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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顺荣、笔名田耕，号卧牛斋主人，籍贯浙江嘉兴。嘉兴秀洲区作协名誉主席。历任嘉兴市公安局郊区分局刑侦队长、副局长、局长等职，一级警督。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家乡的银杏树》《散草集》《卧牛斋文集》《卧牛斋诗集》《家园若梦》等一系列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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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的缘故，对泥土总怀有一份亲切的感情。![]()
住在乡下的20年里，双脚一天也没有离开过土地。不论站在哪儿，放眼望去，全是一片厚实的黑褐色的泥土。周围是泥土的世界，水田、旱地、圩岸、龙沟、田塍、河滩……家也是泥土的世界，泥夯的板墙、泥砌的土灶、泥垒的土台、泥土制成的坛坛罐罐……就连居住的房子，也是砖瓦结构的泥墙矮屋。开犁了，我把牛牵到田头交给负责犁田的大叔。一会，我便看到泥土被犁头一浪一浪翻开。翻开的泥土，像一页页翻动的书页，在阳光下跳跃着令人心颤的光泽。此时，牛哞一声，人语一句，给平原水乡平添了生动和活力。喜鹊也分外活跃，时而飞起，时而落下，蹦跳着跟在犁铧的后边，寻找蚯蚓或虫子吃。吃饱了，有时还会跳上牛背，欢快地“鹊，鹊”几声，似乎在向牛道谢。耕作时，牛，是弓着背的；犁，也是弓着前进的；而扶犁的大叔，身子也是弓着的。我明白，庄稼人只有当他们的双脚踩在泥土上时才会弯下他们的腰，只有接触泥土，亲近泥土，他们的心才会踏实。仲夏，谷场上的凉棚下，不时传来“啪、啪”的响声。邻居婶子跨坐在宽厚的坯凳上正在掼坯（制作土坯）。她穿着蓝印土布的身子也是弓着的。在她身边堆放着一堆刚踏好的烂泥，只见她用泥弓在烂泥堆上扣下一块泥巴，在坯凳上笃几下，然后对准坯匣子啪的一声甩下去，那泥巴不偏不倚正好塞满匣子。接着，她又用一把小泥弓将上面的多余部分扣下来，再用推棒来回推平，拆下坯匣，就那么三下五除二，一块方方正正的泥坯就做成了。再看场地上垒起的一行行泥坯，像一堵堵漏空的花墙整齐地排列着，正接受风和阳光的检阅。用泥巴捏各种各样的人或物，是一种纯然的乐趣，孩子们自然会常来凑热闹。泥土在手中不断变幻，刚才还是一只歪歪扭扭的小泥碗，一眨眼，就成了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猪猪……泥巴捏在手里，握在掌心，丝丝沁凉。随着一个个千姿百态的造型，心也飞进一个个精彩的童话故事里。玩到高兴时，索性脱了鞋，卷起裤管，站在粘粘的烂泥堆上，任双脚慢慢往下陷，淹没脚板，淹没小腿，淹没膝盖……这时，泥土的温润，泥土的芳香，便一齐向周身漫延开来。
父辈告诉我，人的衣食住行，哪一样也离不开泥土，泥土才是我们的命根子。在那落后的农耕时代，我们的祖先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在土里刨食，为的就是生存和繁衍；为的就是能过上好日子。春耕夏种，秋收冬藏，他们辛勤的汗水连同丰收的希望全都糅进了脚下的土地。![]()
泥土是质朴的。尽管它没有华丽的色彩，除了土还是土，却滋养着世间万物。泥土是谦恭的。尽管它是真正的原始之尊，万物之母，承载着万物之重，却始终泰而不骄，矜而不争，厚德载物，默默无闻。泥土带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物质上的享受，还有精神上的慰藉。古往今来，多少游子，无论他走得多么遥远，走得多么长久，故乡的泥土总是他不舍的牵挂和希冀，这就叫故土难离。“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诗人艾青写给土地的诗句常常让我感动。
上苍赐给这方乐土，我们在此劳动生息。于是，由无数生命构成的生活就这样在土地上展开。每一年都是新的，每一种收获都是不一样的，这一切无疑应归功于土地、天空和时间。我喜欢听泥土的声音。泥土吸水的声音、发酵的声音、开裂的声音、撒落的声音、流动的声音，还有蜕变的声音。人只要和泥土亲近，用心聆听，甚至能听到泥土细腻而真实的呢喃声。那声音像天籁之音，它会使人宁静，使你的心空一尘不染。那种幽悠，那种静穆，只能意会，无法言说。如今，长期住在钢筋水泥堆积物中，每当感到狂躁不安抑或忧郁难解时，我就想去乡下走走，在泥地上坐坐。或就近捧起一掬泥土，嗅嗅那久违了的泥土气息，然后慢慢张开手掌，让泥土顺着手指间滑下、飘落，一阵令人心悸般的惬意透过手心沁人心脾；或干脆脱去鞋袜，赤足走在泥地上，在泥土和野草的一阵阵摩挲间，不知不觉会渐渐生出些许醉意，淡淡的，不强烈，却存在。再看周围的一切，都是美的，新奇的，令人动容和向往的。人，似乎无端地就舒坦起来。今天的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值得关心的事情确实太多，股票的行情，物价的涨落，货物的真假，食品的安全，人际关系的冷暖，天气风云的变幻，甚至一些人对一条宠物狗的关心也大大地令人感动。真正被忽略的唯有泥土，唯有土地。的确，我看到家乡的一些年轻人正在淡去对土地的感情，许多人已经长久地疏远土地。在农村，艺术的本真和创造力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最近我在《报刊文摘》上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六十八岁和五十二亩地”。文中说，村上的青壮年都去了城里打工，自族中五个家庭的承包田都让堂叔一人代种，而堂叔今年已经68岁了。一个68岁的老人种52亩地，这样的数字对比，未免让人生出些许伤感。连我们的下一代也如此，某县关工委前些日子在几所小学作了个问卷调查，回收的800多份卷子中，在长大后选择什么职业一栏中，竟没有一个孩子愿意当农民。这样的结果，也着实让人产生忧虑。伤感也好，忧虑也罢，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穷则思变，变则向富，无可厚非。不过，我还是希望人们不要轻视土地，也不要疏远土地，更不要遗忘土地。即使远离了，还是应该常去亲近一下泥土，看望一下土地。希腊神话里的力士安泰，只要脚不离开大地，就力大无比，任何人也战胜不了他。所以说，泥土是一味安身立命的补药、良药，它可以帮助人们去浮躁，祛病邪，补元气，正心力。要是不信，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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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汪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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