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燕 | 越南阮朝绍治帝步韵《秋兴八首》析论

文摘   2024-11-15 09:21   上海  

越南阮朝绍治帝步韵《秋兴八首》析论


陆小燕


摘  要:杜甫不仅对中国古典文学也对整个东亚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秋兴八首》是杜诗的代表作之一,朝鲜、日本皆有拟效《秋兴八首》之作。就现在越南汉喃文献所见,绍治帝步韵是罕有对《秋兴八首》进行再创作的诗作,尽管是反其意而为,与老杜意境南辕北辙,但终究仍在杜诗及唐诗的影响之内。作为诗人,绍治帝能够体会《秋兴八首》的意境及老杜的思与伤。但作为帝王,所作御制诗所展现的是以皇帝为权力系统顶端而运转的国家空间与时间系统的描述,他不能让自己治下的国家和士人沦入老杜的境地。故而绍治帝反其意步韵《秋兴八首》就成为东亚汉文化圈国家中权力体系顶端与末梢的千古对话。
关键词:杜甫  绍治帝 《秋兴八首》
作者单位红河学院人文学院









前言       

杜甫被后人尊为“诗圣”,其诗誉为“诗史”,杜甫不仅对中国古典文学也对整个东亚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张伯伟教授阐述了杜诗成为中国文学史上最高典范的完成以及朝鲜、日本杜诗地位的确立,呈现了汉文化圈不同地域对中国文化自身选择、演化,展现了极强的东方美学特色。郎瑞萍、叶会昌概括了2015年以前除越南之外国内外学界对《秋兴八首》的研究。左江写出了朝鲜文人次韵《秋兴八首》的正声与变调,展现了杜诗在朝鲜的传播与影响的力量。王茹钰和卞东波指出《秋兴八首》通过杜甫诗集及注本、唐诗选本及注解和诗话评注的形式在日本的传播和阐述,一方面依托文学选本和拟校之作的流传,日本同时也兴起拟效《秋兴八首》的继承和新变之风,形成了中日文学史之间的互动、接受和交流。

杜诗在越南也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马彦峰综述了二十一世纪以来杜诗在越南译介、研究和教育情况及其对越南文人的影响。越南阮朝绍治帝习学唐诗,酷爱创作,对杜诗有很深的认知,在其《御制诗三集》中《步杜甫〈秋兴八首〉元韵其一首因写杜子美心迹所遇余各首皆反其意以照顾题目》以《秋兴八首》为切入点,呈现出了杜诗对其个人及越南诗学的影响,也是杜诗在汉文化圈国家中阐述、演绎和深化的重要一环。


绍治帝的诗学观和唐诗观     

绍治帝名阮福暶,是越南阮朝第三代君主,年号绍治(1841—1847)。虽仅在位七年,但他通晓汉文,勤于写诗,绍治四年“建清暇书楼于乾成宫中楼前,构翼廊诗舍,以为几余披览经典之所,因以清暇名其楼”。现在留存下来的作品有《御制诗》四集、《御制历代史总论》、《御题名胜图绘诗集》、《(绍治)御制文集》、《御制古今体格诗法集》、《御制裁成辅相诗集》等,均藏于汉喃研究院。另有《御制北巡诗集》藏于大叻市越南第四档案馆。


(一)诗学观

绍治二年(1842)御题“以诗者天地心命赋(以题为韵)”命试科举,即将诗放在了天地之心的崇高地位,并以之选拔人才,这和绍治帝一贯强调的儒家诗教是一致的。绍治七年(1847),绍治帝编成《御制古今体格诗法集》,下谕曰:


夫诗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所以道性情正教化,天地之心也。圣人曰:不学诗无以言,诗之不可不学,明矣。然诗之为诗虽本于性情,而诗之体格亦不可不明,体格不明则八叉妙手七步宏才难以施其意匠矣。......闲尝遵奉圣制姓氏一章,推而广之,沿古近之源流,究百家之同异,搜罗章法,辨别体裁,有仿古者,有新创者,均已登之御诗各集矣。犹念诗家之有体格,犹兵家之有奇正也,参错而互见,不如荟萃而统编,以便省观,以明作述。尔等即当详捡御诗各集中,凡关古今体格,各宜挨次先后,另行辑编,朕将加惠于我多士,翰苑词场亦博览之一助也。


“夫诗在心为志,发言为诗”遵循的是《诗大序》“在心为志,发言为诗”传统,“道性情”是为了“正教化天地之心也”,肯定了诗的政治教化的意义,“天地之心”即:“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孔颖达注“志”为:“在己为情,情动为志,情志一也。”李善亦言:“诗以言志,故曰缘情。”绍治帝熟读经典,肯定了诗歌的抒情属性,曾训示“有情便有言,有言便有诗”,主张“情”和“志”合一。但作为一国之尊,诗已经不仅是私人情感的负载物,而是国家形象的宣示。绍治帝言“诗道性情”和“本于性情”可能受到清代“性灵”派诗学的影响。

