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建奎出狱后，继续从事基因编辑方面的研究。《麻省理工评论》生物医学高级编辑安东尼奥·雷加拉多从2018就持续跟踪采访贺建奎，在他眼中贺建奎是突破者还是破坏者呢？
2016年，华盛顿
2016年9月的华盛顿，空气中透着一丝凉意。在这座城市里，一场关于基因编辑的科学大会吸引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詹妮弗·杜德娜（Jennifer Doudna），CRISPR基因编辑技术的共同发明人，站在讲台上，投影仪正展示着CRISPR的结构和原理。台下的听众席上，《麻省理工科技评论》（MIT Technology Review）的记者安东尼奥·雷加拉多（Antonio Regalado）正低头记录。
杜德娜的讲解从CRISPR技术的发现过程开始，细致描述了它如何通过精准的基因切割，修复或改变基因中的特定部分。她的语气平静，介绍了CRISPR在治愈遗传病方面的潜力，但随后，她话锋一转，神情凝重地说起了她的担忧：“我最害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听到关于第一个‘CRISPR婴儿’的新闻。”她解释道，这将意味着人类开始有意地改造下一代的基因，试图通过基因编辑来消除疾病或增强能力。会场一片寂静，似乎每个字都敲击在在场记者的心上。
雷加拉多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句摘要。他思索着，CRISPR技术的确让人类获得了对基因的控制力，但这种力量也可能带来意料之外的道德风险。他的笔记中写道：“谁会第一个踏入这片未知的领域？”
2018年11月，广州
2018年11月，在中国南方的广州，雷加拉多踏入了一间昏暗的酒店会议室。厚重的窗帘将阳光隔绝在外，房间内只有桌上的一盏灯。桌上摆放着几份实验资料，旁边坐着几位寂静无声的助手。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门口，等待着一个人的到来。
门打开了，贺建奎走了进来，穿着深色西装，神情自信。他伸出手与雷加拉多握手，寒暄了几句后，径直坐在桌前，将一份文件推到雷加拉多面前。安东尼奥打开文件，看到了一份关于基因编辑实验的详细报告。报告里有着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谱，标注着CCR5基因的编辑过程。贺建奎开始详细地描述他的研究过程，讲述如何提取胚胎中的细胞，通过CRISPR技术对CCR5基因进行编辑，再将编辑后的细胞重新植入胚胎中。
“CCR5基因在自然界中具有特殊的抗病作用，”贺建奎解释道，“通过编辑这个基因，我们可以让未来的孩子对HIV具有免疫力。”他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仿佛在描述一个简单的科学实验。安东尼奥打断他，问道：“技术真的准备好了吗？”
贺建奎沉默了一秒，回答：“差不多了。”
这场会面让雷加拉多意识到，贺建奎并不是仅仅停留在实验室阶段，而是已经采取了实质性的步骤。他在笔记本上记下贺建奎的回答，内心感到一种复杂的情绪，既为科学进展而震撼，又对其可能带来的道德冲突感到担忧。
仅仅几周后，安东尼奥通过网络发现贺建奎发布的实验数据。他的实验记录中详细标注了两名基因编辑婴儿的基因序列，标志着“CRISPR婴儿”的诞生成为现实。安东尼奥意识到，这是科学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事件。他迅速撰写了报道，详细披露了贺建奎的实验内容。新闻一经发布，便引发了全球范围的轰动。
科学界对贺建奎的举动迅速做出反应。詹妮弗·杜德娜在社交媒体上发文，谴责这一实验的“轻率和鲁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基因编辑专家费奥多尔·乌尔诺夫（Fyodor Urnov）将贺建奎称作“基因学的纵火犯”，指出他没有充分考虑基因编辑可能带来的后果。一些学者甚至将贺建奎的实验比作“科学界的弗兰肯斯坦”，认为他所做的行为无异于挑战自然法则，将人类带向不可控的风险。
