下水珠
回应阁楼上鸽子的嘀咕

不出三日,又换上蓝蓝天幕
推出白云,点缀鸟群
让枫林染红,让银杏白桦竞相泛黄
让坝上草原铺展巨幅油画,让惊天动地之美
随风起伏,光芒闪耀
也让动车从隧道中脱身,一路疾驰
甩开山的影子

噢,北国之秋!疯狂而又慈悲的艺术家
让高粱红火,让石榴构筑水晶屋
让昏睡者从钟声里醒来,开窗下楼
让轮椅把老者推出
让终于回家的孩子趴在母亲肩上痛哭
让羞涩之人献上最深的拥抱
为爱情,持花走过落日下的广场

2021.09.20







|记游昆仑山

从清早走到正午,从海拔两千七走到四千二
车子,仍在万山之间。

群峰托着白雪。蓝天蓝得无牵无挂。
在远眺与远眺之间,在仰望与仰望之余,我凝视
雪水潺潺赶路,瞥观绵羊低头吃草,
也在朋友的惊呼声中扭头,
追寻,认识——羚羊闯过戈壁公路之后的
悠然。

这一路,无数景物见过我,
我想牢牢记住:一丛丛小黄花,挨在
弯弯的细沟浅壑旁,也错错落落地,贴在
漫漫的砂石土层上。她们,
太微小了,而她们的额头反射玉石的光泽
——明亮的事物,都曾得到
神灵的亲吻。

2023.07.29







回家

母亲从窗外拉开帘子,喊我起床
墙上照着又亮又暖的晨光

这时候,公猪母猪都喂饱了
鸡鸭还在小院里啄食,拍翅,鸣叫
母亲转身进厨房洗刷大铁锅,准备烧水煮肥鸡
父亲已经从小镇上回来——
大袋小袋里装着青菜、排骨、鱿鱼和大虾

两年没回家,我想早起
为双亲忙活些什么
怎么就这么晚了?晨光照在白墙上

我还没醒来,还是一个小男孩
枕头下压着旧报纸包衬封面的语文课本
咿呀声还没开启沉重的大门

2022.12.24







踢落叶

层层叠叠的落叶:干枯,卷曲,满身皱褶
仍带着浅浅的绿色

寒风一遍遍地吹着它们
它们一遍遍地动着身子:几片翻了身
几片起飞又很快坠落

这是农展馆南路的白杨树下
这是早班必经的路上
眼前出现唐纳德•霍尔“踢树叶”的画面
风中响起一个声音——

别踢它们,它们已是落叶:
被死亡之爪牢牢攫住,即将腐烂
在大雪掩埋的黑暗中

2021.11.30







完美时刻

侍者轻声提醒酒馆打烊的时间
我们撑伞出去,绕过积水
走向岸边的木栈道
细雨彻底为我们清了场:跑步的人
遛狗的人、独自静坐的人、无事闲逛的人
全都散去了。如此完美的时刻
好像先定的时刻
草木交出薄雾疏影里的气息
雨点洒向水洼里的灯光,洒向灯光里的江流
你的左手碰到我的右手
我接住了雨花,也接住雨花之上的
光芒

2019.08.08






马纳科夫

战后的广场上,我等了又等
你骑车经过,红色围巾引领细雪飞旋
车辙在你身后渐渐消失
冻疮在我的手上越来越明显

穿过雨夜街区
我把花束放在你窗台
我有些抬不动双脚。回去的路上
雨点令得站台棚屋啪啪响

咳嗽加剧,额头、后背全都是汗水
我醒来又给你写信
蘸了黑瓶里的蓝墨水
风在窗外,在黎明前呼喊谁

那些年月,我提着心
吊着胆,对你所作的一切
解释了这个词:

我清楚
那是我年轻时唯一有勇气去做的事
我个子矮小
不是邻居眼中像样的男子

所以我的名字,叫做
马纳科夫。所以我总是忍受各种议论和羞辱
总是自言自语,轻声绕过
风中高谈阔论的桦树

所以我的运气很差
秋天过了就再也见不到你
狗儿老了,马儿瘦了,我不明白自己
为何坐在树桩上哭泣

所以我哭完了又继续忙碌
一生无望,贫困病痛
死在一部长篇小说的倒数第三页:
身上覆着雪

远处灯火点点,炊烟缕缕
火车在雪地上奔驰
一个时代的暮色,不曾因一个人的退场
而淡去一分半厘

2018.06.20




原乡诗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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