绍治帝对先行搁置“志”与“情”的优先,而是关注“犹念诗家之有体格,犹兵家之有奇正也”,如同兵家以常法为“正”,以变法为“奇”,孙子言“以正合,以奇胜......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奇正相生,如环之无端,孰能穷之?”,“荟萃而统编”,“以便省观,以明作述”,嘉惠多士。而诗格是一种诗论的类书形式,堪称习诗者之臂助,是唐代才出现的专有名词。张伯伟教授言明:“诗格的大批出现,正在初唐律诗的成型过程中,其内容亦多为讨论诗的声韵、病犯和对偶,所以借用当时流行‘格’‘式’之名,也是很自然的。”罗根泽亦指出:“诗格有两个盛兴的时代,一在初盛唐,一在晚唐五代以至宋代的初年。”绍治帝倾情于诗格,尤可见其对唐诗的热爱,亲自制作即以天子之尊教导作诗。
绍治五年,绍治帝在礼部尚书阮忠懋宣读御制元旦纪胜诗“路不拾遗衣食足,家无闭户管弦盈”之句时,曰:“今中外宁谧,近来畿甸文风大振。人家子弟莫不从学弦诵之声,闻于郊野彬彬然,文学作兴矣。”绍治帝所追求的是文质彬彬,温柔敦厚的诗风,对于京城内外一片读书之声,视为文风大振,文学作兴之象。绍治帝又赐诗大臣奖励慰问:


原礼部尚书休致潘辉湜诣行在瞻拜,湜前以老病告休。帝念畴昔之臣,命掖之升殿赐坐慰问,免其参拜,制诗一章,以宠异之。诗有“枫殿芳流樽爼事,柴岩闲契鹤龟年”之句,复赏银十两钱二百缗,遣还。


绍治帝也非常重视皇族子弟的诗学教育,以诗礼为传承家法,谓侍臣曰:“朕仰遵家法,过庭之训,诗礼为先。虽尚在冲龄,亦使之学习诗文,免生游戏。盖帝王子弟学宜加勤,不可以逸自居也。”绍治帝召集皇家子弟在文明殿赋诗:


帝以所学皆有进益,赏讲官黎登瀛等纪录银钱有差。复谕登瀛曰:卿宜诱掖熏陶,俾德与年俱长,以慰朕友爱至情,毋得以格外恩施,气扬自得,怠情随生,殊非朕责成至意,其凛省之。


因为大家都有所进步,绍治帝奖励讲官黎登瀛等人银币,又下谕黎登瀛要循循善诱、文德并重,来慰自己的友爱至情,并诫之不可格外开恩,松懈致使怠惰。绍治六年春正月,时值绍治帝四十大寿,宣召皇子皇弟未封者十人于东阁应制:


皇子洪付、洪依、洪傃、洪休,皇弟绵(疐)、绵窨 、绵㝝 ,皆中格。洪休年最少,诗题有“国庆四旬征万寿,诏书廿一惠千万”之句,帝深嘉之曰:此是袭用御制诗,亦有意。但童子初学,岂可求全?其“国庆”字当改为“昊眷”字,“诏书”字当改为“国恩”字。


绍治帝因此谕内阁臣曰:“今年朕届四旬,行庆施惠,普及寰瀛,化始自家,恩施于国。昨召对皇子皇弟未封者十人,而能应制者七人,可知德与日新学随年长。”对于子弟能诗之事,由家及国,德化普洽,绍治帝内心颇为愉悦。绍治帝秉承诗言志的传统,以之为家事,更制作御制诗格以教导士子,足见其对诗的倾心。


(二)唐诗观


张居正 《帝鉴图说》


绍治帝钦慕唐风,以唐太宗作为自己的榜样。绍治帝御览张居正等人编撰的《帝鉴图说》之后作诗四十九首,谕曰:“昨因几暇,走笔成咏,偶得此等篇章,图于座右,以励省修,诚欲效唐太尊之以古为鉴,而非敢拟春秋之笔也。”绍治帝亦效法唐太宗之政,“端阳节以国孝免朝贺,赐百官扇帕茶果如常例,谕曰:‘广布仁风唐文皇故事也。’”

唐武德四年(621)十月,时为秦王的唐太宗在宫城西开文学馆延招天下四方之士,以杜如晦等十八人并为学士,在公事之暇与诸学士讨论文籍,号称“十八学士”,时人谓之“登瀛洲”。绍治帝也慕此风尚,在驾幸几园赏牡丹花赋诗时,帝曰:“今应制词臣十八人恰与唐登瀛之数相符。”“复喜赋一章。”
绍治帝熟读杜诗,将杜甫诗摘出一句而集句成古体一篇,同时在诗中都注明了诗句的出处:


