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能是哈佛大学做出的最有争议的决定——撤销吉娜·格兰特(Gina Grant)的录取。
1995年4月,这位19岁的高中生本已凭借自己的才华和努力被哈佛大学录取,却因为一封匿名信和几篇新闻剪报的曝光,被招生委员会迅速撤销了入学资格。
这一决定不仅让她的哈佛梦碎,更引发了全美范围的争议。
谁是吉娜·格兰特?
在南卡罗来纳州列克星敦县的乡下,提起吉娜,很多好心人都会告诉你,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女孩。不仅聪明——学业优秀、拿奖拿到手软,还长得可爱又漂亮。她不仅是啦啦队员,还是学校网球队的明星。说实话,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真是可惜,太让人惋惜了。
不过,在列克星敦也有些人会告诉你,也许还会慢悠悠地摇摇头,说吉娜可一点都不像大家以为的那个金发甜心。他们说,她是个狡猾又会操控别人的年轻女孩,甚至真的逃脱了谋杀的罪责。
“我觉得她犯下了一起精心策划、特别残忍的谋杀案,”列克星敦县的警长詹姆斯·梅茨说道。他的女儿和吉娜是同班同学。“而且我认为她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己会逃脱惩罚。”
吉娜被美国最著名的大学——哈佛大学提前录取,但在学校发现她在申请表上对自己的背景有所隐瞒后,录取被突然撤销。吉娜未提及自己在14岁时曾用水晶烛台将母亲殴打致死。
这个决定引发了全美讨论,很多人认为吉娜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但也有一些人相信她是一个冷血杀手,应该被关起来。
谋杀案
1990年9月13日凌晨,23岁的护士达娜·格兰特从家附近的一家Amoco加油站的公用电话拨打了911紧急电话。她告诉接线员,她刚下班回到家,却发现后门和侧门都锁着。按理说,母亲和小妹吉娜应该都在家。她大声喊着让人开门,但没有任何回应。她试图用钥匙打开前门,却发现门被人从里面顶住了。她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
列克星敦县的警员蒂姆·达林接到报警,开车到加油站接上达娜,并送她回到那栋位于378号公路旁、带有棕色百叶窗的殖民风格住宅。到家后,他们发现14岁的吉娜站在外面,显得情绪非常激动。她告诉姐姐,自己刚和妈妈吵了一架,妈妈受了伤,可能已经死了。
达林走进屋内,看到玄关地板上似乎有大片血迹。在餐厅,他发现一具女性尸体,头部有多处裂伤,一把厨房刀插在她的喉咙上。
“这是我见过的最暴力、最恶毒的凶杀案之一,”他回忆道。“到处都是血,厨房的墙壁上都溅满了血。很明显,受害人是在厨房被杀,然后不知为何被拖进餐厅的。我回来后开始和女孩们聊天。达娜很震惊,但吉娜有点兴奋,就像她的肾上腺素在流动。”
凌晨,14岁的吉娜在莱克星顿县警察局首次接受审讯,试图解释母亲的死亡经过。她声称,事发当晚,她在房间与男友通话时,醉酒的母亲多萝西开始愤怒地咒骂并威胁她。吉娜描述,母亲手持刀具,声称“必须有一个人离开”,并在争执中推搡她,抓住她的脖子,情势一度失控。
吉娜承认,她在惊慌中抓起旁边的水晶烛台进行反击,但坚称自己只是出于自卫。她提到母亲在楼梯间摔倒后又站起来,随后她“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对于母亲的致命伤口,她试图解释为“偶然碰撞”,但警方发现母亲头部的13处钝器伤与她的说法并不吻合。
