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亘古以来世界的约定
即便现在孤身一人
今天也是从两个人的昨天中诞生
仿若初次的相逢
回忆中没有你的踪影
你化作微风轻抚我的面颊
世界的约定
在阳光斑驳的下午分别后
并没有终结
即便现在孤身一人
明天也没有尽头
你让我懂得
潜伏在夜里的温柔
回忆中没有你的踪影
你永远活在
溪流的歌唱、天空的蔚蓝和花朵的馨香中
浪花翻涌着星星的皮肤
有时,巨大的油轮
会像树枝一样被折断
有时,又使独木舟
优雅地漂浮
是一张未被冲洗的
陆地的底片
浪波连着浪波
隔开神与神
将无数的岛屿关起来
搬运奴隶
粉碎着闪烁的白浪
是最最深沉的碧蓝
对于贫穷的渔夫
是满满一网捕捞的鱼
对于梦想的少年
是一条水平线
向着彼岸反复拍打
是人类诞生前的声响
大海啊
光忽然灿烂地照耀在人们的肩上
活着这回事
本来是如此单纯
知了像初学乍练的合唱团
骤然开始齐鸣
人们已过完的七月
人们正过着的七月
雷阵雨洗落了淡妆浓抹
幸福和不幸的面孔变得一模一样
不是人看海
而是海看人
用亘古不变的炯炯眼神
不是人听海
而是海听人
用无数潜伏水底的贝壳的耳朵
沿一条水脉 人启程
向着永不消失的地平线
任狂躁的风暴和平静的水浪摆布
一副碗筷几口锅
汹涌澎湃充盈欲滴的情感
将女人和男人连结
然而还有比这更深更强的东西连结着两个人
那就是完整的大海
它无倦地重复却依然美丽
不是人在歌唱海
而是海在歌唱
和祝福着人
蛇
在落叶上
爬行
甲壳虫
在树洞里
假寐
人
走出
这个正午
对光亮
失明
心空空荡荡
额上有疤
脸上有痂
臂上有文身
脊梁上
背负着
曾经的爱情
蚂蚁因它们的小而幸存
蝴蝶因它们的轻而没有受伤
优美的语言
也许能耐得住大地震
但此刻我们还是谨言慎行
将心中沉默的金
献给压在废墟下的人们吧
看得见憧憬天空的树梢
却看不见隐藏在土地里的根
步步逼近地生长
根仿佛要紧紧抓住
浮动在真空里的天体
那贪婪的指爪看不见
一生只是为了停留在一个地方
根继续在寻找着什么呢
在繁枝小鸟的歌唱间
在叶片的随风摇曳间
在大地灰暗的深处
它们彼此纠缠在一起
那不过是小小的泵
却开始不停刻画朝向未来的时刻
那既不是华尔兹也非波莱罗
但每一拍都靠近我的喜悦
我渴望成为王者
渴望征服你的疆域
和小河以及偏僻的角落
其实,我连一张地图都不曾拥有
当我走在自以为熟悉的路上
却突然看到从未见过的美丽牧场
我的身体仿佛冻的僵硬迈不开脚步
我宁愿那广袤的土地是一片沙漠
毋庸说征服
连这个探险我都无法完成
便迷失在你的森林里
说不定将会倒在路边死去
我渴望为我而歌的那首挽歌
除了我
不会传入任何人的耳朵
人类在小小的球体上
睡觉、起床,然后劳动
有时很想拥有火星上的朋友
火星人在小小的球体上
做些什么,我不知道
但有时也很想拥有地球上的朋友
那可是确信无疑的事
万有引力
是相互吸引孤独的力
宇宙正在倾斜
所以大家渴望相识
宇宙渐渐膨胀
所以大家感到不安
向着二十亿光年的孤独
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喷嚏
…………
①诗人想象的火星人语言。意为:或许睡觉、起床、劳动。
是妻子和一个孩子
其他 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块墓地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女人遗留下的东西
是一朵枯萎的花和一个孩子
其他 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件衣服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孩子遗留下的东西
是扭伤的脚和干掉的泪水
其他 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个回忆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士兵遗留下的东西
是坏掉的枪和倾斜变形的地球
其他 什么也没被留下
一个和平也没被留下
死去的他们遗留下的东西
是活着的我和你
别的谁也没曾留下
别的谁也没曾留下
死去的历史遗留下的东西
是辉煌的今天和将要到来的明天
其他 什么也没曾留下
其他 什么也没曾留下
有一块渐渐磨损的石头
被风吹雨打
过了一万年
仍然没有完全化为无
有一束穿行宇宙的光
在仙女座遥远的彼岸
过了十万年
还是没有抵达
忽然吹来的一阵风
倏然间让茶色玻璃嗡鸣
然后
消失
有一个常常思考的男子
一任女人爱抚
不论年纪多大
仍是懵然无知
有一具被射中的小鸟尸体
没被人发现
在枯叶上
静静地腐烂
树 没有谁去顾及它更多
指着天空让枝叶繁茂
让花开和果实落下
每年增添着年轮
到人死后还长生不老
在遥远的未来仿佛变成白骨
因为它是毫无道理枯萎下去的东西
树决不疏忽大意
它的根在地下紧紧攫取着
我们的灵魂不松开 ’
它的嫩叶将闪烁的阳光千百次地拍碎
让恋人们陶醉
它的枝干庸俗不堪,面无表情
佯装不知一切暴君的历史
因此,它的树阴不定在哪个年代
会让羁旅者梦见天堂 树以它的绿色
让我们的目光去彼岸邀游
那庞大舒展开的枝干
使我们怀抱动荡不安的未来
树以它叶片的沙沙絮语
向我们的耳鼓里窃窃诉说永恒的贴心话
因为树是谁都不反抗的诱惑者
我们不得不畏惧它
因为树远比人类更接近神
所以我们不得不向它祈祷
微风从窗口送来草木的芳香
大气裹挟着平凡日子的声响
如果可能我想死在这样的地方
即使鼻子已经无法嗅出那芳香
即使耳朵听到的只是人们在身旁的叹息
我不想被任何人催促着死去
想让心脏像我钟爱的音乐一样舒缓下来
像宴席散后的假寐一般徐徐进入夜晚
或许因为大脑停止思考之后
超越思考的事情还停留在我的肉体
这并非因为我吝惜自己
也并非因为我感觉不到 .
