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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顺荣、笔名田耕,号卧牛斋主人,籍贯浙江嘉兴。嘉兴秀洲区作协名誉主席。历任嘉兴市公安局郊区分局刑侦队长、副局长、局长等职,一级警督。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著有《家乡的银杏树》《散草集》《卧牛斋文集》《卧牛斋诗集》《家园若梦》等一系列作品。
在江南水乡,螺蛳好吃,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是酱炒螺蛳,风味独特,鲜美无比,人吃人爱。螺蛳不仅是餐桌上的美味佳肴,也可以用来喂青鱼和鸭子,但把螺蛳当作肥料施于稻田,不要说在城里,就是在农村,现在也鲜为人知了。
家乡多水田,世代种水稻,肥料相当缺乏,因那时还没有化肥。当人粪、猪羊灰、草塘泥等满足不了需要时,就用臭螺蛳作补充,于是,便产生了趟螺蛳这一特殊的劳作方式。趟螺蛳的工具是一张趟网,趟网是用鞋底线一般粗细的棉纱线结成的。趟网结好后,还要放在猪血里染过、晒干,使之变得既硬朗又耐用,然后固定在一块约2尺长短的横木上,横木连着一根毛竹,叫趟竿,整张趟网呈“甲”字型。趟螺蛳都在炎热的夏天进行,一条船两个人,也许是出于“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生理需要,都是一男一女,大多是夫妻档,也有不是夫妻而搭档出去的,比如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再比如一方的丈夫或妻子长期在外或身体有病,男女双方自愿结对,搭成一档。趟螺蛳船一般下午三四点钟出去,一直到次日凌晨才能归来,趟来的螺蛳,除了清晨各家可以随意到船里拣些回来食用外,都被一桶桶挑进路边的粪坑里,在烈日和高温的作用下,不消几日,螺蛳便死亡、腐烂、发酵,这时村子里处处弥漫着熏天的臭气,但一旦撒到田里,便是上好的肥料。记得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也就是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在每年的七、八月间,当下午炎热的暑气稍稍消退,一条条趟螺蛳船先后从各自的河埠头出发,一会,便分散在水乡或远或近的河荡港汊之间。趟螺蛳作为一种劳作,虽原始,但要有一定的技能,不仅要熟悉作业水域的情况,知道哪些河里的螺蛳多;哪里的河床适合下网,而且男女之间的配合要相当默契才行。村里的男男女女几乎人人都会摇船动橹,但不是每一个男人都会趟螺蛳,也不是每一个女人都会摇趟船。作业时,男人在船头把趟网放入水中后,便一送一送地向前推进,女人在船尾要顺着男人的方向,合着男人的节奏不偏不离、不紧不慢地摇橹,如果两人配合不协调,会大大影响收获。网在向前推进,船在向前行进,男人觉得网里的螺蛳多了,就起网,先把网里的砖块、瓦片之类的杂物拣出丢回河中,然后把螺蛳倒入船舱。
船舱里的螺蛳在渐渐增多,天也渐渐暗了下来,月光下,远处的村庄只隐约看到一个轮廓,他们便开始在船梢上吃饭,饭菜是从家里带出来的,尽管是冷菜冷饭,也不见有什么荤腥,他们似乎已习以为常,照样吃得有滋有味的。饭罢,稍作休息,男人抽上几口烟,站起身来拿起趟网继续向前趟去。有时,如果他们不觉得太累,心情又好的话,会选择适当的时间在船上过上一回夫妻生活。于是,男人先收起趟网,用力将竹篙插入河中,将船缆在竹篙上使船停住,然后从船头走向船尾的女人。女人早已心领神会,慢慢将橹收起,于是他们便紧紧地搂抱在一起,互助抚摸着,亲吻着。这时,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条船,便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这时,在静静的河面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条船和一个月亮,便是水乡最美的风景。不一会,他们便不由自主地躺倒在坚硬的船板上,开始作爱。据说在趟螺蛳船上作爱是最惬意的。因为当时农村的住房条件极差,大多数人家只有两间房,一间灶房,一间房间。有了子女之后就在房间内搭个铺,由于受农村传统观念的束缚,子女稍大,夫妻要分床睡。所以夫妻间的性生活只能待子女熟睡后进行,而且不敢弄出响声来,那怕有了快感也不能喊叫,达到高潮也不敢作声。这种生理上的压抑感常常困扰着他们,得不到释放。而在船上就不同,在浩浩淼淼的河荡之中,在这个两人世界里,只有河水叮当,只有凉风习习,他们可以完全放松,他们可以无所顾忌、随心所欲,天翻地覆也好,行云播雨也罢,除了天上的月亮和星星,谁也不会看见,而月亮和星星是从来不会传播人们的隐私的;除了船舱里的螺蛳和蚬子,谁也不会听到,而螺蛳蚬子们从来不会说话,更不会搬弄是非。由此我想,在这样漫漫的长夜里,在这种特定的环境里,除了一对对夫妻,那些热恋中的年轻人,那些临时配对的野鸳鸯们,或许都会有所表现,有所作为的。因为,在趟螺蛳船上男女间的偷情、野合,远比在草地、麦田、柴堆弄里好,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也不用担心虫子、蚂蚁、毒蛇之类的干扰,甚至连蚊子也会远离他们,惟一要稍加注意的,就是要保管好脱下来的衣裤,谨防被风吹跑,否则,那就难进家门了。村里那时每年总有几对青年男女,夏天一起出去趟螺蛳,到年底便匆匆准备结婚,传说已经种进了早毛豆(指未婚先孕)。记得有一对年轻人,已经在趟螺蛳船上生米煮成了熟饭,但女方的兄长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硬把他们拆散了。女的出嫁那天,那男青年用红纸包了一个乌龟,打算送给新郎,幸被邻居苦苦劝住,才避免了一场闹剧的发生。欸乃声声的趟螺蛳船,也许在家乡流行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在漫漫的历史长河中,不知成全过多少人的男欢女爱,也不知趟出过多少桃色新闻和风流韵事;这小小螺蛳,不仅肥沃过家乡的土地,也滋润了一代又一代先人的情爱世界。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时代的变迁,这人、这船、这情、这景,都一一离我们远去了。留下的,只有我们这一代人年轻时看到、听说的一些故事和逸闻。
责任编辑:汪垚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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