当被问及清理血迹和伪造现场的行为时,吉娜的回答变得防御,并否认有杀人意图。最终,她因涉嫌谋杀被正式拘留。在得知自己无法回家时,吉娜情绪崩溃并流泪。这份初次声明中漏洞和矛盾的描述,使警方对她的辩解产生了严重怀疑。
法医和重案组很快抵达,开始勘察现场。经过初步分析,凶器来自家中,表明凶手并非有预谋。警方询问了唯一在场的目击者——14岁的吉娜·格兰特。
吉娜声称与母亲争吵后离开了房子,但她的情绪与言辞间的矛盾让调查人员起了疑心。更令人怀疑的是,她衣服上的血迹与她的说法不符。
经过数小时的审问,警方逐渐揭开真相。吉娜最终承认,当晚与母亲争执升级,她失控地抓起水晶烛台多次击打母亲头部,随后又拿起厨房刀刺向母亲。她试图掩盖真相,将门反锁,并伪装成自己是无辜者。
这起案件在证据与供词的双重印证下迅速侦破,年仅14岁的吉娜因弑母案震惊了整个社区。
童年
凶杀案发生后的几天里,吉娜刻意隐藏的生活另一面的故事开始浮出水面。
吉娜·格兰特的童年笼罩在悲剧的阴影中。她出生在南卡罗来纳州列克星敦县的一个普通家庭,看似平静的家庭背后,却隐藏着无尽的痛苦。
父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因为酗酒和暴力行为被母亲赶出家门,留下吉娜与母亲和姐姐相依为命。失去了父亲的庇护,本该成为家庭支柱的母亲却逐渐表现出控制欲强和情绪不稳定的一面。
母亲对吉娜既苛刻又缺乏耐心。她经常因为家务、学习或微不足道的小事责骂吉娜,更不用说当她心情不佳或工作受挫时,吉娜成为她情绪的发泄对象是常有的事。
据邻居和同学回忆,吉娜经常身上带着淤青,却对原因闭口不谈。姐姐达娜比她年长,常常忙于学业和兼职,无暇顾及吉娜的处境,而这一切让年幼的吉娜感到被孤立,甚至绝望。
家里的气氛长期压抑,争吵声几乎成了日常。母亲不仅会辱骂吉娜,有时甚至会用威胁性的语言让她感到恐惧。有一次,吉娜因为打翻牛奶被母亲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整整一夜。这种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虐待让吉娜的性格变得内向而敏感,她很少向外人倾诉,唯有在学校时,才短暂地享受属于她的安宁时光。
尽管如此,吉娜依然渴望母亲的关爱。她常常试图讨好母亲,但每一次都换来失望甚至更多责难。这种复杂而扭曲的母女关系让吉娜心中积压了太多负面情绪,但她又无处宣泄,只能在孤独和压抑中苦苦挣扎。最终,这些情绪在那场争吵中彻底失控,酿成了无可挽回的悲剧。
哈佛
1991年1月,根据律师的建议,吉娜同意对故意杀人罪不提出抗辩,以换取检方撤销谋杀指控,她被判处无限期拘留在青少年惩教所。
九个月后,出人意料的是,一名法官同意将吉娜转移到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一所专门针对有情绪问题儿童的寄宿学校。这一决定的关键在于,吉娜的姨妈和姨父——卡罗尔和艾伦·贝内特——承诺为她提供关爱和支持,并承担她的寄宿费用。
随着吉娜离开南卡罗来纳州,由母亲被害事件在列克星敦县掀起的轩然大波很快被遗忘。吉娜似乎也即将被人淡忘。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搬到剑桥后,吉娜进入了当地著名的公立高中——剑桥岭-拉丁高中(Cambridge Rindge and Latin School)。她很快融入新环境,展现出极高的学习天赋和领导能力。
在校期间,她不仅是成绩拔尖的荣誉学生,还担任了网球队的联合队长。她积极参与社区服务项目,辅导弱势学生,帮助他们提高学业成绩。她的老师和同学对她的评价一致称赞,认为她是一个聪明、坚韧且善良的女孩。
吉娜没有让过去定义她的人生,而是以行动证明自己的成长。她还参加了学术十项全能比赛,表现优异。在课业之外,她的兴趣广泛,还组织学校活动,并在同龄人中建立了良好的人际关系。她通过各种方式展示了自己非凡的毅力和改过自新的决心。
