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6日,以色列国防军枪杀了哈马斯领导人叶海亚·辛瓦尔。辛瓦尔的战斗生涯结束了,但围绕着他的最后画面双方却展开了宣传战。《华盛顿邮报》称,以色列虽然战术上成功了,但输掉了舆论。
以色列和盟友们正急着把辛瓦尔在加沙的死说成是个逃犯的下场——被追捕、从地下藏身处逼出来,最后在逃跑时被击毙。军方还公布了他的尸体照片和最后时刻的无人机视频,画面中他受了伤,孤零零地瘫在椅子上,身上流着血。以色列的评论员形容他是“懦夫的下场”、“从洞里被揪出来的老鼠”、“蛆虫”。
辛瓦尔的支持者则讲述了完全不同的场景,断臂,木棍,裹在他脸上的巴勒斯坦头巾,让辛瓦尔成为一个战斗到最后的战士。他们说,这段视频展示的不是失败,而是抗争:一个身负重伤的战士,依然用仅剩的那只手臂奋力、哪怕徒劳地向无人机扔出一根木棍。
在世界上绝大部分地区,以色列正在输掉舆论战。以色列国防军发布这些画面后,没过几个小时,这些图就被做成海报,贴在杰宁和西岸其他武装据点的墙上。阿拉伯社交媒体上的用户还把这些画面做成了宣传图,用来悼念他们眼中的“英雄之死”。
伊朗驻联合国使团发表了一份声明,把辛瓦尔的最后行动和伊拉克前领导人萨达姆·侯赛因做了对比。声明说,萨达姆在2003年被美军从地洞里揪出来时“求饶”,背叛了他的支持者。而辛瓦尔“站在战场上——穿着战斗服,身处空旷之地,而不是躲在藏身处,面对敌人”的形象,只会让他的支持者更加坚定。
“伊朗可能是对的,”中东全球事务委员会高级研究员贝弗利·米尔顿-爱德华兹说,她认为这一事件在“话语权之战”中对哈马斯来说是一次胜利。
在DNA和指纹测试确认了辛瓦尔的身份后,以色列国防军就开始讲述他的死亡经过。军方表示,16日在拉法附近行动的士兵碰巧遇到了三名哈马斯武装人员,其中一个落在后面。双方随即爆发了交火。据说,走在后面的那个人——现在被认为是辛瓦尔——受了伤,不过以色列军方官员说,“没有证据”显示他参与了这场交火。
米尔顿-爱德华兹指出,这个说法和之后发布的照片、视频,跟以色列之前常说的辛瓦尔躲在地下、拿以色列人质当挡箭牌的描述完全相反。
“他没躲在隧道里,身边也没有瑟瑟发抖、瘦得皮包骨的以色列人质,更没有巴勒斯坦人当人体盾牌,”米尔顿-爱德华兹说,她是《哈马斯》这本讲述该组织历史的书的作者。
“这些关于辛瓦尔的画面已经成了哈马斯和其他反抗组织的精神图腾,”她说,“这会带来更多的支持者、更多的新人加入,还有更强的反抗动力。”
这位以色列国防军官员说,辛瓦尔不是在精心策划的突袭中死的,而是在一次例行巡逻中被偶然发现的。他说,辛瓦尔的死亡方式并不改变一个事实:他过去一年中“95%的时间”都藏在地下。
“很明显,这并不能反映他在整个战争中的真实表现,”这位官员说。为了更好地说明这一点,以色列国防军在周日发布了一段视频,显示辛瓦尔在去年10月7日袭击前一天,带着家人进入一条隧道。
但绝大部分巴勒斯坦人只会记得辛瓦尔殉难时的画面。
在拉姆安拉,这座由法塔赫控制的西岸城市,60岁的费萨尔·赛义德在辛瓦尔死讯公布的第二天早上,正坐在一家咖啡馆里看新闻。
“辛瓦尔并不像以色列人说的那样是个懦夫躲起来,”赛义德说。“他一直在全力以赴地战斗,”他说,辛瓦尔的最后一战将“载入史册。”
在X平台上,绝大部分帖子都是赞美辛瓦尔的。
X 社交平台用户叶克塔·穆拉德认为,辛瓦尔的鲜血使巴勒斯坦永垂不朽,并写道:
“辛瓦尔的鲜血使巴勒斯坦永垂不朽,斗争的旗帜永远不会从巴勒斯坦人民的手中掉下去。巴勒斯坦是一片运动和抵抗的土地。”
没有经历过伊朗与萨达姆战争的伊朗青年哈尼·博尔奇写道:
“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并没有经历过伊朗八年神圣的保卫战,这场战争始终像一个神话故事一样,即在武装到牙齿的军队面前赤手空拳顽强战斗、维护国家权威、不投降、不害怕……,叶海亚·辛瓦尔生命最后时刻的视频清楚地向我们展示了同样的勇敢精神。”
一名以色列国防军官员为发布这些影像的决定辩护,他对《华盛顿邮报》表示,军方觉得有责任把这个场景记录下来,并分享给公众。
“我们是透明的,这就是事情的经过,”这位官员表示,“我们知道,无论发布什么画面,哈马斯都会发起行动,把他塑造成英雄。”
一位接近以色列高级安全领导层的人士表示,以色列官员发布这些材料时,主要是针对以色列公众。因为辛瓦尔是以色列的头号敌人,官员们觉得必须要立刻提供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已经被击毙。
10 月 17 日,以色列南部基布兹埃雷兹附近的以色列人庆祝叶海亚·辛瓦尔的死讯
在以色列国内,辛瓦尔的遗照引发了人们的狂欢——无论是在街头还是在社交媒体上。一些以色列人甚至拍摄了自己拿着辛瓦尔尸体照片跳舞的视频,上传到网上。
就连那些几个月来一直要求政府和辛瓦尔达成停火协议、交换人质的以色列人,包括人质的家属们,也对以色列国防军终于击毙这位10月7日袭击的策划者感到满意。
美国人也表示了祝贺,拜登将此事与美国人击毙本拉登相提并论。
但当年美国特种部队击毙了藏身于巴基斯坦的基地组织头目后,美国并没有公开发布他的遗体照片,而是在通过DNA确认身份后迅速将其海葬。为了防止这次行动被用作宣传工具,突袭过程的视频也没有对外公布。
可以想象,如果当年美国人公布了本拉登最后时刻,拿着冲锋枪与美军对射的影像,他肯定会成为阿拉伯世界的圣人。
目前,以色列方面也开始后悔公布画面的决定。
以色列军方巴勒斯坦民政事务前负责人迈克尔·米尔什斯坦表示,如果对辛瓦尔的画面采取同样的克制态度,以色列可能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也许只发布一个声明就足够了,或者发布一张更普通的照片,”他说。“没有必要提供这么多细节,”他说,这些细节“反而助长了辛瓦尔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