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上的美食
张登峰 / 文
(1)“山野四珍”在明光
明光山多,多达500平方公里,相当于25公里长、20公里宽那么大的范围,这还不含广袤丘陵中难以计数的小山包。有山就有“宝”,名贵中草药随处可见,不过,最惹眼的“宝”还是山间美食,“山野四珍”的名气最大。
葛藤根为“四珍”中的“首珍”。徒步山间,常被“刀把”粗的藤蔓绊住双腿,那多半就是葛藤了。同样是藤蔓作物,豇豆藤通常只有2米长,而葛藤的藤能拖到30米之外,当年农家编的簸箕和箩筐用的就是这个。葛藤“叶茂”是因为根深,它的长藤正是拜它发达的根系所赐,这个根就是“葛藤根”了。
顺着葛藤的藤蔓往回理,找到根部下锹开挖,一条形似“莲藕”、长有3尺的葛藤根就会现身。让人欢喜的是,与这条葛藤根连在一起的通常还有一条葛藤根甚至更多。
挖葛根是一件辛苦事,考验的是力气和耐心,只是庄稼人不怕苦,带上干粮上山找葛根早出晚归是常有的事。
挖葛藤根是为了做葛根粉。洗净葛藤根,去皮切块,加水粉碎过滤,沉淀过滤物数小时,去混水加清水搅拌,沉淀后,再去一次混水加清水搅拌,反复几次,沉淀物变白,晾干后就是珍贵的葛根粉了。
民间称葛根粉是“年份人参”,这是对葛根粉营养价值的高度概括和肯定。在明光,不少人家备有葛根粉,喜欢喝酒且经常喝醉的人更是葛根粉必备,说是葛根粉熬汤喝能有效解酒。
吃货们还是对葛根粉系列美食情有独钟,“油煎葛根粉”最有名气,滑嫩筋道,野味喷香,让人吃一次就心生再吃一次的念头。这道美食也成了明光山区农家乐的招牌菜,城里的多家饭店也把它列为“必备菜”。
到明光山下农家“直购”,或者结交一个农家朋友,能保证买到正宗和纯粹的葛根粉,山外的葛根粉有的添加了山芋淀粉,口感也很好,价格也优惠,通常是山芋淀粉加得越多,价格就越便宜,这也是市场上的“葛根粉”能够分成三六九等的原因。
“四珍”中的“第二珍”是松针蘑菇。有人用“闻一次就忘不了”来形容它的美味。如果与一般的蘑菇放在一起,松针蘑菇一定会处于“抢购”档次。正常天气下,明光南山总有上千人捡拾松针蘑菇,最多的时候“拾蘑菇”人多达数千人,这是拦在每个出山口收购蘑菇的人给出来的一个数字,虽然不够精确,但也是只会多不会少。因为有几十个收菇人“拦路截菇”,明光松针蘑菇几乎进不了家门。
叫“松针蘑菇”,是因为只有层层松针覆盖的地面才有蘑菇,而没有被松针覆盖的地方就没有。研究人员给出的结论是,这样的蘑菇是松针上的“菌”发酵而成。
明光松针蘑菇量大惊人,得益于30年前那场史无前例的荒山消灭战,数百名机关干部住进深山3个月,带领山下群众将所有荒山种上了马尾松。那之后,松树活了,大了,高了,明光的森林覆盖率跃居全省前列。这是对辛苦植树明光人的最大回报,松针蘑菇就这样在一片惊喜中应运而生。
纷纷落下的松针化作了“护花淤泥”,让松针蘑菇在沃土中成长。在新一轮松针落下的秋天,冲出“松针土”的蘑菇随处可见,而更多的蘑菇正被厚厚的松针掩盖,很快就会跃然眼前,成为留守山下的农人来之不易的生财之道。
“第三珍”该是地皮菜了。要说“共同记忆”,地皮菜肯定要算上一个。大石块上,青草丛中,挤挤挨挨的都是地皮菜,让放牛人和挑猪菜人任性捡拾,一顿饭工夫就能满载而归
小时候物质匮乏,地皮菜炒辣椒,地皮菜炒鸡蛋,称得上具有美食意义的两道菜。只是没想到,时隔数十年,这两道美味竟然经久不衰,菜场上的地皮菜仍然畅销,也会有人直接把地皮菜送到饭店。
让人感动的是地皮菜兼具耐旱和耐寒两大品质。天气再旱,石块上的地皮菜一搓即碎,见到雨后,也会很快被水泡开,像重新生长的模样,这也是雨后人们拎着篮子涌向野外捡拾地皮菜的原因。而冬天,哪怕冻酥了地皮菜,温水浸泡后也能重新活过来,像泡开的黑木耳一样。
“第四珍”就是天然黑木耳了。天然黑木耳多数寄居在杨树、槐树、榆树、桑树、银杏树的枯干上和树丫里,素有“黑牡丹”之称和“素中之王”美誉。天然黑木耳比较稀少,这也是把它放在“第四”的原因。