被死亡冰冷的指爪扼住手腕的人们
那种肝肠寸断的不安和挣扎
我只是想让身心合一,遵从命运
仿效野生生物的教诲,孑然一身
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催促着死去
所以我不想被任何人催促着死去
我想以一个完整的生命死去
我相信有限的生命,我怜爱有限的生命
现在是,临终时也是
我不想被任何人催促着死去
不管等在门外的人将我带往何处
都不会是在这块土地上了吧
我想悄悄留在活着的人们中间
作为眼见不着,手触不到的存在
刚才让我那般心醉的洋琴的音色
仿佛变成一种粗俗的诱惑
这都怪着寂静
寂静从无数微弱生命交响的地方传来
虻的振翅 远处潺潺的水声 轻摇草叶的风……
任我们再怎样竖起耳朵也无法听到沉默
可寂静 即便不想听也会穿过囹圄我们的浓密大气
传进耳鼓
沉默属于宇宙无限的稀薄
寂静则植根于这个地球
可我听清了吗?
女人坐在这把椅子上责备我的时候
她尖刻语言的利刺连接着地下纠缠不清的毛根
声音中潜伏着的寂静拒绝消失到死的沉默中去
闪电从远方的云端向地面疾驰
不久 雷鸣就拖起迟缓冗长的尾巴
人类出现在世界以前就响起的声音
我们现在还听得到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女人将冻伤的手藏进围裙
眺望微微起伏的土丘对面
嫉妒在男人溺死以后也未曾散尽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没有项圈的狗涉水渡河
远处一缕青烟升向天边
商贩站着撒尿尿了很长时间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没人记得它是何时垒砌的
人在梦里被杀戮了数次
却不见血的颜色出现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向荨麻丛中坍塌
鳞片闪着金褐色光泽的小蛇
正扭动腰身蜕皮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老人大声地自言自语
看似重复的一切
都已经无可挽回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照片上有个幼儿
用颦蹙的哭相
凝视自己尚无法看见的坟茔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青年突然想起那个细节
甜津津的香味飘进窗户
他慢慢挨近熟睡的女眷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负伤的士兵在喘息
不知道是他背叛了谁还是谁背叛了他
只是朝太阳落山的方向逃窜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身着黑色丧服的列队蜿蜒不绝
丧礼的样式
将其源头混进上古的黑暗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青白色的乳房裸露出来
透明的乳汁从乳头滴落
几近叫喊的摇篮曲被笑声打断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蜗牛在上面留下银色的轨迹
午后 饶舌被关在厚厚的书里
什么也呼不出什么也唤不起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少女一心想着复仇
握紧青草的手掌微微出汗
微风无声地触动着她的披发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侏儒小跑着追逐蝴蝶
盯着这样屏幕的构图
导演忆起少年的臀部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鹰鹫在高空盘旋
倾斜的路标上 字迹一天天淡去
却还在指示着通往大海的道路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男人粗暴地将不安分的左手伸进
倚墙而立女人的裙裾
右手的指间还夹着点燃的香烟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下面有一只死掉的野兔
仿佛被供奉在祭坛
它想活着却又在此咽气魂散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长满青苔的石间潜伏着蜘蛛
那番情景无人入眼
土丘上人们的舞蹈则可以望见
石墙从枯树的根部开始延伸
尽管是在羊水中游动
我已经在歌唱了
在青草的摇篮里
我听到了
蓝天唱给我的摇篮曲
吃饭的时候,嘴唇和舌头
也同汤匙、盘子,还有胡萝卜和红薯一起
歌唱
静夜里
我默默地和着
从寂静的彼岸传来的歌声
初吻时
那个人的身体在歌唱
我的身体也在歌唱??
