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顺荣散文 | 一 堆 稻 草

情感   2024-11-21 07:27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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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顺荣散文 |  一 堆 稻 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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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简介吴顺荣、笔名田耕,号卧牛斋主人,籍贯浙江嘉兴。嘉兴秀洲区作协名誉主席。历任嘉兴市公安局郊区分局刑侦队长、副局长、局长等职,一级警督。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家乡的银杏树》《散草集》《卧牛斋文集》《卧牛斋诗集》《家园若梦》等一系列作品。

每次回到老家,总想去田头走走。

那怕是在冬天,尽管田野里已没有了庄稼,田畈里唯有收割机啃剩下的稻梗,齐刷刷的直指天空,像一排排光秃秃的芦杆在村前向远处延伸。田埂上的那些野花野草还在,荠菜马兰头也还在,在寒风中点缀出零零星星的一抹抹绿色。

望着这些刚刚收割完的稻田,一种复杂的感觉油然而生。一方面,稻田完成了它的使命,金灿灿的稻谷让农人最贴切地感受了丰收,这是多么值得感恩的事。另一方面,稻田的这种使命,没能一季季延续下去。如今,农民只种一季水稻了,也不种春花作物了。秋后的农田一片荒凉,这是多么令人惋惜的事。要是在以前,此时的田野,麦苗已经绿色如茵了,蚕豆苗已在风中摇曳舞动,油菜早已挺直了身子,而紫云英已呈现出那“草色遥看近却无”的美景了。


不远处有一堆稻草,就堆在田埂上。圆圆的身子,尖尖的顶,一眼望去,像一个隆起的黄土墩。稻草堆,有些地方叫草垛,有些地方叫草蓬,我们老家一带则习惯称其为柴堆。以前像这样的柴堆,田野里、场地上到处可见,曾是农村的一道风景线。现在不经意间见到它,却让我有些好奇,是谁还会在乎这些稻草,而且这么整齐有序地堆在这里,而不是随手放一把火将其烧掉。多少年来,每到秋收,田野里总是火光连天,浓烟滚滚,且屡禁不止。我想,眼前这杰作,一定是出自一位热爱土地热爱庄稼爱物惜物的老农之手吧。


很显然,这个稻草堆在这儿已经很久了,许是被人遗忘了,或是被人遗弃了。在清冷的晨气中,冬日的阳光抹在田野,也抹在这堆稻草上,于是那枯黄的稻草透出一片金黄,像是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它多么希望有耕牛一路啃食而来,它愿意继续作为牛的草料,并会兴奋地在微风中颤动以示欢迎。然而耕牛没有来,耕牛早已被铁牛所替代。它更希望那位老农来把它带回家去,不要把它遗忘在这儿,更不要将它遗弃,可老农至今也没有来看望过它。许是这位侍弄过它的老农已跟随子女去了城里,连孩子们也不愿来草堆边玩耍了。终于盼来了几位割菜的女人,说不定她们会发现它。如果家里实在不需要它了,哪怕歇息时,从中抽一把下来,垫在屁股底下,坐下来聊聊天,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它也会高兴得咔咔作响。然而,她们连看它一眼的兴趣也没有,站在远处说笑一会就走了。


这堆稻草已为人所遗忘。只有几只麻雀常常落在上面,时而蹦蹦跳跳;时而叽叽喳喳。这孤独的柴堆,倒成了麻雀们的生活场所和活动舞台。也许要不了多久,风吹,日晒,雨淋,金黄的稻草会渐渐变得灰白。无遮无拦的稻草,就在这田埂上腐烂。整天高翘着头总在盼望着什么的稻草堆也将消磨下去,变成坍塌的一团乱草。


曾几何时,稻草是我们的一个宝,它维系着每个家庭的日常生活。母鸡要下蛋,鸡窝里垫上一圈稻草,一会就听到了咯嗒咯嗒的报蛋声;母猪下崽了,也得拽几把稻草给刚出娘胎的小猪崽暖暖身子;蚕宝宝要“上山”了,用草绳和稻草摇几条“柴龙”,蚕就在上面摇头晃脑地吐丝结茧了;春天要养水草了,搓些草绳在河里围个圈,初夏,河面上就绿油油一片了;秋收了,做几个大小不一的柴囤,焐饭的饭囤有了,收工晚归的父母能吃上热饭了;暖脚的脚炉可以保温了;谷呀米呀就有地方贮藏了;孩子在立囤里站着也不会受冻了;冬天霜冻来了,薄薄的一层稻草就能铺暖整个菜园;裹好了米粽,然后用稻草缠上几圈扎结实,吃起来就有一股特有的清香味。稻草自古以来就是造纸的理想原料。当初嘉兴民丰造纸厂的大德桥、红旗塘等草料场,从农村收来的稻草堆积如山,绵延数百米,场面十分壮观。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稻草的用途无处不在。地里的大白菜长大了,该收心了,在它们的腰上缚上稻草,白菜像一个个听话的孩子,便收拢了无缰的心,把天光地气拥入胸怀,一棵棵长得茎白叶肥;菜场里的蔬菜,用稻草扎成把,既携带方便,又美观大方;到肉店里买肉,无论买的是腿肉、五花肉,还是猪油、排骨,师傅手起刀落,然后用稻草一扣,提溜着送到了你的手上;到鱼船上买鱼,称上几条鲫鱼或鲶鱼,卖主用稻草自鱼嘴穿过鱼鳃,系个结,递给你。春阳下,一个人拎着一拖鱼渐行渐远渐无声……那样的场景,令人难忘。连站在风雨中的稻草人,也如此的敬业尽职,不知吓跑过多少企图偷吃粮食的鸟雀。