贺建奎回应外界的批评，称自己进行了大量的准备工作，认为基因编辑技术将极大地改善人类健康。“HIV在中国依然是一个严重的公共卫生问题，”他解释说，“基因编辑可以让新一代免疫HIV，从而降低疾病传播的可能性。”他的回应引发了更广泛的讨论，一些科学家甚至私下表示，尽管贺建奎的实验备受争议，但他的目标不乏前瞻性。
2019年12月，深圳
2019年12月，深圳法院对贺建奎的非法行医案进行审理。雷加拉多特意前往深圳，亲自旁听这场备受关注的庭审。法庭外聚集着数十位记者和旁听者，大家低声讨论着这场案件的审理结果。贺建奎穿着灰色囚服，站在被告席上。
法官宣读了他的罪行，指控他非法行医，进行基因编辑实验，违反了人类生殖道德，危害公共安全。贺建奎在陈述中承认了实验的事实，但依旧坚称自己的初衷是为了造福人类健康。
最终，法院判处贺建奎三年监禁，并罚款300万元。安东尼奥记录下了这一切。
2022年4月，深圳
2022年4月，贺建奎刑满释放，他出狱后立刻对外界宣布自己将继续从事科学研究，但不再涉及人类胚胎的基因编辑。这一消息再次引发关注。2023年夏天，贺建奎在社交媒体上发布消息，宣布他的研究方向将转向一种名为APP的基因，这种基因的特殊变异可能有助于预防阿尔茨海默病。
安东尼奥再次联系上贺建奎，通过线上采访得知他的实验现状。视频通话中，贺建奎位于一间实验室内，背后是基因图谱和试剂瓶。他解释了APP基因的研究进展，称此次实验不涉及人类胚胎，而是主要在小鼠和人类肾细胞中进行。他描述了“碱基编辑”技术的优势，并表示这项技术可以更精确地调整基因序列，减少DNA损伤的风险。
这次采访中，贺建奎的言辞变得更加谨慎，他强调实验的目的仅是探讨APP基因的治疗潜力，而不涉及基因编辑婴儿的计划。采访结束后，安东尼奥关闭了电脑，认为贺建奎的探索之路并未停止，但他已然在技术应用的尺度上有所退让。
基因编辑的未来
贺建奎的实验让基因编辑领域进入了公众视野。许多科学家开始严肃反思基因编辑技术的潜在风险，主张应对其严格监管。詹妮弗·杜德娜在2024年的一场基因编辑峰会上提出，基因编辑技术的使用应限于特定的医疗场合，避免其在生殖领域的滥用。她指出，基因编辑不仅是一种医疗技术，更是一项涉及人类未来的技术，必须谨慎。
与此同时，基因编辑技术的研究仍在全球范围内快速推进。哈佛大学的遗传学家乔治·丘奇（George Church）认为，基因编辑技术不仅可以用于治疗遗传性疾病，还可能成为一种提升健康水平的手段。他提出了一种“成人基因编辑”的设想，通过在成年人体内局部实施基因编辑，优化健康、增强体力或提高免疫力。这种编辑方式不会影响后代基因，从而在伦理上具备更高的可接受性。
丘奇提出经过基因编辑，人类也许能获得超能力。有一种基因变异可以让人们每晚只睡五个小时，而不会产生任何不良影响。苏格兰有一位女性，她的基因特殊性意味着她不会感到疼痛，永远快乐。还有埃罗·曼蒂兰塔，这位越野滑雪冠军在 1964 年冬季奥运会上赢得了三枚奖牌，但由于 EPO 受体基因的改变，她的红细胞数量远远多于常人。
目前，Paypal创始人，硅谷亿万富翁彼得·泰尔正在大力支持这方面的研究，以期自己能获得超能力。
丘奇预测，“最终，你会在出生时被注射一大堆东西，甚至可能在胚胎期间被注射，”他说。“你会获得超能力，而不必承受遗传变异的恶果。”
是的，有很多人希望贺建奎继续研究下去。10月份，美国加密货币公司 Opus对贺建奎团队进行了投资，用于其提出的通过CRISPR 基因编辑技术对人胚胎进行研究，以期降低未来患阿尔茨海默病的可能性。
Opus 的创始人兼 CEO 瑞安 · 谢 (Ryan Shea) 致函贺建奎，表示“世界需要您这样的科学家，敢于挑战传统智慧，愿意承担风险以帮助人类治愈疾病。”
贺建奎的基因编辑实验引发了全球的深远影响。安东尼奥见证了这一切，并记录下了他对贺建奎的观察和思考。他最后写道：“贺建奎究竟是一个打破禁区的科学开拓者，还是违背伦理道德的纵火犯？我现在还不知道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