我们生活着的这个星球的大气
总是充满歌声
把欢喜与悲伤和痛苦化为一体
因此,我即使什么时候死去
也一定是在歌唱
哪怕没有人听到
我歌唱
是因为一只小猫崽
被雨浇透后死去
一只小猫崽
我歌唱
是因为一棵山毛榉
根糜烂掉枯死
一棵山毛榉
我歌唱
是因为一个孩子
瞠目结舌,颤惊呆立
一个孩子
我歌唱
是因为一个单身汉
蹲下来背过身子往别出看
一个单身汉
我歌唱
是因为一滴泪
满腹委屈和焦躁不安
一滴清泪
在爱情中死亡的我
宁可那么温柔地培育欲望
为了再掠夺世界的爱
盯着人时
生命的姿态让我回归世界
但是,年轻的树木和人的形象
有时在我心中变成同样的东西
不曾为心命名过
闭口不言宣告着我的所知
莫大的沉默,攫取
可那个时刻我也在沉默
然后我也如同树
掠夺世界的爱
鸟无法给天空命名
鸟只能在天空飞翔
鸟无法给虫子命名
鸟只能成对地活下去
鸟谙熟歌声
鸟觉察不到世界的存在
突然的枪声
小小的铅弹使鸟和世界分离也使鸟和人类联结在一起
因此人类的的弥天大谎在鸟儿中变得素朴真实
人类在一瞬间笃信着鸟
但是 那时人类却不相信天空
为此 人类不知道鸟,天空和自己联结在一起的谎言
人类总是留下无知
归根结底 为了天空鸟在死亡之中
终于知道和发觉了谎言的真实
鸟无法给活着命名
鸟只能飞上飞下
鸟无法为死亡命名
鸟只能变得无法动弹
天空只能永恒地变得宽了
旧收音机里传出微弱的人声
那声音仿佛是
旧收音机尚新时
且是买不到手时的
少年时我自己的声音
旧收音机讲述着正在发生的事情
但声音却好像是从过去传来的
熟悉的电源衰减熟悉的杂音
用旁观者淡淡的音调播送着战果
调谐度盘微微发热闪亮
收音机只专注于捕捉遥远的声音
它现在仍让情绪昂奋
优秀的技术真是无可指责
然而我却不能用这样的声音说话
我曾把最亲近的人逼进了失语的死路
我曾用收音机的声音小声嘀咕
意识不到自己心中潜藏的恶
我从生下来就知道
人生只有现在
悲伤会延续到永远
泪水却每一次都是新的
我没有可以讲给你的故事
孩提时只消凝视眼前的树木
就会笑得浑身发颤
一天的结束便是梦的开始
人人都无缘无故地活着
我没有可以讲给你的故事
我觉得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
钻石就是雨滴
分别的寂寥也如同电影
即使决不会忘记明天也照样来临
我没有可以讲给你的故事
河流的源头深藏大地
因为爱着才看不到未来
受伤的昨天是日历的标记
如今正波纹般地扩散
我没有可以讲给你的故事
开在我心中的那朵莲花
是我春天的记忆
在书信间点头示意
如同我今天的憧憬
开在我心中的那朵莲花
我心中下个不停的大雪
是我冬天的记忆
裹在你的外套里出行
如同我今天的寂寞
我心中下个不停的大雪
在我心中喧嚣的大榆树
是我秋天的记忆
你在树下为我做了个草笛
如同我今天的痛苦
在我心中喧嚣的大榆树
展现在我心中的大海
是我夏天的记忆
你游着笑着露出你的皓齿
如同我今天的悲伤
展现在我心中的大海
我的心太小了
如同我今天的爱
变成泪水溢满对你的记忆
一闭上眼
世界便远远离去
只有你温柔的重
永远在试探着我??
沉默化作静夜
如约降临于我们
它此刻不是障碍
而是萦绕我们温柔的遥远
为此,我们意想不到地融为一体??
以比说和看更确切的方式
我们互相寻找
然后,在迷失了自己的时候
我们找到了彼此
我究竟想确认什么呢?
远道而归的柔情哟
此刻,你失去了语言
只是在被净化的沉默中喘息
“此刻,你就是我的生命??”
可连这句话都已成罪过
为活在温柔中而倒下时
很快,温柔盈满世界
要比白天难以理解
提心吊胆地啮啃面包片
或在地下水道里散步
但总有一天
它会从这个世界露出的
愉快笑容里逃走
还原为真实的鼠类吧
是苦
还是乐
我们无法知道
它不心甘情愿地启程
被理想的荷兰干酪的幻影诱惑
从四号路走向南大街
再走向胡志明市的小巷
一边播撒下子孙
终于,它获得了不死的形象
尽管它的原型
已经用立体被压缩记录在
古今东西的猫们的视网膜上
重重的拉门响起咕隆隆被拉开的声音
这么一大早
不知是谁进到了屋内
他来干什么
是对我的造访?
听不到足音地
你倒是快站到我跟前啊
我在这里
出生以来,一直居于此
任凭怎样搜索记忆
也想不起他的面孔
只有拉门的声音熟悉在耳底
藤椅、挂轴、筛子和花盆
堆在老旧的土仓房
从前我们在那里捉过迷藏
现在进屋的
是那时的我吗?
默默无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