偶忆杜诗一二摘句摛成古体一篇,借咏子美戏题少陵集上

昔者与高李(《昔游》第一句),生逢酒赋欺(《夔府书怀四十韵》第十四句)。文章日自负(《故秘书少监武功苏公源明》第二十一句),风物长年悲(《送殿中杨监赴见相公》第八句)。疏懒为名误(《寄张十二山人彪三十韵》第二十五句),酸甜只自知(《解闷十二首》第十首第四句)。异才应间出(《奉赠鲜于京兆二十韵》第三句),涕洒乱交颐(《夔府书怀四十韵》第二十四句)。蔬食常不饱(《赠李白》第四句),茶瓜留客迟(《巳上人茅斋》第四句)。情竆造化理(《赠秘书监江夏李公邕》第十一句),遣兴莫过诗(《可惜》第六句)


此集杜诗前三联六句均选自杜甫寓居夔州大历元年的作品。全诗中引用了《夔府书怀四十韵》的两句。杜甫自称此时的诗“晚节渐于诗律细”(《遣闷戏呈路十九曹长》),是杜甫律诗成熟和创作的高峰期之一。绍治帝看重夔州时的杜诗,并以之开端,亦可见其选诗眼光之老到。
关于绍治帝所读杜诗的文本,上述集杜诗“戏体少陵集 上”,其父明命帝读《全唐诗》,其弟从善王阮绵审则读《杜工部集》,绍治帝以天子之尊,既可读皇家藏书,又可以读到父亲和弟弟所读的书。
此外,绍治帝对韵书很重视,下谕内阁“音韵者,诗之管辖;辑韵者,诗之藻饰”,督促增辑《文规》以益后学。绍治帝对杜甫的诗韵也非常熟悉,绍治五年,谓内阁臣黎庆祯曰:


此次增辑文规字韵,原以补韵府诸书之所未及要宜,参诸字典,博采旁搜,免致遗漏可也。至若注释如一东,则有“徂东”出于《诗经》,“马首东”出于《左传》,或韩诗杜诗,宜注以二字,俾观者知有出处而已,不必多引全句为也。


此即绍治帝要求韵书引用须注明来历,并以韩愈和杜甫的诗和诗韵为例,让观者知晓。绍治帝承训于父亲明命帝,勤学慎思,广泛阅读皇家藏书,登基后仍然关注诗格和诗韵,下旨编辑韵书,足见其对唐诗和杜诗理解之深刻和热爱。



绍治帝步韵《秋兴八首》     


徐渭行草书 《杜甫秋兴八首》

《秋兴八首》是唐代大历元年(766)秋杜甫滞留夔州时所作的一组七言律诗,是杜诗的代表作之一,叶嘉莹称赞此组作品是“七言律诗才得真正发展臻于极致,此种诗体才真正在诗坛上奠定了其地位和价值”。时值安史乱后,藩镇割据,吐蕃、回纥乘虚而入,战乱频起,杜甫壮志难酬,穷病相接,因秋而感发诗兴,故曰“秋兴”。

绍治帝步韵秋兴诗作于丙午年(1846),题名“步杜甫秋兴八首元韵其一首因写杜子美心迹所遇余各首皆反其意以照顾题目”,收入《御制诗三集》卷十六。因明命帝和绍治帝的诗集均题“御制诗”某集,现存版本较为混乱。
嗣德帝在为父亲《御制诗三集》亲制序文中写道:


爰亲手敬检,自绍治五年乙巳迄于丙午该一千五十首裒成二十卷并目录五卷,前经钦命付梓越兹工竣装潢成帙,敬上为《圣制诗三集》。


由此可知丙午年之诗确实为绍治帝所作。绍治帝在《丙午除夕》诗的自注中写自己于丙午年写诗五百五十首,两年合成了《御制诗三集》一共得诗一千零五十首,作诗的数量比初集和二集的数量加倍了,诗中写“岁除良夜值,日课拙诗观”,可见其作诗之勤奋,强调自己“非图争墨客”,而是“纪载借吟坛”,也就是借诗来纪录日常的事件,用以激励自己日常勤勉,不求安逸。

绍治帝步韵《秋兴八首》的当年,正值四十大寿,身为帝王,则当以家国天下为重,一言一行必将行庆施惠普沾万姓:


帝谓内阁臣曰:“今朕年登四袠而庆月重临。朕于几暇偶得句云‘瑞应佳年重五日’‘增重五月祥征寿’‘诞八千春又八千秋’,又句云‘结彩张灯非在一人之逸乐,行庆施惠普沾万姓之承庥’,将欲以为庆联,宜录出,令侍臣读之或可以润色乎。及宣读,廷臣皆拜庆。”


绍治帝也称此年“方今国家闲暇”,春三月,水舍火舍诸属国远来朝贺。五月五代同堂大宴于慈寿宫三日。绍治帝宣恩诏于午门曰:“气调辰豫,年丰河顺,户口之生聚日众,人民之耕凿相安。近而暹罗、真腊次第输忱,远而缅甸英夷梯航贡款武成文治,服内安,所以臻兹盛美。”此即绍治帝先后平定暹罗的侵扰以及柬埔寨的乱事,英国人在缅甸采取守势,第二次英缅战争尚未爆发,英国与阮朝相安无事。步韵《秋兴八首》正是创作于绍治帝年富力强、国家大治、内外无事的时期。因与杜甫《秋兴八首》的悲苦不同,故在标题中说“其一首因写杜子美心迹所遇”,“余各首皆反其意”,并“照顾题目”。


其 一

东瓯之木长渊林,踯躅名诗复凛森。唐恼就荒黄菊径,杜愁老叹碧梧阴。才非投笔安民念,文足挥毫爱国心。子美夔州情系处,铺张八首一秋砧。


此诗如同诗题“写杜子美心迹所遇”,是对《秋兴八首》整组作品的概括归纳,也是明命帝所写八首作品的思想内核。东瓯是古代越人的称呼,首句起题,乃是绍治帝读杜诗徘徊流连而深思的状态。将《秋兴八首》视为“名诗”,可见此组作品在越南的影响力。“唐恼”当指安史之乱后的政局,“杜愁”则概括了杜甫在夔州的心境以及杜诗整体的特点,总结出了《秋兴八首》总体的凄苦情调。“黄菊径”出自《秋兴八首》其一“丛菊两开他日泪”,“碧梧阴”出自其八“碧梧栖老凤凰枝”。
“投笔”典出《后汉书》,即班超指弃文从武,投身西域,为国立功。绍治帝评价杜甫的才能不足以投笔从军安民报国,但是诗文挥毫,处处皆见爱国之心。然杜诗“爱国”之说实出自乾隆皇帝和沈德潜的“忠孝”诗观,沈德潜一改钱谦益《钱注杜诗》的“讽”“刺”之论,塑造杜甫的“忠孝”形象。绍治帝多次评价乾隆帝及其御制诗,对其代笔之事尤其不屑,显然对乾隆诗很熟悉。绍治帝选取了杜诗“爱国”之说,因对唐玄宗激发安史之乱甚为不满,故未言“忠君”。再加“唐恼”“杜愁”,即取沈德潜之“爱国”和钱谦益之“刺君”,以杜甫之怨讥玄宗之有始无终。
最后一联写杜甫在夔州写就八首作品是“秋砧”之作。“秋砧”指的是秋日捣衣之声,也是对杜甫《秋兴八首》其一的“寒衣处处催刀尺,白帝城高急暮砧”的回应。杜甫所怀之故乡亦是唐都长安,和前句所说“爱国心”是一致的。
杜甫的《秋兴八首》写于大历元年(766)的夔州,时年55岁,四年之后杜甫就去世了。这一年的杜甫穷愁潦倒,年老多病,知交零落多逝,本来期待在肃宗朝可以施展抱负,但不可避免地卷入朝政纷争,凄惨出局。杜甫在成都得到高适和严武的庇护,得以安心度日。后杜甫困于夔州将近两年,一事无成,前途茫茫,寂寥多暇,便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莫砺锋教授指出:“杜甫还有一种综合的回忆,一种没有确定目标的全面的回忆,那就是《秋兴八首》”,“《秋兴八首》这一组诗,它是一个立体性的整体性的回忆,......是已到迟暮之年对于平生,对于他所经历的一切的整体性的回忆”。诚如斯言,杜甫在夔州似乎陷入一种时间停滞的状态,《秋兴八首》对未来没有任何期望,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往昔的记忆不断涌现。但记忆不可避免会出现差错、割裂、想象,与杜甫的人生和唐朝的历史重新组合在《秋兴八首》之中,权力末梢的落魄之人以诗笔道尽一个庙堂之高与江湖之远的失意人生。无论当年大才如何施展,“彩笔昔游干天象”——当然这只是一个朝廷低阶官员的自我想象,现如今“白头吟望苦低垂”,最终都落在了现实的苍凉中。