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家里一时建不起瓦房,就用稻草搭间草房。杜甫在《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曰:“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想必杜甫住的茅屋也是用茅草和稻草搭成的吧。当年我们弟兄二人分家时,父亲分给我一间瓦房和一间猪棚,我就在猪棚的地基上建起了草房。草房不仅为我们一家人遮风挡雨,还做到了冬暖夏凉。

我们祖先穿的第一双鞋子,应该是草鞋。《诗经.魏风》所言“赳赳葛履”,就是用麻或葛制成的鞋,当时叫做“履”,实则就是草鞋,大多是用稻草制成的。尽管后来有了布鞋、球鞋、皮鞋、雨鞋,但贫困人家,尤其是农民,多数还是穿着草鞋干活。草鞋,一是制作方便。农闲时搓上一些草绳,在草鞋耙子上一套,不消一个时辰,一双新草鞋便做成了。二是经济实惠。不仅不用花钱,而且穿上它雨天走路、干活不会打滑。当年我们的红军战士就是穿着草鞋走过了二万五千里长征路。可以说,漫漫的长征路,是我们的革命先辈用草鞋踏出来的。


在我们江南水乡,以前做饭,烧的都是稻柴(稻草)。收完了稻谷,那一捆捆稻柴就被人们拖回家去,晒干了,在房前或屋后堆成柴堆。做饭时随手拔几个出来,卷成一个个“草娃”。用火钳把“草娃”夹进灶膛,火柴一点,便哄的一声蹿出火苗。红红的火舌舔着锅底,黑色的草灰在灶膛里舞动。就在这燃烧中,饭菜的香味、鱼肉的香味、糕饼的香味、南瓜红薯的香味……飘满了屋子,飘向了远处。袅袅的炊烟,来自于稻草,一日三餐的温暖,也来自于稻草。


稻草的保暖作用是不言而喻的。记得儿时每到秋收时节,外婆总是要挑选最好的稻草,抖去杂质后晒干。一到冬天,就把稻草厚厚地铺在床板上。这金黄色的丝丝缕缕,就成了外婆津津乐道的“金丝垫”。再在上面铺条垫被或毯子,躺在上面既暖和又舒服,还能闻到一股特别的清香,仿佛每一根稻草里,都带着阳光的味道。躺在这样的床铺上,总觉得自己睡在稻草的怀抱里,睡得既踏实又香甜,每晚都在窸窸窣窣的温声细语里进入甜美的梦乡。


“红米饭,南瓜汤,秋茄子,味好香,餐餐吃得精打光。干稻草来软又黄,金丝被儿盖身上,不怕北风和大雪,暖暖和和入梦乡”。每次听到这首红军歌谣,我都会感动得忍不住流泪。那是在红军初创时期的井冈山上,到了冬天,雨雪交加,寒风刺骨,战士们白天没有棉衣,晚上没有棉被,为了抗住高山严寒,只得用稻草装在夹被里,盖在身上,这就是所谓的“金丝被”。这首歌谣,是井冈山时期红军生活的真实写照。既反映了当时的艰难困苦,又反映出红军战士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同时也足以证明这不起眼的稻草还真是根救命稻草啊!毛主席领导的秋收起义队伍,1928年1月进驻遂川县城时,提出了著名的《三大纪律,六项注意》,其中就有“上门板”、“捆铺草”的内容。可见这稻草和我们革命队伍的关系是多么的密切。直到六十年代我当兵时,无论在营房还是外出野营训练,我们睡的还都是柴地铺,就如我在《野营诗.夜行军》中描写的那样,“拂晓来到宿营地,草毯地毡把营扎”。


所有生命沿袭的生命轨迹,一步不少,水稻也不例外。发芽、受肥、拔节、抽穗、扬花、灌浆、结谷、成熟。成熟本应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然而,成熟竟然让镰刀、收割机拦腰而过,然后分离、倒下、死亡,最后成为一根枯黄的稻草。然而,水稻的生命却显然与众不同。它是以自己的倒下,扶起了我们人类的站起,是一种神圣的生命转换。这种死亡与新生的转换,数千年来不可或缺。所以,稻草并不因为被腰斩而有丝毫被折磨的痛苦和面临死亡的绝望,它无时不在期待继续发挥余热,期待生命的升华。只是如今人们把它遗忘了,甚至遗弃了,让它生命升华的期待落空了,这是它的最大不幸与悲哀。

一轮冬阳,照暖着大地,照暖了田野。我默默地走近那堆稻草,它依然高昂着头,一根根,一丝丝,放着光芒,直指远方,一种英雄暮迟的悲壮气息扑面而来。我从中抽出一根,嗅了嗅,依然闻到了儿时梦里的那种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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