明光人把直接从树上采摘下来的天然黑木耳称作一级木耳。市面上的很多木耳只能算“二级”,是在砍伐的木段上钻孔,放进木耳菌之后置于天然环境中长成。二级木耳的营养和口感当然不如天然黑木耳,但也是上等美味了。
(2)“山里跑”和驴板肠
“吃羊肉不用到远方,只需到明光”。在明光,山区乡村都有上好的羊肉,大横山脚下的明南羊最有名气。这里聚居着数千个回民朋友,他们擅长养羊,擅长羊肉烹饪,凭借这个,已经成功举办了几届伏羊节,让明光的羊文化绽放异彩,也让八方来客吃得尽性乐不思蜀。现在,明南羊头汤,明南羊肉串,明南烤羊排,都成了名菜。
明南羊好,得益于大横山资源好,这里是著名的丹霞地貌所在地,也是牛和羊天然的牧场。逢年过节,明光吃货直接从这里购置整羊,然后与亲戚朋友合用。山中草好,牛也好,以至于明光市区好几家“横山牛肉专卖店”都生意火爆,门头上留的电话哪怕再难记住,也会被有心人记在手机里,方便解馋时提前联系留下一块好牛肉。
能与明南羊一比高低的是明光南山中的黑毛猪。在这里,过年“宰年猪”是传统习俗,每家这个时候,都会邀请两桌朋友前往家里美餐一顿,农家称这个叫“打猪晃”。南山猪多为黑毛猪,白天散养山上吃草吃猪菜,然后一天天长大,吃货们管这样的猪叫“跑山猪”。
南山猪喂的饲料是印遇龙院士团队为“明光淮猪”量身研制的,传统饲料6.5斤长1斤肉,院士团队把6.5改写成了3.8,而且放置半天,猪肉水份不失,肉质稳定,品质大为改善。
现在,与山里人合养一头猪成为明光人的新选择。一半南山黑毛猪在手,猪大肠有了,猪头肉有了,更多的肉用来做肉圆子,腌腊肉,灌香肠,望着屋外太阳晒得油滋滋的肉,早已经被咸肉炒大蒜、咸肉烧河蚌、咸肉烧泥鳅、咸肉炒芦蒿芽撩得神魂颠倒心慌意乱了。
让人魂牵梦萦的还有自来桥镇的驴。山是自来桥的优势,养驴一直是这里的习惯。靠驴拉货的困厄年代,自来桥人想方设法找马与驴配对,产下更有力气更能拉货的骡子。如今,生活富裕了,驴也从力气活中解放出来,吃货们开始对驴板肠和驴肉粉丝汤流口水,“吃了驴板肠,忘了爹和娘”就是例证,不过,这是从前的说法,凸显的是驴板肠的魔力,只因为多少含有“不孝”的成分,所以被吃货们由衷地改成了“吃了驴板肠,想着爹和娘”。
如果说猪牛羊驴太过高大,散养鸡就温和得多。在明光,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出生地抹山,保存最完好的火山口女山,明光电视塔所在地小横山,还有更多的小山包,都是散养鸡天然的打野场。在这里,在昂首挺胸的公鸡带领下,数以万只母鸡在林间机灵穿梭找食吃,又在树上栖息打盹,成为撞见它们的游客追逐拍摄和津津乐道的吉祥风景,更是明光人对草鸡对土鸡蛋旺盛需求的保障。
(3)山坡上的芝麻和明光“大芦面”
10多年前,我们一行人到山东招商,在潍坊考察瑞福麻油时,无意间获悉企业榨油用的大量芝麻是明光的,甚至企业早期的芝麻都是涧溪、石坝一带的“山芝麻”,这是以“一生只做一件事”为理念的国内顶级麻油生产企业,原来是借明光绿豆开始起家,身在当场,内心的自豪感瞬间充满。我们受到企业创始人崔董事长的热情接待,也是从他们的介绍里,我们知道了明光芝麻出油率最高,对明光芝麻也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自信。
越关注,越觉得芝麻有人的美德,让人肃然起敬。
芝麻不挑好地,不嫌地贫。贫地不种棉花,也不种玉米,前者因为结出的棉花桃子小,后者因为结出的玉米粒子少。贫地却可以种芝麻,还能保证“芝麻开花节节高”。或许是为了强调芝麻的这一品质,“薄地种芝麻”才以一句“五字农谚”形式固定下来并流传至今。
芝麻又一个感人之处在于芝麻“讲规矩”。因为地贫,地力有限,所以芝麻坚守“营养就近”原则,于是,离地近的芝麻先得营养先开花,也先结荚,但是,先长出来的芝麻荚一定要等到最上面一批芝麻荚开始变黄可以成熟了才一起成熟,从最早一批芝麻花开到最后一批花期结束,中间间隔两个月之久,早期的芝麻荚就那样紧紧抱着,不张嘴,不先成熟,不让雨水淋坏,只等着农人一次性收割。