其 二

新月秋英曳影斜,白衣送酒索诗葩。(此韵临讳,改用别字)鹊桥天上双星渡,牛渚人间一汉楂(槎)。蛛网求工争密盒,狼烟永绝静边笳。学春霜叶枫林赤,不减长安三月花。


杜甫《秋兴八首》其二写的是身处夔州,长夜难寐,心怀长安,“每依南斗望京华”,“山楼粉堞隐悲笳”,山城之中隐隐听到笳声,隐含兵乱动荡未已,自己孤寂无为,“请看石上藤萝月,已映洲前芦荻花”,一片萧瑟,久困于此,羁旅多衰。但绍治帝此诗表达的是相反的边境战事已平,国泰民安的景象。“白衣送酒”指陶渊明好酒而不常得,重阳日于宅边东篱赏菊之时,江州刺史王弘命白衣人送酒来,便一起饮酒,酒醉才归。这里指绍治帝当此秋夜,写就诗篇佳句得偿所愿。“鹊桥天上双星渡”,同样和织女鹊桥相关的典故杜甫用在《秋兴八首》其七“织女机丝虚夜月”,有无限凄凉之意。但绍治帝的诗中牛郎、织女双星因鹊桥相连得以相见,隐含圆满之意。“牛渚人间一汉楂”原文“楂”字当为“槎”,即为星河仙槎之意。李白《夜泊牛渚怀古》前两联:“牛渚西江夜,青天无片云。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辛文房《唐才子传》说:“白晚节好黄老,度牛渚矶。乘酒捉月,沈水中,初悦谢家青山,今墓在焉。”李白世称“谪仙人”,绍治帝写“牛渚人间一汉楂”应当是仰慕李白的诗才,采用了辛文房的说法。
杜甫《秋兴八首》其二“山楼粉堞隐悲笳”,笳声乃战乱之悲音。卢元昌曰:“兹焉作客殊方,惟见山楼之外,粉堞周遮,每至黄昏,边笳四起,世乱如此,是以京华以悲笳而隔也。”时值阮朝国内边境平定,绍治五年(1845)六月,武文解抵达嘉定,会同阮知方、尹蕴、尊室议,进兵讨伐真腊。之后,包围匿螉和暹罗将领质知于乌栋。到十月,阮知方、尹蕴与质知在会馆缔结了和约停战。绍治六年(1846)腊月,匿螉上表谢罪并遣使朝贡。国内外大定,所以绍治帝有“狼烟永绝静边笳”的感慨,一反杜甫原意之悲苦忧心。
最后一联“学春霜叶枫林赤,不减长安三月花”更是化用了杜牧的名句“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更是一扫杜诗中的萧瑟肃穆之态,以霜叶枫林艳若长安三月之花,让秋日涂抹绚丽之色。


其 三

三垣玉宇愈增晖,翳雾澄清靡点微。饱露残蝉宁懒咽,呜霜旅雁惮劳飞。朝干听政思无逸,夜静观书课莫违。月逗錭窗传桂馥,影移画槛袭花肥。


杜甫《秋兴八首》其三写清秋早晨之秋色。以“匡衡抗疏功名薄,刘向传经心事违”回忆了自己的生平,尾联“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和故旧相比,自己功业未成的感慨。绍治帝之诗写夜静观书之景。三垣,即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的合称。星辉朗照,眼前一片清明。“饱露残蝉宁懒咽”和“呜霜旅雁惮劳飞”,绍治帝之弟从善王阮绵审在《仓山诗话》中云:“雁与雪,我南所绝无。人以为诗中善字,多好用之。”此联对仗工整,既渲染了秋天的夜晚之幽静,又以“懒”和“惮”衬托颈联“朝干听政思无逸,夜静观书课莫违”,即自己日日勤政,无逸劳之思,深夜勤读不辍。绍治帝常常以勤政毋逸来要求自己,这是继承了父亲明命帝的勤勉的训导。明命十年,明命帝谓侍臣阮文仲等曰:“人主不可自图安逸,苟精神少倦亦振作之。”并且惟恐人主身居高位无人敢议,遂要求大臣知无尽言。绍治帝不仅继承了父亲的忧勤之念,在绍治四年出《几暇园诗序》还要求皇族子弟一应遵守并视为家法,曰:


几暇园乃明命年间我皇考所建之几暇堂也。......朕寅恭一念,慎守成规,国政民碞,岂敢遑暇,第恐子孙承平日久,骄奢嗜好,借以为辞,营缮宫室,耽玩湖山,则非朕继志述事,先忧后乐之本意也。昨因几暇伸明己意着为诗序,庶以垂示将来,永守忧勤。家法斯善矣。


结尾呼应首句以月移花影,桂香馥郁作结以示夜深。“影移画槛”可能化用自李白“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袭花肥”可能化用自陆游“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树喜新晴”。