1994年,高中毕业在即的吉娜开始申请大学。她将目光投向包括哈佛大学在内的顶尖学府。在申请材料中,她讲述了自己父母早逝后如何克服生活的困难,隐晦地提及了童年的创伤和艰难的成长经历,但未提及母亲死亡的真相。
她当时向自己的姨妈和姨父,以及律师咨询,但所有人都建议她不要透露这段杀人经历。他们认为吉娜已经服刑完毕,没必要再背上这段黑历史。
哈佛的招生官被她的叙述所打动,录取了她并给予全额奖学金。除了哈佛外,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大学和塔夫茨大学也都录取了她。
本来这将是Happy Endding,但一封匿名信却掀翻了一切。
1995年4月3日星期一。那天,哈佛大学的招生官员召开了一次罕见的紧急会议,讨论一个匿名信和信封中的内容。
这个信封在上周五被人亲手送到哈佛招生办公室,而就在前一天,4月2日,《波士顿环球杂志》刊登了一篇关于年轻人如何克服困难取得成功的文章,其中提到了吉娜·格兰特,却未提及她的少年犯罪记录。
匿名信直指吉娜涉嫌“欺骗”多家机构,包括南卡罗来纳州司法系统、她就读的剑桥高中,以及哈佛大学本身。信中揭露她与监护人关系疏远,并将她描述为一个擅长隐瞒事实、操控他人的人,还指出她掩盖了自己曾亲手杀害母亲的真相。
信中还附上了四年前南卡罗来纳州关于吉娜案件的新闻剪报,为指控提供了详细的背景资料。这些文件的出现,让隐藏多年的真相重新进入公众视野。
哈佛招生委员会投票决定撤销吉娜·格兰特的录取资格,理由是她对自己的背景作出了“实质性的虚假陈述”。随后,哈佛起草了一封拒绝信。考虑到这一消息可能让她陷入绝望,招生委员会特意安排她的高中辅导员陪同一起递交了这封信。
然而,吉娜并没有表现出绝望,反而要求有机会与招生委员会面谈,试图解释并希望改变他们的决定。然而,哈佛拒绝了她的请求,只简短地告诉她,学校祝她好运——但要去别的地方了。
哈佛大学发表了一份严肃的声明,解释说如果学生的行为引发对其诚实、成熟度或道德品行的质疑,学校有权撤销录取。因为吉娜在面试时曾告诉委员会,她的母亲是“在一次事故中”去世的。
哈佛完全没料到自己的决定会引发如此大的轰动。消息一泄露,愤怒的学生们就为吉娜举行了抗议活动,认为她已经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了代价,理应像其他人一样被公平对待。哈佛校报《哈佛深红报》也收到了大量声援她的来信。
很快,各大媒体的重量级评论员也纷纷加入讨论。《纽约时报》批评哈佛“过于草率”地撤销录取。《国家》杂志的专栏作家亚历山大·科克伯恩嘲讽哈佛,一边拒绝格兰特,一边却给一位被指控参与屠杀玛雅印第安人的危地马拉政府部长颁发奖学金。
吉娜本人并未参与这场争论,只发表了一份简短的声明:“这场悲剧每天都在我的生活中以个人的方式重现。让别人翻出我童年的伤痛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此外,我也不想通过详述任何虐待经历来玷污我母亲的记忆。”
紧随哈佛,哥伦比亚大学、巴纳德大学也都撤销了录取,但塔夫茨大学经过仔细考虑,维持了录取决定。
从塔夫茨大学毕业后,吉娜的人生很成功。2021年,辞去一家大型银行机构的职务后,吉娜创办了自己的公司,为中小型企业提供金融科技解决方案。规模企业。这家初创公司在过去两年中发展迅速,目前在几个主要城市设有办事处。
2017年,哈佛《深红报》曾经对她进行了个简短的采访,吉娜说:“我的童年痛苦是我每天都在承受的事情。没有必要再次翻起这些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