它们是怎么做到的,不得而知。试想一下,如果芝麻荚像绿豆和棉花那样任性地陆续成熟,那我们的农人该怎样收获芝麻?难不成也像采摘绿豆一样先把离地近的芝麻荚摘下来,然后每天去一趟芝麻地采摘新成熟的芝麻荚,直到所有芝麻荚采完?要真是这样,那芝麻可能就接近“被抛弃”的边缘了。
可就算芝麻带给我们再多的辛苦,我们也不能抛弃芝麻,因为我们离不开芝麻,否则,芝麻馅糖饼还怎样成为家家要做的中秋美食?过年时家家要备的麦芽芝麻糖还能上哪里寻找?同样,我们也离不开深爱的芝麻油。一碟咸豆角和小辣菜浇上几滴芝麻油,立马成了干饭神菜;一碗清水面条漂上几滴芝麻油,哪怕不要菜也能直接吃到饱。如果没有芝麻油,那凉拌黄瓜、凉拌莴笋丝、凉拌萝卜丝该用什么油代替芝麻油才好?就算有,我们喜欢和习惯的还是芝麻油,我们磨油用的小磨几乎都是针对芝麻设计,我们甚至用“香油”二字作为对芝麻油特有的称谓。
喜欢芝麻,还因为芝麻超级耐旱的精神。高温酷暑之下,旷野上的一切作物都晕头耷脑,芝麻和芝麻花却在默默隐忍,表现出超过其他作物的顽强和耐力,这个时候如果来一场雨,芝麻立马兴奋起来,生动起来,并且一天一个样。
比芝麻更兴奋的是放蜂人。他们会带着自己的蜜蜂急着跑向芝麻田,因为雨后的芝麻花产生的蜜源比雨前多出太多,正是蜜蜂采蜜好时机。这才发现,芝麻花竟然是让蜜蜂追逐和喜欢的“秋天蜜源”,是继油菜花和槐树花之后年度最后一个上规模的花季。
与芝麻同样高贵的是花生,花生甚至比芝麻更令人记挂和心动。随手拔一棵鲜花生解馋,青黄不接时偷吃藏起来的花生种,应该是很多人干过的往事。那些盼望过年的年纪里,心心念念都是家里开始熬麦芽糖稀做花生糖,还有慎重其事炒几锅花生,那是过年才有的快乐时光,“炒花生、迎新年”甚至成了一个标志性的备年习俗。
与芝麻一样,花生也喜山地,最是怕涝,否则只长秧子不结果,这是清晰的失败教训,也是花生一路长成中唯一需要注意的事项。感恩发展,让花生从地里到秤上直接卖鲜果,1亩1000斤,1斤3元钱,拉走花生付了钱,让人欢喜。
让人欢喜的还有玉米面。这个穷困年代让人吃够了的粗粮,如今成了超市一直有现货、人人都爱吃的“香饽饽”。
也是顺应这个巨变,聪明人种了春玉米再种秋玉米,勤快人不会放过间隙大的西瓜地和肥得流油的油菜田,在西瓜即将下市时,他们不等半个月后西瓜拉秧,而是提前在瓜秧间隙种玉米。油菜地里间隙小,做不到油菜稞里种玉米,那就提前半个月做出玉米营养钵,让种子提前在营养钵里长出玉米苗,直等上午割油菜、下午就在油菜地里放上玉米营养钵。
春玉米和秋玉米都是4个月的生长期,可总觉得秋玉米长得更快,油菜季刚过,正是气温居高不下时,雨水也是充足,玉米秆一天一个样,几天就过了膝盖,再来几天就有一人高,这是穷孩子们的“甘蔗”,看了就心生欢喜。微风吹过,掩映在玉米叶中的玉米棒露出身来,淡黄色和金黄色的玉米须格外养眼,让人惊喜。作为文学形象,这样的场景成就了太多的抖音,激活了太多人的乡愁。
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农人们先卖新鲜玉米棒,再机碎玉米粒专卖玉米面,都是城市人喜欢的模样。玉米面,正是明光人说的“大芦面”,曾经穷困年代的特别记忆,如今成了注重养身人群离不开的“刚需”,这样的变化让人感慨,从致富农人的层面看,感慨的同时也让人温暖。(本期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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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张登峰,安徽全椒人,现居明光。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资深媒体人,自由撰稿人,头条文章签约作者,【登峰日记】创始人兼主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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