其 四

天作松枰星作碁,势分辟易毕箕悲。月规凉爽清商节,霜令严明肃杀时。麦浪似鲸翻涌沸,梧声若马鬓长驰。催闻天下知秋到,最是关怀永叔思。


杜甫的《秋兴八首》第四首以“闻道长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胜悲”写出长安政治不稳,朝政更迭如弈棋,《杜臆》云:“遂及国家之变。则长安一破于禄善,再乱于朱泚,三陷于吐蕃,如弈棋之迭为胜负,而百年世事,有不胜悲者。”“王侯帝宅皆新主,文武衣冠异昔时”写出了统治阶层的动荡和人事变迁。“直北关山金鼓振,征西车马羽书迟”写吐蕃进攻与边疆的不稳,最后一联“鱼龙寂寞秋江冷,故国平居有所思”,又回到了现实,无能为力而又寂寞清冷,这道尽了有志报国却无为袖手之人的感受。绍治帝以天为棋盘,星为棋子,势力消涨变化令人生悲。商音凄厉,与秋天肃杀之气相应,虽是肃杀之季,却凉爽清净。麦浪如鲸鱼翻滚,风吹梧桐之声如同马鬓飞驰而来。眼下光景皆见秋之所至,不由得想起欧阳永叔的《秋声赋》来。这显然是文人之间同声共息之辞。


其 五

蒲牢何处度重山,古刹非无在此间。解夏良晨传梵语,孟秋庆月会禅关。长天云外明蟾影,送佛场中照鹤颜。冠盖嬉游皆楚楚,绮罗络绎列班班。


杜甫《秋兴八首》第五首“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用道教典故写出了唐朝宫殿的壮美,唐朝崇尚道教,“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诗人也曾见识过皇家崇道的气派。“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开盛颜。”这是杜甫对自己在玄宗和肃宗朝参与朝政的回忆和想象,现在却是“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年华逝去,独卧寒江。阮朝崇信佛教,绍治六年下谕“铸妙谛寺巨钟(钟高四尺四寸,重三千九百余斤)”,并命“建钟楼碑亭于寺前,复以钟初成建大斋坛七日夜拔度远近尊亲过故者”。绍治帝写孟秋中元节时,寺庙打钟若钟钮的蒲牢吼叫,诗中古刹钟声可能指的就是妙谛寺新铸洪钟。早上念佛之声即已传来,盂兰盆节的活动一直延续到深夜。参加佛会的人冠盖云集,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杜甫写李唐崇道之虚,绍治帝则写本朝礼佛之盛,帝谓侍臣曰:


人生日用常行之间,不外善之一字,故圣人教人以善为主,佛家之教亦不出此。但佛氏专主色空二字,比之儒教,颇有不同。即如开卷讽诵,必须拈香叩拜,又为恭谨之至也。


绍治帝对佛教之善亦加以吸收。妙谛寺的人影与杜甫一卧沧江形成鲜明对比。


其 六

潦尽潭清绿鸭头,星河澄澈蔼高秋。水平尽是烟波帖,霜散无为草木愁。暗识晴催飞瓦雀,预知风信泛沙鸥。陶然道味通天地,一理包涵九州。


杜甫的《秋兴八首》第六“花萼夹城通御气,芙蓉小院入边愁”写唐玄宗天子出游的奢华热闹的场景,最后一联“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表达出了杜甫对长安动荡不安局势的忧虑,就是因为玄宗的骄奢淫逸。绍治帝则以静反动,以淡泊反奢靡,以自怡反喧嚣。首联“潦尽潭清绿鸭头”化用唐代王勃的《滕王阁序》“潦水尽而寒潭清”,积水消尽,潭水清澈,自由自在游水的鸭头更绿了。星河澄明清朗高秋,水平烟波袅袅。越南顺化只分雨季和旱季,9-10月气温均在21至32度之间,所以诗中有“霜散无为”之说。瓦雀和沙鸥是眼前所见之景,亦是老百姓各安其所,其乐融融的生活场景。陶渊明“挥兹一觞,陶然自乐”,君王也是淡泊自守,得天地之理以治国。面对杜诗中动荡的唐代政局,绍治帝回应以万宝丰盈、千方富庶的稳定生活。


其 七

虞耕稷播荷前功,帝耤营成大化中。万宝丰盈温饱事,千方富庶俭勤风。人烟到处连天碧,花树逢时照水红。雁字横书邀笔阵,秋光助兴蹙诗翁。


杜诗其七首联“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紧接其六尾联“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以汉武帝之战功比唐明皇。“织女机丝虚月夜,石鲸鳞甲动秋风”,曾经的帝王之州繁华之地现在却如此冷寂。“波漂菰米沉云黑,露冷莲房坠粉红”,菰米和莲房无人采收,任其坠落,此两联写出了兵戈战火之后离乱无人冷清的惨淡之景。“关塞极天唯鸟道,江湖满地一渔翁”,从极边关塞到石门鸟道,诗人思兴万里,却是江湖落拓一寒江渔翁,寥落之至。

