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泡泡一家吃了羊蝎子火锅,就在我们原来居住小区的北门。
我们离开这里已十年。一路走来,变化很大。马路一边的商铺被拆除了,只剩下一侧的建筑,里面是一些餐馆和小超市,都是我不熟悉的。
小宝上幼儿园时,有一些早晨,我会牵着他的手走过这里,有时也在这里吃早餐,那些被拆除的店铺里有几家经营早餐。他吃不了多少东西,但喜欢庆丰包子铺的醋,专门倒一点在碟子里,用筷子蘸着吃。在早餐摊前,他还曾好奇地看着油锅里翻滚的油条,说“它们在洗澡”。
那家幼儿园居然还没有关门,但看上去已经破败。据说现在孩子变少了,这样一个老小区里,小孩可能没有以前多了。
说是老小区,可我无法想象这是老小区,在我的记忆里它还如当初刚入住时一样,楼新盖,树新栽。可事实上,20年过去,小树苗变成了粗壮的大树,20年的房龄,也不得不步入老小区的行列。跟旁边簇新的楼盘一比,外表已经褪色的一排排小楼显出几分凄凉。
泡泡、绿野带着他们的女儿冰冰,我们带着小丸子,啃着羊蝎子,说着往事。
当时我们几家人,都是刚到北京打拼的年轻人,新婚不久或者正准备结婚,这个位于北京郊区的楼盘成为我们的落脚点。
我们在马甸那里的一个办公楼签下了预售合同,又在小区南门的售楼处签了正式合同。一起签合同认识的年轻人,互相添加了QQ,建了群。入住后,又有了更紧密的联系,会在一起踢球、吃饭,分享各自下载的美剧,如《越狱》《迷失》《绝望主妇》和《24小时》。
十年过去,我们各自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无忧无虑的年轻人们,纷纷迎来家庭新成员,也因此重新安排自己的生活,陆陆续续地搬离了这个小区。
为了孩子上学,大多数人二次置业都是在城里,孩子们进的都是西城、海淀的名校。只有我和老王越搬越远,老王评论说因为我们心态保守,我觉得应该说是因为我们对自我以及各自的家庭背景有充分的认识,因而失去了与生活血战的勇气吧。
又或者说,人们拿起画笔,在生命的画布上作画之前,并不知道要画什么。但别人比我们聪明,运气也更好,于是他们画出了精美的图画,而我们只画了一些不规则的涂鸦。
除了一些彻底搬离的人,泡泡家,还有另外两家,生活方式变成了工作日在城里居住,周末回这个小区,而我们把房子出租后,一去不返,只是偶尔路过才会想起在这里生活了十年。
我们现在的话题已经从当年的运动、美剧、工作,变成了孩子、孩子、孩子。当年都很小很可爱的孩子,现在已经是初中生、高中生了,各自的性格也开始充分展现出来。
在西城读初二的冰冰,经常有很多作业,要写到晚上11点多。她每天看手机的时间都不会超过半小时,不需要家长提醒就会放下手机去写作业。
她说是因为周边的同学都很“卷”,她也就自觉地努力。但我觉得这首先还是因为她是一个自控力强的孩子。
冰冰很小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吃饭喂养各方面也不需要父母操心,将来学业必然优秀。眼前的事实果然如我所料。我觉得我还真是有识人、相人的功夫呢。
有时候你得承认基因力量的强大,冰冰学习这么好,人家还不近视,到现在眼睛还是5.0。她说班里女生中间只有两三个人不近视了。
他们家是爸爸近视、妈妈不近视。我想起大学室友,她女儿上高三,一群孩子当中,这孩子是唯一不近视,不戴眼镜的。因为我室友不近视。
富贵荣华早已不能让我心动,人家孩子成绩好也不会令我产生羡慕之情,但对这个能够抵抗书本、手机的不近视基因,我内心还是会感叹一声上天不公。
我们常常面对镜子中的自己,因此对自己的面貌变化没太大的感觉,但跟年轻时认识的朋友见面,在对方的脸上读出岁月的痕迹,才蓦然惊觉,在对方的眼中,自己的脸必然也是这般模样。新小区会变老小区,一代年轻人也会老去。
说起旧人和旧游之地,无端让我想起《麦克白》里的经典独白:人生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就像一个可怜的演员,昂首阔步,烦恼不安,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哗和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感慨之余,专心吃饭。羊蝎子上的肉只有一点点,但正因为肉不多,再加上独特的风味,成了美食爱好者的心头好。
瑞士卷上热搜我就单纯地想吃瑞士卷,熏鸡事件出来我就开始怀念吃过的烧鸡、烤鸡、熏鸡,看书的时候更别提了,放下书就到淘宝上寻寻觅觅。我大概算是馋嘴吧。但我爱吃的东西不贵,也容易得到,去食堂吃一碗豆腐汤加一个芝麻酱烧饼夹鸡蛋,就能吃得我感谢人生。
秋风起时,我就想吃羊蝎子,在冬天到来的时候,终于吃上了,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