反观绍治帝步韵诗所写的是重农事。虞耕稷播,指的是大舜和后稷教民耕种,“帝耤营成大化中”吹嘘自己师法圣贤,仰慕天地造化,荷大圣之功。“万宝丰盈温饱事,千方富庶俭勤风”写自己治下粮食丰盈,天下饱足,勤俭之风,千方富庶。绍治六年夏闰五月,户部奏:


是年,承天广治清化宁平北宁南定海阳广安太原兴化,夏禾十分丰收。广平山西兴安乂安河静河内平定富安庆和均得八九分。


绍治帝览奏欣慰,写下诗句“九郡皆中稔,十州上丰”。到当年秋九月“广南禾大收”。“人烟到处连天碧”指人烟稠密,绍治元年户口丁籍有九十二万五千一百八十四人,因为镇西叛乱迁出镇西人数四万九千一百六十五人。但累年边境安宁,涵养民众,“去年丙午岁底已得九十八万六千二百三十一人,今年增三万八千一百五十七人,总其大数今年户口丁籍现登一百万有零二万四千三百八十八人。则元年除出镇西四万九千一百六十五人。今亦举地纳欸,率俾来庭不屑复摘而已”。阮朝到绍治七年人口已经从嘉隆元年户口丁籍七十二万二千五百九十人增加了三十多万。绍治帝认为这皆得益于“三朝皆爱养,九域共咸绥”,即祖父嘉隆、父亲明命和自己三朝治国的结果。面对如此盛景,“雁字横书邀笔阵,秋光助兴蹙诗翁”,作为帝王的诗翁看到归雁秋光,不由得大兴诗思。绍治帝的得意与杜诗“江湖满地一渔翁”的枯寂寥落完全相反。


其 八

士子丰来竞逦迆,跨三级浪渡金陂。岩泉徒抱吟兰操,云月欣看折桂枝。武诗文科时并举,经邦济世志何移。百余秋榜轩昂甚,几许孙山拂袖垂。(正值文武两科事清因戏及耳)


杜诗其八“昆吾御宿自逶迤,紫阁峰阴入渼陂”,追忆了早年和友朋经昆吾、御宿,畅游渼陂湖,能看到终南山之紫阁峰。尾联“彩笔昔游干气象”回忆自己当年也曾大手笔为朝廷写就制书公文,影响天下。但据吉川幸次郎引《新唐书·杜甫传》“好论天下大事,高而不切”,杜甫虽然自诩政治才干,但其实不具备政治家的能力。“干天象”不过老年杜甫的呓语而已。奔走投文多年,除了好友房琯、严武和高适曾对自己青眼有加,其他高官权贵不过虚应而已,因此杜甫的彩笔既没有“干天象”的能力,其实也没有机会,“白头吟望苦低垂”才是老杜的真实情况,也是《秋兴八首》的结句,老而无望,思无所至。

对比杜甫的彩笔无用,绍治帝的步韵诗可谓志得意满,网罗天下英雄。“士子丰来竞逦迆”写绍治帝非常重视科举考试。绍治元年:


帝重儒好士是科第一场,御赐题目,每场期赐贡士午膳。传旨云:“前科送炭,今日传餐,朝廷优士之盛典也。尔多士各宜肆力于文展,尽所长用,答朕奖拔人才绍兴文治至意。”敕武文解等曰:“戒尔膳夫,烝我髦士,要精洁,毋潦草。”


对于高龄考生也示优待,以免白首穷经不得其用:


又传旨场官,秉公点阅,毋以衡尺过拘。有监生阮春赏,年外六十,不入格。帝批名册语内阁曰:“国家教育人才欲其及辰效用,岂忍使之久淹学校,白首穷经乎?”命吏部覆核擢补。富川训导太原有学生负粮入监肄业。帝闻之曰:“太边省也。乃能奋志观光,可嘉也。”给之廪与荫生同,自此多士濯磨文风益振矣。


绍治帝文武并重。六年,绍治帝曰:


武试之法与文试异,士子终日行文,且虑其有倩借之弊。若武试训则出迭入,非有终日矻矻之劳,一较试之,闲其人之能否,自见非可倩人代也。


武试除了棍棒举重之外,还有鸟枪射击。帝曰:


“武举试法举重持棍挥枪刺俑尚易为力,惟鸟枪命中更觉得良难。夫军伍训练有素,初试覆核两相悬殊,黜之宜矣。惟民籍预中无几再以射法未精一概削去,殊未分别,且鸟枪严禁乡闾僻壤,何由得而学习之乎?宜酌量增取,以鼓士气。”乃命取中五十一人。


如此鼓励之下,自然“跨三级浪渡金陂”,希望文武士子们鱼跃龙门。“岩泉徒抱吟兰操”,“岩泉”乃是暗指隐居之士,此句指隐居之士只是白白吟唱志士不遇,生不逢时的《幽兰操》。“云月欣看折桂枝”,“折桂”指科举高中,“欣看”表达出绍治帝希望士人们积极应考之心。“武诗文科时并举,经邦济世志何移”,士人们要积极学习应考,报效国家。“百余秋榜轩昂甚,几许孙山拂袖垂”,将榜上有名者器宇轩昂的状态和名落孙山后垂头丧气的状态作对比,跃然纸上,如在当场。诗中自注“正值文武两科事清因戏及耳”,绍治帝希望有才干者金榜题名,但难免有技不如人者名落孙山,垂袖落寞,而他步韵的杜甫也正是科举不得志的一人。

津坂孝绰论杜甫《秋兴八首》曰:


以上三首就夔府言,以下就长安言,此八诗分界处,而末句五陵逗起长安矣。盖身居巫峡,心思京华为八首大旨。前三首专叙身之所处,而心之所思;后五首专写心之所思而伤身之所处,是八诗中线索也。


此即杜甫《秋兴八首》在思在伤,现实中绝无意气兴发,唯有记忆想象中曾振羽展翅,终归是落寞枯寂。绍治帝步韵《秋兴八首》其实也写得明白,就是反老杜其意而为,竟写出了自己志得意满、国家大治、网罗英才的内容,见秋光归雁,诗兴大发,笔下一派本朝盛景。


结论       

宇文所安指出:“杜甫将夔州景象与对朝廷的忆念交织在一起,并通过这样做,引起对于时间和诗歌艺术的不朽之间的联系的广泛思索”,“在《秋兴》中,想象中的往昔景象通常色彩鲜明,而对夔州眼前秋景的描绘往往灰暗苍白,二者形成鲜明对照”。杜甫处于政治权力的末梢,由下往上回忆往昔的经历和对时局的理解,其人生不遇与盛唐和中唐的转折结合在一起,便有了广泛的普世意义,故而引起千载的共鸣。

帝王御制诗所展现的是以皇帝为权力系统顶端而运转的国家空间与时间系统的描述,“言语所具有的这种权力性恐怕是与以皇帝权力为首的各种政治权力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绍治帝的步韵《秋兴八首》即是权力顶端向下的展现甚至是炫耀。他一反老杜的萧瑟颓丧之气,以酷爱的诗来表达自己作为君王的文治武功,志得意满。
《秋兴八首》作为千古名篇,其安史之乱的创作背景亦难忽略,蹉跎迁徙、士人不遇,成就了老杜的不朽诗名,于私绍治帝欲与老杜比肩,于公则欲以帝王之尊笼络寒士为己用,终究未脱帝王之机心。在回忆和现实的交织与渲染之中,两组作品完全不同。杜甫的《秋兴》立于当下对唐帝国往昔盛世的回忆,绍治帝则是在人生中最鼎盛时期“十全之美”之时步韵《秋兴八首》,多清朗之态,而无萧瑟悲苦之态。
与杜甫秋兴所思所伤止于当下、时间停滞的状态不同,绍治帝在步韵诗中畅想美好的未来,延续阮朝的兴盛。次年即绍治七年即驾崩,但他在一首诗的自注中提到了绍治八年“本年会试例科至来岁绍治八年戊申春,举计绍治元年至八年,只有乙巳无科,余年年皆有凡七年之间春秋两围,连举十一科,历代以来亦罕见也”,展现了对未来的可视。然而人生无常,绍治帝步韵《秋兴八首》的美好景象随着法国侵略忧惧去世而幻灭。
就现在越南汉喃文献所见,绍治帝步韵是罕有对《秋兴八首》进行再创作的诗作,尽管是反其意而为,与老杜意境南辕北辙,但终究仍在杜诗及唐诗的影响之内。作为诗人,绍治帝能够体会《秋兴八首》的意境及老杜的思与伤。但作为帝王,他不能让自己治下的国家和士人沦入老杜的境地。故而绍治帝反其意步韵《秋兴八首》就成为东亚汉文化圈国家中权力体系顶端与末梢的千古对话。 


(本文原载《东亚唐诗学研究》第六辑,上海辞书出版社,2023年12月。注释从略,引用请参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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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编辑:郁婷婷

排版:曹 迅

审:刘 晓

终审:查清华


辑刊征稿 | 《东亚唐诗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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